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臨 第五百二十章 第一世家

    茶棚子裡的家人相聚,時間並不是很長。

    隨即,

    李梁亭和自己的王妃上了一輛馬車,而李倩李飛姐弟倆,則上了另一輛馬車。

    馬車內;

    「喲,肉餅子,媳婦兒,真的,在京城裡大魚大肉吃多了,還真想你的肉餅子。」

    李梁亭拿起一塊餅子,咬了一大口。

    裡頭,其實肉不多,多的是蔥花兒和一些配料,烤得香脆,咬一口下去,嚯,那叫一個真滿足。

    李梁亭咬著餅,

    回頭看向王妃,

    隨即,

    愣住了。

    王妃臉上,正滴淌著淚水。

    「這……媳婦兒……你……唉。」

    李梁亭默默地繼續啃著餅子。

    「李梁亭,你這個畜生!畜生!畜生!」

    王妃近乎是咬著牙低吼著。

    夫妻終究是夫妻,不同於三妻四妾的博愛分散,李梁亭和自己的王妃,那是真正的兩口子。

    所以,李梁亭自己也清楚,有些事兒,還真瞞不住她。

    再者,

    她本就極為聰明。

    「媳婦兒,這事……」

    「老畜生,如果不是倩兒生性剛強,換做其他女子,經這麼一遭,哪裡還有勇氣可活下去?

    好啊,

    好,

    你個老畜生,

    禍害完了閨女,

    現在轉頭又開始禍害起兒子來了!」

    「媳婦兒,你聽我說……」

    「我聽你說什麼?我聽你說什麼?無鏡他來了,無鏡他來做什麼的,難不成是到咱家來做客的不成!

    你說啊,你不是會說麼,你說啊!

    他田無鏡,他靖南王,來我北封郡,他要做甚!」

    王妃清楚,

    靖南王來到北封郡,

    只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要打仗了。

    放眼鎮北侯府方圓,能夠值得這般著重對待的,除了蠻族,還能有誰?

    甚至,

    除了蠻族王庭,還能有誰!

    再聯想到如今荒漠上沸沸揚揚近乎人盡皆知的金帳會盟大會,

    這次二王悄無聲息間回北封郡的目標是什麼,已呼之欲出。

    讓兒子,

    讓王府世子去作賀?

    這叫什麼作賀?這算是哪門子作賀?

    這分明是拿世子,拿自己的兒子,去那邊當一顆定心丸,去給蠻族的老東西和小東西吃,穩住他們,麻痹他們。

    「老畜生,荒漠上快餓死的蠻子,也不會拿自己新生的嬰孩做誘餌去捕食獵物;

    你的心,

    比蠻子,更狠毒!

    我當初真的是瞎了眼,要是早知道你是這樣一個人,在成親那天,我就應該用剪子先刺死自己!」

    李梁亭悶著頭,繼續啃著餅子,咀嚼得很是用力。

    人前,他是威風凜凜的百年侯府繼承者;

    人後,他其實在家裡,也是有些怕媳婦兒的。

    看看李倩的性格就清楚了,一般而言,性格強勢的女人往往會有一個性格強勢的母親。

    「李梁亭,你為什麼要送你兒子呢?你為什麼不把我送到那王庭里去?我的身份,豈不是比這個外人眼裡可能還不確定真假的兒子更妥當?

    那老蠻王見著我,豈不是會更忘乎所以?

    對啊,

    送我去啊,把你妻子送過去啊,送啊,你送啊!」

    「夠了!」

    李梁亭猛地抬起頭,瞪著自己的王妃。

    王妃毫不示弱,鎮北王的怒火和咆哮,在她這裡,屁都不是!

    李梁亭深吸一口氣,又顫抖地緩緩吐出。

    最後,

    他將手中的肉餅放了下來,

    不顧手中殘留的油漬,用力地揉搓著自己的臉。

    「媳婦兒啊,媳婦兒啊,你說我能怎麼辦,你說我能怎麼辦!

    無鏡自滅了滿門,這你知道。

    豪兒哥,逼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兩個女人,自己的兒子。

    你知道麼,

    我這次在京城看見豪兒哥時,豪哥兒整個人瘦得跟一張紙一樣,往浴桶里一泡,無鏡幫他逼毒,逼出來的,全是銀黑銀黑的玩意兒啊。

    你知道他這一年來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麼,我甚至可以猜到,接下來他確定國本時,會更狠,對自己狠,對自己兒子狠。

    陛下是當哥哥的,這樣子了;

    無鏡是做弟弟的,這樣子了;

    我呢?

