劍婢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再次被刷新了。
而且是被她的這個師傅,親手給更換掉了。
一直到這一刻,
她才真的意識到,
自己先前的師傅,袁振興,那位乾國第二劍,和眼前的這位晉國劍聖比起來,到底有多麼大的差距。
不是說第二劍不厲害,第二劍肯定很厲害,但第一,已經不是能用「厲害」來形容的了。
原本,劍婢覺得自己師傅要是不那麼二,不要傻乎乎地在汴河破冰就不會被鄭凡下令放箭射死。
單挑的話,就算打不過百里劍,也打不過劍聖,但至少也能瀟灑的戰敗。
然而,
當劍聖從其眉心抽出一劍,
相當於抽出自己的九品劍客修為時,
她才恍然意識到,
自己現在的這位師傅,其境界,到底已經到了怎樣的層次。
「師傅………」
「也就是你剛剛進階,而且也就是九品,我還能抽得出來,等你境界再高一些的話或者境界也夯實下來的話,我也束手無策了。」
「師傅,你剛剛用的,到底是什麼招式?」
「其實,任何事兒,一開始都是由簡入繁,但等到了一定層次後,就開始走由繁入簡的路數了。
一些道理,一些感悟,為師現在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甚至還會讓你走上歪路,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著跑的下場,往往不會太好。」
「還是說說嘛,師傅,徒兒心裡有數的。」
「那我就說說,你也就聽聽?」
「好,師傅。」
「當年,晉國還在時,為師入了三品之境,在京畿之地的郊外和那靖南侯田無鏡交手時,在為師眼裡,所謂劍法,也就只有三式。
一式:取劍;
一式:出劍;
一式:收劍。」
劍聖伸手,折了旁邊一棵樹上的枯枝,比劃著繼續道:
「為師當時認為,天下劍道,其實本質上,也就這三式罷了,其外萬般變化,都是這三式的延伸。
三式,起、承、收,也算是有始有終,蘊含至理。
一式取劍,講的是劍氣徐來,自入吾念;一式出劍,道的是劍氣宣洩,破洪開瀑;一式收劍,劍氣回流,周而復始,連綿不絕。
和田無鏡交手後,為師敗了,因為田無鏡比為師狠,比為師果決,為師所想的,所追求的,太過於圓和滿。
也自那一次戰敗後,為師才明白過來一個道理,那就是打架和打仗,是一個道理,本質上是將對手弄死,這是根本,其餘的,都是細枝末節。
所以,第三式也就不重要了,你的對手死了,你收不收劍,都隨你意了,再者,出招之前先思退路,反而在氣勢上和意念上,直接落了下乘。」
劍聖伸手拍了拍劍婢的腦袋,繼續道:
「等到雪海關前,為師替那鄭凡執旗;當時,鄭凡就告訴為師,如果殺了那個叫格里木的野人將領,那麼野人攻城之威,直接可以抹去一半。
等到為師跟著鄭凡來到陣前,看見那個格里木居然長著一副晉人面孔時,為師自是氣不打一處來。
當時的為師,家沒了,國破了,搞什麼都最後很狼狽,說白了,心裡不舒坦,有那麼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所以就想著,殺了格里木,也算是給自己,給晉國,有一個交代了。
那一戰,我放棄了第二式,出劍。
因為劍在不在手,已經沒多大意義了,所謂的劍,已經不再是有形之物。
強開二品之際,
其實並非是為師自己在御劍,
而是自冥冥之中牽引下一股力量,代為掌劍,故而才能一劍須臾斬殺了格里木。
當你的劍,已經不在乎出與不出時,所謂的距離,所謂的長短,也相當於失去了對你的約束。」
劍聖又帶著劍婢走到家門口,
道:
「至於先前將你的修為化作劍氣抽出來,則是取劍,劍,是一,一涵萬物,取劍,又哪裡用得著必須是劍?
