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嗶了狗了!」東方蕪嘴上一面罵罵咧咧,一面將在河邊撿來的死狗般的男子往土村背去。一筆閣 www.yibige.com
這是東方蕪第二次在土村河邊撿到人,上一回還是在半年前,那男子重傷將死,皮膚被河水泡的發白起皺,傷口外翻,奄奄一息。
或許是命不該絕,東方蕪又正巧去河邊浣衣,那人就仰面飄在水上,著實把東方蕪嚇了一跳,等她緩過神來,才緩緩下到水中,將那人撈起來,好在那人還一息尚存。
東方蕪將他背回自己住的茅廬中,日夜精心照顧,那人初醒時眼露凶光,著實嚇人,好在他恢復得挺快,兩個月便已大好。
一日,趁著東方蕪去後山打柴之際,那人留了封信便再也沒出現過。
「我靠,要走也不打個招呼,留點值錢的東西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也好啊,這tmd古文誰看的懂啊!」 東方蕪拆開信看了一眼,忍不住大罵。
這不,這才過了多久啊,又撿了一個回來。這一回東方蕪想著,等救醒了這位,一定要提前跟他說說報答的事。
這條河還真是溫柔哈,母親河哇!淹不死人咋地,一個個的,沒事盡跳河玩呢是吧!怎麼不飄點銀子來讓她撿呢?
東方蕪憤憤的想著,她知道這個世界跟從前不一樣,階級等級劃分的相當明顯,當權者將人命視如草芥,可是她從前受到的教育就是平等友愛互助,見死不救這種事她還真做不出來。
東方蕪將人背到了土村後面自己所住的茅屋中,將人放在草蓆上,扒開他身上污穢不堪的衣物,仔細的查看了他的身體,不禁有些駭然。
這人渾身是傷,雙手明顯是被人生生折斷的,右腿脛骨也被折斷了,深深的傷口,皮肉被河水泡的泛白外翻,觸目驚心。
這可讓東方蕪犯了難,她現在是整天忙忙碌碌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那閒錢給他治療啊。
她心下盤算,要不把他背回去,丟回河裡?
轉念又想,哎,不行不行,這跟直接殺人有啥區別,唉,算了算了,先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拿了再說吧!
東方蕪在脫下的男人衣裳中摸索,雖然衣裳污穢不堪,但看料子還是挺值錢的,摸來摸去也沒摸出錢袋荷包啥的來,就腰帶上一塊看起來稀鬆平常的翠玉,還有一個墜子。
東方蕪看著那個墜子,想著:這玩意兒應該是掛在腰上的吧!
東方蕪將那衣裳拿到河邊洗了洗,將衣裳剪成了塊,連著那翠玉腰帶和墜子一起,走了十里路才到了縣城,找了家當鋪賣了些銀子。
買了些需要用到的藥,買了米麵,回到村里,又問住在近處的周大娘買了兩身周大明穿舊的短打,這才匆匆回到自己的小茅屋。
那人與東方蕪走時一樣,靜靜的仰面躺在草蓆上一動不動,仿佛沒有生氣。
東方蕪從竹床下將自己的藥箱拖出來,按下手指,藥箱打開,裡面明晃晃地擺著各種型號的刀具。
東方蕪淨了手,拿出一把小巧的手術刀,將男子身上發白的腐肉割掉,將他斷掉的粗血管一一接上,縫合了傷口,又給他抹上藥。
原諒她沒有給他用麻藥,這玩意兒要死不死的,估摸著反正,他也感覺不到疼,她就不浪費她的麻藥了,數量有限,要省著用嘛!
