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奪回了自己原來的房間,甚至也回復了真正的姓名。路斯坎那些達官貴人們的記憶並不像他們所宣稱的那樣長久。
早些年,盜賊莫里克曾被控告企圖謀殺英勇船隻海靈號那可敬的船長杜德蒙,一位有名的海盜獵人。因為在千帆之城被指控幾乎就完全等同於宣告有罪,莫里克不得不面對一種將在囚犯狂歡節的公開展示集會上被處死的可怕前景。事實上當他正處於最終的酷刑折磨之中時,是杜德蒙船長深深感到了那可怕景象的殘忍恐怖,從而寬恕了他的罪行。
不管有沒有被寬恕,莫里克都被永遠逐出了路斯坎,對他來說這是死亡一樣的痛苦。當然,不管怎麼說後來他還是回來了。一開始他用偽造的身份作為偽裝,但逐漸地他恢復了自己原來的服飾、真正的生活習慣、他在街道的關係網、他的房間,最後是自己的姓名和它所帶來的舊有名聲。那些高官也知道這些,但有太多太多的其他暴徒等著他們去折磨至死,他們看起來毫不關心這一切。
現在他已經能用一種幽默的眼光去回顧囚犯狂歡節那可怕的一天了。當有如此之多的罪行能正當地宣告自己有罪之時他卻因一樁莫須有的控告而飽受折磨之苦,在莫里克看來這真是一種絕妙的諷刺。
現在一切都已經成為回憶,一段關於以沃夫加之名陰謀與危機旋風的回憶。他已經再次恢復盜賊莫里克的身份,而一切也已回到原來的軌道……至少幾乎是這樣。
因為眼下一個新的變數,一個誘人同時也帶有極大危險的變數,進入了莫里克的生活。他小心翼翼走向自己房間的房門,同時一個勁兒向狹窄的走廊四下張望,仔細檢視一處處陰影。當確信現在自己是獨自一人了,他快步走近房門,把它遮蔽保護起來以避開任何魔法形式的窺視魔眼,然後開始動手沿著門柱的兩側從頂上到底下解除將近一打的致命陷阱。這一步也完成之後,他取出一串鑰匙打開門鎖——一重,兩重,三重的鎖——然後咔噠一聲開了門。他又解除了另外一個陷阱——這個是爆炸性的——然後進了房間,關上門並且再次把它遮蔽起來,所有的陷阱也都恢復原狀。整個過程花了他比十分鐘還多的時間,但每當回家的時候他還是會按全部程序不厭其煩做一遍。黑暗精靈們毫無預警不請自來地闖進了莫里克的生活。他們向他許諾只要完成交付的任務就能得到一個國王所能擁有的財富,同時也作出了保證、向他展示了那枚誘人金幣拋擲起來所顯露出的另一面。
莫里克檢查了一遍靠近門邊的一個小小的基座。他點點頭,很滿意地看到廣口花瓶里的小球還在原處。這器皿塗上了一層接觸性毒藥而且安裝有一個靈敏的壓力觸發陷阱。他為這個特殊的小球付了一大筆錢——那筆數目龐大的金子他必須辛勤偷盜一年才能賺得回來——但以莫里克恐懼的眼光來看,這東西很能值得這個天價。它被施予了一個防止次元門在這房間裡開啟的強大反魔法咒文,這能防止法師們以另一種途徑——一個傳送法術——闖進來。
盜賊莫里克絕對不希望再被一個站在他床邊並且居高臨下慢慢浮現出來的黑暗精靈從睡夢裡驚醒了。
所有的鎖都牢牢鎖上了,他的小球靜躺在保護容器里,然而還是有些微妙的蛛絲馬跡,一種無形的暗涌,頸後頭髮的些微搔癢,向莫里克暗示著有些事情不對勁。他環視四周,目光從一處陰影游移到另一處陰影,又轉向他那很久以前用磚頭封死的窗戶上靜靜掛著的窗簾。他望向自己的床鋪,被子鋪得整整齊齊,床緣下沒有掛著毯子。莫里克稍微彎下腰仔細掃視了床底。沒有人藏在那裡。
這時他想到了窗簾,於是迂迴路線朝著那個大方向開始移動以免遭到入侵者的任何攻擊。一次突然的轉彎之後他一個箭步衝到窗簾前,手裡緊握著匕首,然後一把拉開窗簾用力刺了下去,卻只看見空氣。大大鬆了口氣的同時莫里克因自己的多疑笑出聲來。當那些黑暗精靈到來之後他的世界變得多麼不同啊。現在他每天都處在神經高度緊繃的邊緣。他總共不過見過卓爾五次,其中還包括早已過去的那次他們最初遭遇的情形,那時沃夫加剛在城裡嶄露頭角,而他們,因著某些莫里克至今也沒完全弄明白的理由,要求他密切注意這個巨大的野蠻人。