    我除了曾為陛下受過一次傷,廢了這身功夫,我還付出了個啥?」

    「他們做畜生,你也要跟著做畜生?」

    「放屁,是誰讓你這臭娘們兒將兒子接回來的,那個嬤嬤,是你的人,你應該讓她就此帶著咱那兒子,就在那個村子裡把這日子過下去,不好麼?

    回來做什麼?

    回來能做什麼?

    他既然回來了,他就得去做事!

    我李梁亭的兒子是兒子,

    別人的兒子就不是兒子了?」

    「非得把你兒子派過去送死,你才高興了是吧?

    無鏡瘋了,陛下瘋了,

    現在連你,

    也要跟著一起瘋是不是!

    他造了什麼孽,就因為他是你兒子,就得去成全你這個當老子的不虧心是吧?」

    「虧心,什麼虧心?」

    李梁亭用力拍打著自己的胸膛,看著王妃,

    「舒蘭,老子當年和你成親時,就親口對你說過,老子姓李,我李家兒郎,為大燕鎮守荒漠百年。

    既然姓李,就做好了和蠻子戰死在荒漠上的準備。

    你要是怕我戰死,你就別跟我。

    是你,舒蘭,是你當初說,說好男兒就應該保家衛國,就應該在沙場上逞能!

    你兒子,

    我兒子,

    是,

    他是個瘸子!

    但我這個老廢物,壓根就沒覺得我兒子一條腿是瘸的算得了什麼!

    我只知道,他姓李!

    先祖受封鎮北侯時,

    曾和當年的燕皇承諾過,

    自今日起,蠻子膽敢東進,姬姓子弟,排第二個死,第一個死的,肯定是姓李的,而且是等姓李的死絕了,才輪得到姓姬的上!

    舒蘭,

    你心裡有怨氣,我懂,我清楚,你打我罵我怎麼對我,都可以。

    但你的兒子,他既然是這個世子,他就該去,哪怕是明知道會死於亂軍之中,不,是在我和無鏡大軍殺進來之前就被蠻族給分屍了,那也是他該的!

    數百年來,我燕人和蠻族戰死者,數不勝數,憑什麼,他就不能!」

    「憑他,自出生起,就沒享過鎮北侯府的福。」

    「福?福?老子享什麼福了,老子在家,連一頓暢快肉都不得吃,既然投胎姓李,就不是來享福的。

    他該的,他,該的。」

    「李梁亭,你是想讓我也死,是麼?」

    「你死啊,可以,你先走一步,到下面,給我先把肉餅子做起來,我過些日子下來,正好可以直接開整。

    就是苦了倩兒,要一個人孤零零的。」

    李梁亭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偷瞄著自己媳婦兒的反應,


    然後,

    又感慨道:

    「娃兒小時候受了災,遭過了難,瘸了一條腿,這前頭把苦都吃嘍,這後頭,豈不是……」

    「李梁亭,你到底想說什麼?」

    「萬一,娃兒沒死,活著回來了,你卻先下來陪我這個老東西了,這咋辦?你說這兒子你摟在身邊還沒焐熱呢,就得奔著我來繼續伺候我了?

    我是覺得行,很行,但就怕你覺得虧得慌。」

    王妃近乎被這話給氣笑了,

    手指著西邊,

    道:

    「怎麼活著回來?如何活著回來?」

    「看命吧,是吧,九死一生的事兒,咱也聽到過不少吧?誰他娘的就能篤定,我李梁亭的兒子,必然是個短命鬼呢?

    這一遭,

    他去了,

    莫說他就是我李梁亭的崽,就算是他不是,他去了能活著回來,假的,也能比真的更真!

    否則,

    你以為他就是好好地活著,

    底下的這幫驕兵悍將,會服他麼?

    沒底下人的支持和認同,

    他這個世子,

    能坐得穩鎮北王這個位子麼!」

    李梁亭說完後,

    又將先前丟在腳下的肉餅撿起來,放嘴裡,繼續啃著。

    良久,

    王妃問道:

    「夠不?」

    「不夠,你做的餅,咋吃都不夠。」

    「不夠還有。」

    ………

    「阿弟。」

    「姐。」

    「你別去了,待會兒跟爹說,不,待會兒我去說,讓我去。」

    「為何啊姐?」

    「呵,你怕我搶你風頭?」

    「姐想要什麼,我給什麼,風頭算什麼,姐要,就拿去,但這送死的事兒,哪能讓姐姐去犯險。」

    「你知道?」

    「當然知道,南王來了嘛,爹也靜悄悄地回來了,估摸著,應該不會回王府的,否則,娘也不會特意帶著咱仨過來接爹。

    要,打仗嘍,姐,爹和南王,要一起打蠻子嘍。」

    「你還笑得起來?」

    「爹讓我去,我就去,只要對打蠻子好,我就該去。」

    「為何?」

    「我也不知道為何,我不去,就是姐你去,或者娘去,那還是我去吧,我畢竟是爺們兒。」

    「阿弟,還是我去吧,姐這些年,悟透的唯一一個道理就是,做女人難,這世道,容不下一個女人一個人支撐起來。

    這家裡,得有個爺們兒在才能撐得住門面。」

    李飛笑道:

