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爽!
黑紹趴在湖底,金環烏黑的魚目盯著面前游過的一群群小魚,一動不動,忽而擺尾前沖,張開了血盆大口,他的速度極快,所過之處支離破碎,水波翻滾中是絲絲縷縷的血紅還有星星點點的鱗片。
黑紹禍害了一陣西湖湖底的「居民」,撞爛了半頃剛剛撐出水面的荷花後,終於將心中的不滿壓下了一點點。
還是不爽!
巨大的黑魚放開了身形,不再是二尺有餘的樣子,而是遠超十丈的巨/物,烏青的鱗片已有了瓦片的大小,當然,這還不是他的完整的樣子,幸虧,理智尚存的黑紹還明白,西湖是承受不住他的千年身形的衝撞的,只能委屈自己維持嬌小的外形。
大魚沉浮,吐出的一連串水泡震暈了來往的魚蝦蟹,湖底的水草、沙石翻騰了起來,渾濁一片。已經開了靈智或是有了修為的水族們早已躲藏了起來,避開這位霸王的鋒芒。
黑紹滿意,這才是面對他時該有的態度,一想起白水仙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他的心裡就十分的暴躁,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惡的,最可惡的是自己打不過。
哼
聲如晨鐘,大魚瞄上了水底不知何時落入的沉船遺骸,悶頭撞了上去,霎時間,木板飛濺,隨波逐流,打著旋兒散落四面八方。
黑紹扭頭,看了看被自己清理乾淨的湖底,轉身撞上他方,用堅硬的脊背壓垮了水底凸出礁石,開始不停打滾。
湖底混亂,奇怪的是湖面竟仍似平常,如一塊琉璃一樣,泛著微波,與端午晴朗的天氣十分相稱,湖面上競相爭逐的龍舟都不受影響的。
湖心亭里,幾個妝發妖艷的男女聚在一起,看著千頃碧波,眼睛裡是無盡的欽慕還有無可奈何。
「咱們什麼時候能有大王的修為就好了,你看看,底下都該被撞穿了,上面還一動不動。」身著青衫的男子道。
他的根腳亦為烏鱧,因而將黑紹當做修行中的優秀前輩,對其修為,法力十分的嚮往。
「斑斑,你別急啊,修為這東西慢慢修總會有的,你才幾歲啊」身著粉群的清麗女子出言安慰,「咱們還是先想想等會兒怎麼修補家園吧,可憐我那一株株的花兒呦,一年到頭不是葉斷就是花衰。」
女子名曰蓮香,妖如其名,乃水中仙子,粉荷化身。
他們大王一發脾氣就在湖裡鬧騰,幾百年來,不知道毀壞了多少的荷花,可憐啊。
「說的也是」被稱為斑斑的男子道,接著他拍了拍旁邊烏雲蓋頂的同伴,「小游,怎麼不說話?」
小游委委屈屈看了看斑斑,一把熊抱,「斑斑哥,大王一下子把我家撞碎了,以後我住哪?」
原來,那沉船便是小游的家,才剛剛規整好不久,然而眨眼間,就成了碎片。
眾人聞言皆嘴角一抽,互相看了看,忍俊不禁。
小游抬頭,「斑斑哥,你也笑我。」
「沒笑,沒笑」斑斑道,拍了拍小游的頭頂,肩頭卻是明明白白顫抖不停,沒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小游,怎麼說你也是咱們西湖水族中水蛇一族的頭頭,怎好如此撒嬌賣萌。」蓮香道,笑意不止。
