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飛雙腳蹬地,騰空而起,沖入了無數鬼影在半空編織的那道牢不可破的影牆。
書生站著看了一會,又躺了回去,優哉游哉地喝茶扇扇子,「鬥了那麼多年,這回,總該翻盤了吧。」
影牆之內,暗無天日,擠壓在一起的身影扭曲又緊密。
嚴飛雙腳落下去,立刻有一堆長著大嘴的口對著他。周圍還有一堆削尖了腦袋拼命向這邊擠,整個鬼影形成的一大片影壁全都動了起來,此起彼伏。從上方看過去,如同煮開了的水,咕咚咕咚冒著泡。
這麼搶手?
之前進入墓地,可沒這麼瘋狂。
落下去之前,嚴飛身體在半空中扭轉,頭下腳上,割破手指,朝周圍甩了一大圈。
先吃到血滴的,嘴巴還未閉緊,就被周圍的嘴巴給咬了個稀巴爛。吞吃到血液的,一溜煙便縮了回去。看似牢不可破的鬼影,瞬間千瘡百孔。當然,離嚴飛近的,卻沒有看中這些蠅頭小利,個個將嘴巴張到極致,等著嚴飛自己掉進去。
都是些嘴巴臭的傢伙!
嚴飛一手持刀,一手佯做誘餌,選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大嘴,直接掉了進去。
不見了!
書生騰地站了起來,手裡的茶壺蓋被掀翻,掉在了地上,咕嚕嚕滾出老遠。
「不是吧?剛找了個合適的人,這就完了?」
吞吃了嚴飛的這隻鬼影,嘴巴緊閉,身體急速下縮,唯恐慢一步被周圍的鬼影給撕了。
說起來,這隻還算是所有鬼影當中較為粗壯的一隻,平時沒少搶食,周圍鬥不過它的,忍一下也就過去了。但今日不同,它們分明都聞到了那股氣味,就在嘴邊,結果就這麼消失了,怎麼能忍?
眾鬼影紛紛往下追去,越靠近,那股氣味越濃烈。
嚴飛順著鬼影的嘴巴往下滑,刀片在它的喉管里扎了一路。等他落地,應該也已經將它完全剖腹。
欲知其構造,先尋其本源。
一路滑到底,下方遇到了瓶頸。
碗大的口子,直接將嚴飛的胳膊給卡住了。
這么小的坑,這鬼影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還想將他囫圇個吞進去?
算了,好人做到底,幫它通通喉。
嚴飛將胳膊抽出來,改用腿,一跺一踩,坑洞被擴大,整個人便滑了下去。
被他剖的腹,和他故意做的餌,將形成影牆的鬼影都給吸引了過來。它們的連接土崩瓦解,出現了一個缺口,露出了後面被遮擋的一片花海。
不過幾個瞬間,鬼影再次翻騰而上,將上方空間牢牢鎖住了。
書生激動地在原地轉了幾圈,「開花了,開花了!幾十年培育的心血,沒有白費。」
他往前探出一步,濃霧立刻蒸騰而起,在半空中翻滾涌動。
「不去就不去!還能將我怎麼著?」
書生氣悶一陣,躺回椅子上,抬眼看到眼前的景象,索性拿摺扇蓋住眼睛,眼睛一閉,眼不見為淨。
蕫心割了一茬又一茬的鬼影,四周霧氣漸濃,看不清前路,連後方的路也不見了,不由心頭一顫,「小孩?你在不在?」
一個人被鬼影包圍,對心裡素質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可憐蕫心這個連晚上做個噩夢都會被嚇醒的現代女性,竟然要獨自面對這麼多詭異的東西。從害怕到憤怒,再到麻木,這是個艱難的過程。可是再艱難,也還是要去面對的。
這些鬼影一直在往上探頭,擠破了腦袋也要鑽進上方,留下一截同墳頭連接,難道不知道她還在它們當中?
蕫心雙手握著刀柄,在這些影子中間穿梭。
霧氣被身體帶動,蕫心忽然響起書生先前說的那句話,「一炷香,殺不完,就與他們為伍。」
與他們為伍?
他們,是指石碑,還是這些鬼影?