他總是保持著非比尋常的敏銳,總是十分機警,但他提醒著自己與卓爾合作所可能帶來的潛在暴利。從所能推論出的種種來看,他之所以能再次成為盜賊莫里克,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和賈拉索眾多黨羽之一與某一位當局者的某次會面脫不開干係。
他深感安慰地嘆了口氣,把窗簾又拉了回去,就在那時,當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而一把匕首的銳利鋒刃緊緊抵上了他咽喉,他不由在驚駭之中呆若木雞。
&些寶石已經到手了?」一個聲音在他耳邊低聲問道,儘管語調平淡,卻依然顯示出令人難以置信的力量與冷靜。那隻手從他的嘴滑下又向上游移到前額,迫使他的頭充分後仰以提醒他他的咽喉是多麼毫無防範和易受攻擊。
莫里克沒有作出回答,雖然他腦子裡已經電光火石般閃過了許多可能——試圖逃跑看起來是最不可行的,因為控制著他的那隻手顯示出令人恐懼的力量,而握著匕首抵住他咽喉的另一隻則是異乎尋常地堅定不移。不管攻擊者是誰,莫里克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經被打敗了。
&只再問一次,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那耳語再次響起。
&不是卓爾。」,莫里克答道,儘可能地爭取一些時間以確保這個人類——他知道這是個人類而肯定不是黑暗精靈——不會作出任何輕率的舉動。
&許我是,但處於某種法師法術的偽裝之下。」攻擊者說,「但那是不可能的——或者可能?——因為在這房間裡沒有魔法能夠生效。」說完他隨意一推莫里克,然後一邊退後一邊抓著這受驚盜賊的肩把他轉過身來。
莫里克不認識這個人,但他還是明白自己處於迫在眉睫的危險之中。他垂下目光看向自己的匕首,和他對手持有的華貴而有著鑲寶石把柄的武器相比它看起來真的很可憐——莫里克有些畏縮地意識到,那幾乎可以說是它們各自的持有者相對力量的反映。
即使以路斯坎這個充斥著盜賊的城市而言,在街道上盜賊莫里克也算是一個出色的賊。他的名聲,雖然因高明的詐騙手段而增長,卻也已經在城市內部大大傳揚。眼前的這個人類,也許比莫里克年長十歲以上,以一種如此冷靜和安定的姿態站在他面前……
這個人進入了他的房間並且毫不為人所察地逗留在這裡,儘管莫里克努力地檢查過了四周。這時莫里克注意到他的被子已經變得亂七八糟——但是剛才當他檢查的時候,它不是鋪得十分平整嗎?
&不是卓爾。」莫里克大著膽子重複了一次。
&不是賈拉索所有的代理者都是黑暗精靈,不是這樣嗎,盜賊莫里克?」人類回答道。
莫里克點點頭輕輕把匕首收回腰帶上的鞘里,一個意在緩和緊張氣氛的動作,這是莫里克拼命想達到的目的。
&石呢?」那人問。
莫里克無法掩飾臉上的驚慌神情。
&應該是你從telsburgher手裡買進的,」人類評價說,「渠道暢通無阻,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來是暢通無阻的,」莫里克糾正道,「但有一個地方小官和我有舊仇。」
入侵者又開始了凝視,既沒有耍陰謀的跡象也沒有流露出怒氣,莫里克根本無從得知他到底有沒有興趣聽自己的任何藉口。
&已經準備要賣給我了,」盜賊很快補充道,「以我們早就談妥的價格。他所唯一猶豫的大概是擔心那小官jharkheld的報復。那個麻煩的傢伙很記仇。他知道我回到了城裡而且想把我弄回囚犯狂歡節上去,但聽說因為上級的命令他做不到這一點。這還得感謝賈拉索。」