「蓮香這就是你不識趣了,小游撒嬌可只對著斑斑一人,跟咱們這些孤家寡人哪裡一樣。」
蓮香循聲低頭探看,在亭子下面,一女子藏在水中,只露出個姣好的面來。
「明珠,你這話說得有道理」蓮香道,靠著欄杆問「斑斑,你乾脆把小游拽進你的窩得了,免得你們兩個在湖裡來回奔波,看得我們這幫獨身的老妖精心痒痒。」
小游聞言,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期待地看著斑斑,意思是----你什麼意思啊,讓不讓我跟你一起住。
斑斑勾笑,碰碰小游的額頭,「想來就來,我家的大門一直為你敞著。」
「斑斑哥你真好!」小游欣喜,激動之下化成了原形攀在斑斑身上,纏到斑斑的手腕上如同碧青色的手環。
「看看,這多痛快」蓮香道,意有所指。
「是啊,不知道大王怎麼想的,喜歡人家直接綁來不就得了,日日相對,耳鬢廝磨總有兩情相悅的那天,何必這麼麻煩。」明珠道,覺得黑紹的做法太拖沓了。
「明珠,這就是你不懂了,對心愛之人哪能跟對咱們似的,咱們是手下,大王對咱們說的話是命令,那凡人對大王而言是愛人,大王對他說的話是愛意,用不得強的。」蓮香道。
「蓮香,我就是隨口一說,真當我什麼都不懂「明珠旋身上來,走到自家姐妹的旁邊,問「你們說,大王是不是在那個凡人哪碰了釘子,心裡不舒服才回來抽風啊。」
他們早就知道,黑紹為了追求一個凡人早就住進人家家裡去了,好久沒回過西湖了,此番突然歸家,當即攪和個天翻地覆,可見心頭是有多麼的不愉快。
「或許吧」蓮香道,「不過,大王時不時就要鬧上一回,這原因為何實在是不好猜。」
「哎,蓮香姐,明珠姐,正好趁著大王忙著,咱們去凡間走一趟唄,聽說那個凡人開了個酒樓,上次咱們吃的菜就是從哪來的,咱們再吃一頓去,沒準兒還能訛青大哥一筆。」斑斑提議道。
蓮香和明珠對視一眼,齊齊點頭,「好主意。」,正好趁此機會好好看看那個凡人怎麼樣。
之後,四人結伴走向杭州城,打算著好好玩兒上一天。
時值端午佳節,杭州城裡熱鬧非凡。
「明珠姐,蓮香姐,我先帶小游去逛逛,等會兒去水仙閣找你們。」斑斑道,拽著人離開,享受單獨相處的時光了。
「還是年輕好啊,有活力。」明珠道,挽著蓮香的手臂,姐妹兩個慢慢悠悠在街上走著。
她們本就是美人,又因為自身是妖,帶著一股子天然的嫵媚,引得街上的人頻頻側目。
「姐姐,你看,那人眼睛都直了」明珠笑道,顧盼之間有讓好幾個後生頭暈目眩,不知所措。
「明珠,莫要放肆,咱們是來玩兒的,別招惹麻煩。」蓮香無奈。
「我美怪我嘍」明珠輕笑,行走之間極盡妖嬈,將妖精的媚態現了個淋漓盡致。
蓮香見她不聽勸也就不說了,端著清雅淡然的姿態。
「姐,你看,咱們要不要買個見面禮什麼的,頭一次上門不好空著手吧。」明珠指了指兩側的小攤,店鋪。
「說的有道理,可是咱們送什麼好呢?」蓮香思索,不太了解凡人的品味。
「邊看邊挑就是了」明珠是個急性子,也沒認清面前的鋪子是幹什麼的,拽著蓮香就進去了。
原來是一家瓷器鋪。
陸征程本在櫃檯後記賬,聽到有客進門趕緊繞到了前頭。
好漂亮的女子!