蕫心停住腳步,來到一座墓碑前,伸手在上面摸索。
碑文上刻了東西,卻不是字。
用手指一點點臨摹,一幅圖案在蕫心腦海中漸漸形成。
她是繪畫專業的,從事的工作又是平面設計,所以對線條十分敏感。
「襦裙長袖,細腰長發,髮絲蜷曲,延伸至腳下,相互纏繞,腳……腳怎麼這麼長?」蕫心沿著繪畫的雙腳一路往下摸,直接伸進了土裡。
「有誰會在石碑上刻這樣一幅身體和腿完全不成比例的圖?」
蕫心拿出刀,摸索著將墓碑下方的土給挖開,想看看這圖下方到底是什麼。
挖了老半天,依然沒有見底。
墓碑埋得太深,蕫心繼續挖一陣,便放棄了。
換了個墓碑,這一次,上面刻的是手臂無限長的人。
連續換了十幾個,碑文上刻的全都是人,但他們的身體上全都有一部分長出身體很多,最後延伸到泥土裡。
「墓碑上不刻字,全部以圖代替,到底要表達什麼意思?」
蕫心皺眉思索著,扶著墓碑站了起來。
空氣中的迷霧越發多了,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鬼影在上方搖擺,同墳墓連接的部位越發細了起來。
「割韭菜?」蕫心想到這個比喻,就忍不住想笑,但同時笑容又僵在了臉上。
韭菜,只要根還在土裡,那就割了一茬又一茬,沒完沒了!
越想,蕫心越覺得那個書生給他們挖了個大坑,還是不容反抗的那種。
就是反抗,她也打不過,哎!
「這裡!」
悶悶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蕫心起身,拿著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這裡!」
「誰?」蕫心握著刀柄的手冒了汗。
鬼影現在暫時不會傷害她,但突然出現的聲音,讓她有些緊張。
「往前走!」
聲音悶悶的,像是從地下傳來的。
頭頂的鬼影牆開始晃動,有幾隻已經慢慢往回縮。
它們怎麼不在上面呆著了?
鬼影的頭頂便是嘴,是它們用來攻擊的武器。蕫心這麼久都沒出聲,還不是怕被它們盯上。
「快!」
聲音在催促,蕫心往前走了幾步,頭頂的影子牆忽然間倒塌下來。一隻手從土裡伸出來,一把抓住蕫心的腳,用力往下一拖。
蕫心驚呼一聲,便消失在了原地。
鬼影在半空中徘徊一陣,沒什麼收穫,便又飄到了半空中。
陷入黑暗的蕫心,雙手亂抓,刀差點掉了。身體往下滑落,腳下剛站穩,就被一隻手死死捂住了嘴巴。她拿刀便刺,手腕又被扣住了。
「唔——唔唔——」
「別出聲,有東西過來了。」
話音剛落,泥土裡鑽出一根細長的藤條,嚴飛拉過蕫心,側身避過。藤條擦著胳膊插進了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棺材裡,緩緩爬了一陣,又縮了回去。
眼睛適應了黑暗,蕫心看到這個窄小的空間裡四通八達,頭頂稀稀疏疏爬著幾隻散發熒光的蟲子。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她。
土腥味鑽入鼻孔,這隻捂住她嘴巴的手,上面還帶著泥。
「唔唔……」
「別動!」嚴飛將她手裡的刀繳了,靠近她耳垂,「這個地方很危險,懂嗎?」
蕫心氣樂了,既然知道危險,幹嗎拉她下來?尋死,拉個人墊背?她和他很熟嗎?
嚴飛知道,任何一個女人被陌生人這樣對待,沒有拼死反抗,就是在想著待會反抗。一旦弄出大的動靜,那些樹根便會蜂擁而上,瞬間將他們做成養料。
可如果不將蕫心拉下來,上方更危險,雖然一時半會,那些鬼影並未對她做什麼,看起來還很容易對付的樣子。
「女人,敢鬧,我就再將你推出去一次。」
蕫心雙眼大睜,這是那個死小孩!竟敢威脅她!
「說到做到。」
比起苦口婆心地勸說,嚴飛更喜歡快刀斬亂麻。
那雙黝黑的眼睛裡,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蕫心睫毛輕顫片刻,終是垂下目來。
虧她之前還護著他!
乖順下來的蕫心,嚴飛不忍再苛責,將手緩緩放開。
蕫心後退一步,將手伸出。
???
合作?
這倒是可以考慮。
嚴飛伸手,蕫心將手抬高,伸到他眼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