    「姐,廢物點心,也能撐得住麼?」

    「阿弟,你曉得麼,你小的時候,姐曾派人去給你下過毒。」

    「姐……」

    「我當時以為你死了,因為那一晚之後,家裡,就再沒你的消息,娘罰我在屋前跪了一整天。

    後來,見到你了,見到你身邊的嬤嬤,我才明白過來,是娘派人把你送出王府的。

    你說,

    昔日我鎮北侯府麾下鐵騎三十萬,會怕誰呢?

    哪怕是皇帝,也不敢對咱侯府落什麼臉色吧?

    可偏偏,娘在怕,你說,娘怕的是誰?

    自打我見識過南王,見識過陛下後,

    我忽然明白過來,

    娘,

    到底是在怕誰,是誰,能讓我鎮北侯府三十萬鐵騎都不得護你周全!」

    「姐,別說了,都過去了,弟弟我不是回來了麼?」

    「以前我曾嫉妒過你,為何你是世子,而我,只是郡主?其實,正因為我是郡主,所以才能在侯府里長大。

    你說他們,

    這一個個的,

    圖什麼呢?

    圖個當代也就罷了,

    卻又想著圖什麼千秋。

    他們自己在做夢,

    憑什麼要帶著咱們,配合他們這個夢?

    這讓人作嘔的天下,這讓人恨不得一把拍爛的社稷,到底有什麼好的,髒兮兮的一個物件罷了。」

    「爹,是大英雄呢。」

    「你真這麼想?」

    「是的,姐,我很小就知道,我爹是誰,所以,我打小就喜歡坐在村口溪邊,對著溪水裡的影子,想著爹的模樣。

    鎮北侯,鎮北軍,大燕鐵騎無雙;

    那是我爹啊,那是我爹。

    陳仙霸會羨慕我的,姐。」

    「那個你在村裡的玩伴?」

    「是的,姐,他現在,應該在奉新城了,良申哥哥也說,他是個練武好料子呢。他一直崇敬平西侯爺……」

    「呵。」郡主笑了。

    「阿弟我,其實也崇敬的呢。」

    「你是世子。」

    「但我更覺得我是從村兒里出來的阿飛,因為平西侯爺最初,也只是個普通人,是從民夫做起的,是麼,阿姐?」

    「阿弟,外人打你姐姐的臉,也就罷了,親弟弟,也打?」

    「哈哈哈。」李飛笑得很開心,「就差一點點,平西侯是不是就成我李家的人嘞?」

    「行,行,行,阿弟,姐答應你,要是姐這一夢醒來,發現回到五六年前,看見那姓鄭的跪在我面前拒絕做我李家家丁時,

    姐就讓七叔扒光他的衣服,丟進姐的臥帳里,姐直接把他身子要了;

    讓那姓鄭的,給你做姐夫,如何?」

    李飛還真認真想了想,

    道:

    「我看挺好。」

    「咚!」

    郡主一記毛栗子敲在李飛腦殼上。

    「阿姐,疼哩!」

    「出息!」

    ……

    兩輛馬車,停了下來。

    王妃下了馬車,上了後頭那輛自己一雙兒女所在的馬車。

    李飛掀開車簾,想再看看自己的爹。

    卻被王妃說道:

    「瞧過了,就是瞧過了,再想瞧,就去蠻族王庭等著你爹過來接你。」

    「好嘞,娘。」

    載著一家三口的馬車向前駛去。

    李梁亭坐在馬車內,面前,坐著七叔。

    「老七,過幾日,還得麻煩你給我施針了。」

    「王爺,瞧您說的,老奴,也想著再瞅一次咱王爺當年的風采。」

    「呵呵,唉啊。」

    李梁亭還是沒忍住,掀開了車帘子,看著前頭的馬車,慢慢駛遠。

    「王爺……」

    「老七,當年,是我親率鎮北軍鐵騎踏滅了我大燕門閥世家。」

    頓了頓,

    李梁亭忽然笑道:

    「但,

    其實大燕真正的最強世家門閥,不是他田家更不是他劉家王家,

    而是我,

    鎮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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