「二位姑娘,需要什麼?」陸征程道,眼中的驚艷一閃而過,態度上大大方方的,沒有痴迷美色的感覺,看的出為人該是正派的。
「店家,我等要去拜訪一位朋友,他家裡是開酒樓的,不知道可有合適的物件當個上門的禮物讓我二人帶著?」明珠問道。
蓮香一旁點頭,清清冷冷的。
「既然送給生意人,便求個招財進寶的彩頭,我這兒有一尊金蟾,內裏白瓷,其外鑲金,不知二位姑娘可看得上。」陸征程道,將二人領到了櫃檯前。
「東西是不錯,寓意也好」明珠摸了摸,質量是可以的,不過???,「姐姐,你覺得呢?」
蓮香搖頭,「店家,我們的朋友與一般的生意人不太一樣,為人清俊,說是商人更像是個書生,這金蟾雖好恐怕入不得人家的眼,有沒有雅致一些的?」
蓮香長立水中,曾在湖畔看過白溏樣子,心中自有思量。
「這樣的話???」陸征程想了想,讓二人稍等,去後頭端了一個木箱出來,「二位姑娘,看看這個合適嗎?既然求個雅字,也就不局限生意場所的擺設,我這兒有一套瓷雕屏風,其上是梅,蘭,竹,菊,各有題詩,十分風雅。」
「打開來看看。」明珠道,挽著姐姐上前。
「請看」陸征程退到一旁,給人讓出位置來。
屏風是純白底色,雕工一流,細緻處可見絲絲花蕊,粗放處好似寫意,幾點顏色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生情並茂,確實是難得的好東西。
「不錯,不錯,我想那白溏一定喜歡」明珠笑道,忙著就要掏銀子。
「恩,確實不錯,典雅風流」蓮香同意,人間能有這樣的東西算是難得了。
「姑娘,您二位的朋友叫白溏,可是水仙閣那位?」陸征程問,難道是白小子的熟人?可???,如此品貌的姑娘怎麼沒聽他說過。
「是啊,店家,您也認識嗎?」明珠道,手裡已經攥了一沓銀票要往陸征程手裡塞了。
「喲,姑娘,太多了,太多了,這瓷雕雖貴,也要不了這麼多的錢,您二位既然是白溏的朋友,五百兩就夠了」陸征程道。
好有錢!
「不知老伯與白溏???」蓮香問道。
「我與白家是世交,白溏喚我一聲伯父的。」陸征程笑道,態度更加溫和了。
「原來如此,那我們可算來對了地方。」明珠道,十分會說話的。
「不知姑娘如何與我那賢侄相識啊」陸征程藉機打聽。
白溏今年十九,差不多是談婚事的年紀了。原來的時候,水仙閣沒起來,家業不成,陸征程見白溏一直沒動過這方面的念頭以為他是想先立業再成家,後來,水仙閣名聲漸起,生意也算不錯,白溏除了與那叫黑紹的男子「出雙入對」或是與自家姐姐一起也沒見他同那個女子親近過。
陸征程近些日子正好想為自家的兒子,陸鳴飛,物色物色人選,順便幫著賢侄挑挑。然而,今日得知面前兩位姑娘是白溏的友人,心中突然明了。
他的好賢侄既然認識如此的好女子,一般的庸脂俗粉怕是看不上的,幸虧沒自作主張保媒拉縴,否者豈不是要自打了臉面。
說起來,陸征程的想法也有些想當然,然而,急於為兒女婚事操心的父母見了如此好的對象,哪個不想為自家人著想呢,也就說的通了。
不過,若是讓蓮香和明珠知道了這老頭的大膽想法,怕是要打著鋪蓋逃掉的。
敢「覬覦」老大的人,豈不是要沒命!
幸而,她們還沒有窺探人心的本領,不至於當即逃脫。
「其實我們姐妹與白溏不算相熟,只是認識而已,今日是第一次上門拜訪」明珠道。
蓮香見明珠解釋突兀,陸征程有些發懵,幫著解釋「我們姐妹二人乃是黑紹的親戚,稱他一聲大哥,近些日子大哥住在白家,在來往書信中得知他受到白溏照顧,心中感念,故而前來走上一遭,一為看望兄長狀況,二為答謝白溏恩情,三為共度佳節。」
「怪不得二位姑娘風姿卓絕,原來是黑紹的親戚,我知道,黑紹氣度非凡,為人豪爽,對我那賢侄也是多有照顧的。」陸征程贊道。
「老伯,我看天色不早了,您把這屏風包起來吧。」明珠道,不想在繼續推脫下去,免得露餡。
「好,好」陸征程應道,「這屏風分量不輕,我叫個人幫二位姑娘拿著,也好為你們引路。」隨後衝著後方大喊,召喚自己的兒子。
「老爺」小夥計急急忙忙出來,「老爺,公子與縣太爺的公子出門去了,估摸著得半夜才能回來。」
「又去了?」陸征程道。
「恩,一大早出去的,還帶了些吃食,酒水,應該中午也不回來的。」小夥計應道。
「罷了,罷了,等會兒你幫忙將二位姑娘帶到水仙閣去。」陸征程吩咐,將包好的屏風遞給小夥計。
「有勞了」蓮香和明珠道,相攜而出。
陸征程站在櫃檯後,看著走出門去的兩道倩影為兒子遺憾,多好的姑娘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