為師的劍,可以是萬法萬物,萬法萬物,皆可是為師的劍。」
「師傅,聽起來很簡單的樣子。」
「乾國文人科舉,不過是那幾本書的事,但就是秀才一檻,也能攔下很多人一輩子。」
「是,師傅,我懂了。」
「懂了就忘了吧,繼續打基礎,劍不出鞘,出鞘則鳴。」
「對了,師傅,您現在,是不是已經恢復了?」
「是恢復了,也不算是恢復了。」
「那到底是………」
「歸根究底,咱們劍客,體魄比之武夫實在是差太遠,境界倒是有所突破,心境也有所升華,但就是這副身子骨,強撐著挺直片刻倒是可以,但終究是有些累人的。
氣象是有,但氣象再大,現在也就是無根浮萍,你要問能不能打架的話……為師自己也不清楚。」
「不清楚?」
「因為一般的跳樑小丑,他也進不得伯爵府,那鄭凡供著為師,也不是想為師來給他看大門的。
而那些敢於硬闖伯爵府的,為師嚇唬嚇唬,還是可以的,但如果對方一門心思地想進來,生死相搏,為師現在依舊是力有不逮。
為師現在和你一樣,你是身子骨還小,路還長著,自是一步一步慢慢走最好。
為師這副身子,是想好好打理起來的,也急不得,慢慢調理,慢慢復原,說不得,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急了,快了,趕了,留下的隱患就太大了。
你現在回去歇著唄,靜養個幾天,覺得修養好了,繼續到我這裡來練劍。」
「是,師傅。」
和劍聖分開後,劍婢進了伯爵府,沒找到先一步進來的樊力,估摸著是去後廚那裡找吃的了吧。
劍婢直入後宅,老遠就聽到孩童「咯咯咯」的笑聲。
推開門進去,看見站在那裡的小侯爺,小侯爺已經可以自己走路了,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的小棉襖,腦袋上戴著個虎頭帽,看起來很是憨態可愛。
一塊圓滾滾的石頭在地上,小侯爺走過去,踹一腳,石頭滾過去,少頃,又滾回來。
「來,讓姐姐抱抱。」
劍婢走過來,抱住了小侯爺。
以前,在師傅那裡練完劍回來後,她也是會過來看看小孩子。
小侯爺似乎對這個天生劍胚的小姐姐也挺友好,主動張著手臂,還伸手在劍婢背上拍了拍。
他本意應該是想拍肩膀的,但他個子太矮,夠不著,只能退而求其次。
一團黑霧出現,露出了一張嬰孩的臉。
劍婢對此倒是見怪不怪,魔丸對她其實不是很感冒,但每次劍婢來陪小侯爺玩,魔丸也不會反對。
因為這次是例外,自己先前耗空了太多,所以才被主上留下來,平時只要自己那個老爹外出,肯定會帶上自己。
所以,為了避免自己不在時小天天無聊,有另一個玩伴也不錯。
抱過了孩子,劍婢到底還有些虛弱,坐在了地上,看著魔丸和小天天在那裡繼續踢球,踢的,是魔丸的那塊本體石頭。
倆孩子現在玩兒得不亦樂乎,
偶爾「球」會滾到劍婢這邊,劍婢也就將其再拋回去。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劍婢居然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小天天發現了,主動停下了踢球動作,伸手指了指睡在那裡的劍婢,
「唔……睡……睡覺覺……」
魔丸操控著自己的本體石塊,從下面托舉住了劍婢,然後讓其飄浮起來,將其放入了搖籃之中。
搖籃還是大的,但劍婢已經是小姑娘了,自是嫌小的,兩條手臂和兩條腿也就露在了搖籃外頭,看起來很是有趣。
但應該是趕路太久,外加剛剛被抽去了修為,所以劍婢一睡就睡得很沉。
小天天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屋門,魔丸跟在他後頭。
兩個孩子離開房間後,一起來到了院子裡。
小院兒里有滑梯、鞦韆,在小天天長大一些可以自己走路後,鄭凡就特意讓薛三為他做了些孩童玩具。
小天天爬上了滑梯,卻沒有滑下來,而是在上頭坐著。
月光撒照,顯現出小天天旁邊坐著的魔丸身影。
小天天伸手,因為衣服穿得太多,所以舉起手臂有些困難。
「唔……星星……星星……」
魔丸就坐在旁邊,他沒想看星星,只是默默地陪著小天天不至於摔下滑梯。
「唔……星星……星星……掉……」
見小天天越來越激動,
魔丸才默默地抬起頭來,
向天上看去,
今夜天氣很好,所以繁星滿天,
有一顆星星很亮很亮,
而且,
正在越來越亮,
到最後劃出一道長長的尾巴,砸落了下來。
「………」魔丸。
…
隔壁宅子,
大虎正坐在客廳里就著燭光認真練字,習慣了節儉的女人借著兒子練字的光亮納著鞋底。
劍聖則坐在小院兒里用小斧頭砍著柴,原本女人是不願意讓他做這些事的,女人白天在工坊做工,其實也是有一把子力氣,砍柴挑水這些活計做得也是極為得手。
但劍聖以自己身子需要活動活動為由,還是堅持做些什麼。
劈了一些柴後,
劍聖默默地拿起一塊剛被劈斷的木柴,看著上頭的紋路,若有所思。
隨即,
他自己都笑了。
其實,今晚他有一句話並沒有對自己徒弟說,那就是自己的三式,一個和田無鏡有關,一個和格里木有關,一個和這座小院子有關;
但其實,三個都和鄭凡有關。
鄭凡明明不會劍法,是個玩兒刀的武夫,
自己卻偏偏在劍道上深受其影響和點撥。
或許,
這就是世事無常,明理千秋吧。
就如同自己手中這塊木柴的紋路,沒劈開前,誰也不知道它裡面到底是怎麼走的。
又像是天上的繁星,多少星辰今日閃耀明日落寞。
一念至此,
劍聖抬起頭,
望天,
隨即目光一凝,
這,
星星居然真的掉下來了!
————
感謝離人公舉成為《魔臨》第位盟主!
過渡章節應該快結束了,接下來會儘可能得激情一點。
求一下月票,大家有月票的可以投給咱。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