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轉身,在船中搜索半晌,尋到了四隻與棋子差不多大的酒塞,擺到了棋盤上。
公子玄和七爺都是一愣,不懂她的意思。
她卻神色平淡,隨口喚,「拿硃筆來。」
蔣玉嬌和琪瓔都不傻,忙去取來飽蘸了朱色顏料的狼毫。傾城提筆壓下,細心在每個酒塞上都寫下了一個字。
七爺目光閃爍,「炮?」
恍惚間,似乎曾聽她說過,但已記不清楚。
索性,千舟水寨的眾人對炮都算了解。他們的震天雷,他們的水雷,他們研製的火器,不就是她口中的炮麼?
公子玄卻道:「什麼意思?」
傾城長睫低垂,盯著殷紅的那個字,微微一笑,「很簡單,棋盤上再加四個棋子,擺放在這個位置。」她將炮擱在當頭上,「四隻炮,一方兩隻,只需記住炮打翻山,但凡中間有炮台,就可吃下任何棋子。」
七爺一愣,「怎麼走?」
馬跳象飛兵拱,不管是哪一個棋子,總有它固定的走法。
她眸光冷靜,「怎麼走都行,就像車。」
此時的象棋中,尚無炮這個字眼,即便是象棋國手,也不知道如何用炮。她忽然加進去四隻炮,登時讓二人頭蒙起來。
不知道怎麼用,也從沒人用過。
索性,兩個人都是聰明絕世的人物,一點就通,倒比她想像的更能上手。
公子玄遲疑捏住炮,放在正中方格線上,問,「就這樣炮打翻山,所以能吃掉……將?」
她頷首,「正是。」
略微停頓,她一笑,「而且,只要在一條直線上,只要有炮台,甭管多遠的棋子,都可吃掉。當然,中間不能再有任何棋子。」
公子玄搖頭一嘆,很快領悟了她的意思,「如此厲害的武器……」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竟不再多問了。
七爺黑著臉,「這麼個打法還有什麼意思,出門見兵,炮打翻山,直接就將老王吃了得了。」言畢,隨手將炮推到中庭,直接對準了公子玄的老王。
公子玄哼一聲,「你倒是做得美夢。」言畢飛象,使了一出連環相,逼得王七爺沒辦法下手。
打死了飛象,他的炮也別想活了。
現學現用,這二人還真是不錯。
傾城點點頭,十分滿意的笑起來,「這樣的賭局,相信你們二人都能接受了。那便開始吧,三打二勝,我做裁判。」
兩人轉頭瞧她一眼,回頭開始對弈。
竟是信了她的公允。
果然,由來沒人用過的炮,加入到棋局中,立刻讓兩個人都運作生澀。甭管怎麼走棋,因要顧忌著炮,登時變得困難起來。
這是傾城樂見其成的,反正他們不是要賭局麼?文武都不可賭,那便賭一個大家都還擅長卻又不熟悉的玩意兒。
如此,既娛樂了內心,又完成了賭局,何樂而不為呢?
不用打打殺殺,不用撕破臉傷了身體,這個辦法可真是太好了。
她微微一笑,去看棋盤,兩個人都走得很慢,生怕輸了這一局。她笑,「不要怕,不是三打二勝麼?總之有三局,允許犯錯的。」
話這樣說出去,棋盤上的棋子仍舊走的很慢,七爺不屑,「誰耐煩輸給這小白臉。」
他是不肯認輸的。
公子玄目光平和,「誰又耐煩輸給你這江匪頭子?」
這素來不爭不搶的淡定人物,難得今日出聲揶揄人,傾城聽了新鮮,七爺挑眉跳馬,「將軍。」
王七爺研究象棋,也算是箇中好手,否則他此前也不會跟她炫耀技能。這會子她選了象棋為賭局,指不定這廝還真以為她是在偏幫他。
天曉得,她只是一時起意,知曉公子玄也是象棋國手。
算來,兩個人半斤八兩又都是用了不熟悉的炮,總算有些公平。
至少比飛鏢舞劍拼酒來的公允吧。
這一局棋,下了很久,瞧得千舟水寨的一群下屬都要睡了過去。就是琪瓔蔣玉嬌也打起了呵欠,傾城不忍心,揮揮手吩咐眾人下去。
房中便只剩下他們三人。
三個人都認真的盯著棋盤,謀算著棋子。
費去許多時辰,七爺和公子玄漸漸上手容易,傾城因是早就知曉棋子的走法,自然看的輕鬆。看了一會兒,眼瞧著公子玄的兵要吃了七爺的馬,七爺卻還無動於衷。
她不由蹙眉。
可惜,觀棋不語真君子,她也只能蹙眉而已。
實在幫不得任何。
公子玄溫和一笑,吃了七爺的馬。
這一下便失了一員大將,七爺叫喚一聲,「公子玄,你好陰的招數。」眉頭不皺一下,回車守護。
公子玄沒理會他,自顧走棋。
然,剛走了兩步,七爺的炮已落底,生生廢了他一隻象。
傾城一怔,忙去看棋局,原來七爺的殺招等在這裡。如此,他再跳馬拱兵,公子玄的飛象就失了大作用。一旦不能使得連環,就是無大用了。
公子玄哼一聲,「王七爺,你這招也不算光明。」
「怎麼不光明,爺的連環炮還沒使出來,小心叫你老王推磨,嘁。」七爺小勝,言語傲嬌,噎了公子玄沒得話說。
傾城搖搖頭,忽然有點佩服這二人。
又看了許久,棋子行動愈發慢起來。兩個人手執棋子,遲遲不肯落定。
果然,他們都是不想輸得人。她眨眨眼,瞧著外頭天色,出聲,「看來,三打二勝也不用我來裁判,我還是睡覺去吧。」
沒人理會她。
到了此刻,這一場棋局像是男人間的戰鬥,已經沒她什麼事兒了。
講真,文人墨客從來都是黑子白棋拼個你死我活,還沒見哪個高雅之人拿著象棋,殺個昏天黑地的。
特別這象棋還有些半熟不熟,加了幾個奇怪的棋子。
兩個人你來我往,傾城再看一眼,實在不想再看,轉身去歇下。她也不敢真箇回房去睡覺,只尋個柔軟的錦榻,靠在上頭打盹兒。迷迷糊糊間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聽得下棋的兩個人爭執了起來。
她睜眼翻身,王七爺的分水刺已經在了公子玄的臉面當口。
分水刺沒落下,但閃著寒光的利刃,還是叫人膽戰心驚。那畢竟是飲了太多的血的殺人兵器,早就有了自身的魂靈,對鮮血和生命有著極深的渴望。
若是落下,單憑公子玄的身板,不是他的對手。
「七爺,你幹什麼?」她喝斥,急急走到公子玄跟前,伸手擋住了分水刺。
她眸光如冰,盯著他的眼睛。
他冷笑一聲,「還沒分出勝負,你竟急著護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