&對賈拉索表示感謝的方式應該是完美地按照命令去做。」人類回答,而莫里克緊張地把身體重心從一隻腳轉移到另一隻腳。「他出手幫你是為了充實他的錢包,不是為了把他的心塞滿那些慷慨的同情。」
莫里克點頭。「我沒膽量和jharkhel解釋說,「我發動攻擊而又不招致路斯坎更高層權威憤怒的代價會是多麼高昂,從而最終將給賈拉索的錢包帶來損失?」
&不構成威脅。」那人回答以一種如此確定的口氣以至莫里克發現自己完全對對方的話深信不疑。「去完成這樁交易。」
&是……」莫里克試著開口。
&在今晚。」這就是答案,而人類已經轉身開始走向房門。
就在莫里克眼前,那人的手以一種令人驚異的靈巧純熟開始翻轉作業,一個接一個陷阱被解除然後門鎖被打開。即使是莫里克,要通過這扇門和這些他所設置的複雜陷阱也要花上好幾分鐘的時間,而且他還使用了鑰匙來打開那三把理論上很難撬開的門鎖,然而,在不過兩分鐘的時間裡,現在門已經被大大推開了。
人類回頭一瞥同時把什麼東西拋到莫里克腳邊的地板上。
那是一段金屬絲。
&最底下陷阱上的這玩意兒太長了,根本沒用,」人類解釋道,「我幫你把它修整過了。」
然後他走出去關上門,盜賊聽見所有的鎖和陷阱有效復原時發出了咔噠輕響和嵌板轉動的聲音。
莫里克謹慎地走近他的床把被子掀到一旁。床墊上被挖出了一個洞,大小正好能讓入侵者藏身。盜賊無可奈何地笑起來,這一切更增長了他對賈拉索傭兵團的敬意。他甚至不必走近去檢查陷阱花瓶就能知道現在那裡面的小球只不過是個假貨,而真的那個剛才已經出了他的房門。
當走進路斯坎下午晚些時候的陽光里時,恩崔立不禁眨了眨眼。他把手插到口袋裡,觸摸到他剛才從莫里克那兒帶走的魔法物品。這個小球阻撓了萊基。當他試圖親自拜訪莫里克的時候它使得他的法術完全無法生效,很可能就像它現在所做的一樣。僅僅這個念頭也讓殺手感到滿足不已。達耶特獨立傭兵團幾乎花費了一整個十日來調查莫里克突然隔絕魔法的原因,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使法師們的窺視魔眼無法達到他房間的。因此,恩崔立被派遣前來。他不認為這個指令和他的高超的盜賊技能有關,更確切地說,這只是因為黑暗精靈們不確定莫里克的抵抗力究竟怎樣,只因他們不希望自己的任何同伴在這次查探中冒險。當然,賈拉索不會樂意見到萊基和金穆瑞強迫恩崔立去執行這次任務,但那對同僚很清楚殺手不會向傭兵頭子透露這件事。
因此,恩崔立是為這兩個強大而又可恨的黑暗精靈充當了消息傳遞人。
他所接到的帶走小球和了結與莫里克的交易的指令十分明確。現在他應該把小球放到一旁然後用萊基交給他的魔法信號口哨通知身在千里之外卡林港的黑暗精靈們,但他一點也不急著這麼做。
他知道自己應該殺了莫里克,既因為這個人試圖自保的魯莽行徑也由於他沒能交出必需的寶石。當然萊基和金穆瑞會要求這樣的懲罰。現在他得證明自己保護莫里克的行為是正確的。
殺手十分清楚地了解路斯坎,他曾途經這座城市好幾次,其中還包括就在不久之前當他獨自和其他幾個卓爾代理者了解到莫里克那魔法設計物品的真相時那一次長期的拜訪。漫步街頭,他很快就聽到了囚犯狂歡節的叫喊和舉杯歡慶聲。他走進露天廣場後方的時候某個可憐的蠢貨正肚破腸流好像拖著一根長長的繩索。恩崔立幾乎沒有留意這公開展示的景象,轉而集中注意力於那正在主持這場酷刑的面部特徵鮮明、身材矮小罩著長袍的身形。
那個人對垂死掙扎的犧牲者高聲叫喊,喝令對方在一切無可挽回之前供出自己的同夥、犯罪的地點和時間。「為你能有一個更加愉快的後半生著想!」官員尖叫道,他的聲音正和他的怒氣、他稜角分明的臉一樣突出。「就是現在!在你死之前!」
囚犯只是哀號著。對恩崔立而言看起來就像是他早已經無法領會官員話語的任何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