等做完這一切,兩個時辰過去了,東方蕪餓的頭暈眼花,還是忍著不適給他接上了一條手臂。
她留了個心眼,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尤其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一人異地而處,更應該小心謹慎。
若他是個好人,她就給他治好了讓他報答,若是他是個壞人,一個瘸子加斷臂,她還是能對付的,她自信的想。
將縫滿補丁的被子扯過來給他蓋上,東方蕪這才出去弄吃的。
說是弄吃的其實也沒啥東西可吃,用殘布和墜子換來的米麵她都存放在瓦罐里,自己去茅屋後面拋了幾根竹筍剝開筍殼,一屁股坐在土丘地上就開始啃起來。
幾個婦人大聲笑鬧著從竹林邊上路過,看著東方蕪坐在地上津津有味的啃著竹筍,交頭接耳的小聲說起了閒話。
「這姑娘真是造孽啊!」說這話的是土村孫家的寡婦,她頭上拴著布巾,穿著一件灰色的交領,外罩紫灰短臂布衣,下著片裙,眼神中有幾分憐憫。
「嗨,那周家周大明不是還沒娶媳婦嘛,周家娘兒母子的臉皮薄,還專程找我跟她說和說和,我看她住的那茅屋四面漏風,跟她說,跟了周大明有吃有喝,餓不著又凍不著的,這姑娘心氣兒高,一口就拒絕了!」說這話的是土村有名的媒婆張氏,她著一身暗紅色窄袖曲裾,身形微胖。
張媒婆算是土村里比較會說話的婦人,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到處說媒,賺點謝媒錢,聽說她有一個兒子,在縣城裡一家大酒樓做跑堂夥計,東方蕪倒是從沒見過。
東方蕪記得這個婆子,她初到土村的時候,這婆子看她無依無靠,就上門來給她說了幾次媒,對象正是那個周大明,那周大明倒是個憨實又有孝心的漢子,不過她哪有心思成親啊,東方蕪有些無奈。
心氣兒高,這是哪一說?
當初科考船被奇怪的力量牽引,偏離了航道,又遭遇雷暴沉入海中,她好不容易撿了一條命,卻發現體內能量晶片在保護主人時損壞,當她浮出水面時卻發現置身在一個空曠的溶洞中,而溶洞之外的竟是另一個世界。
原來溶洞所處的那座山下面,有地下暗河,因為她們的科考船就沉在這座山下的暗河中,她不知道爸爸、少校、還有同事們是否還活著,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了暗無天日的溶洞,想要去外界求救,卻被現實震驚得無法言語,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想想爸爸多年的追求,她不禁苦笑,這真是老天開的最大的玩笑。
最初,她孤獨焦慮,日夜都想離開這裡,這裡的一切都讓她不適應,能量晶片損毀了,她身陷異世,徹底淪為普通人,連最基本的生火都要弄好久。
半年的時間她潛入那條暗河數次,出事時,水下暗流涌動,現在那暗河卻沉寂下來,她不禁想,是不是船沉在此處擋住了暗流,但如此大的一條船,又損毀了晶片,她如何能撼動它,或許她會永遠被困在這兒,永遠也回不去了,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非常幸運的事了,她不敢再奢求太多。
退一步說,就算某一天這條暗河的水又重新活起來,能通向那個世界某處呢?若還是在荒無人煙的海上,她勢必也很難存活下來。
不過她還活著,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幸運了,沒有什麼比生命重要,命都沒了,那才真是一了百了。
所以她把沉船上還能用的,能搬得動的,都搬到了山洞裡,不敢帶太多東西出來,怕那些東西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引起注意。
晶片無法使用,她便帶上了醫療箱,帶了根改良過的太陽能可照明電棍,一把小巧的匕首,和一些還沒拆封的蔬菜種子出來。
這邊的世界的文明大不如那邊世界,那邊都在實行空中交通管制了,統治者們已經將疆域擴展到了星際中,卻嫌母艦飛行速度太慢,正斥巨資打造時空太空梭,想要在星際快速穿行。
而這邊刀耕火種,竟然還在用牲畜拉車,據說這山上還有猛獸,沒了晶片的力量,她也不敢一個人在上面住。
什麼猛虎豺狼,來個一隻兩隻她還能應付,萬一運氣不好來上一打,她也就涼了。
雖然她也是從軍隊出來的,在遭遇了沉船事故後,她便有些害怕一個人待著,一個人的時候,周圍的死寂讓她發慌,況且一個人住荒山還是比較危險的。
所以她就離這個荒山不遠處的土村落腳,在村後一片竹林旁邊自己搭了個茅屋,雖然與村里人有一段距離,但好歹也能感受到人氣兒。起初村里人都不樂意讓她在這裡住,恰巧那時里正的孫子豆丁,因為掏鳥蛋從樹上摔下來摔斷了腿。
里正到處求醫,縣城裡的大夫都說豆丁的腿瘸了,治不好了,豆丁他娘許娘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起初她也不在意,後來她看里正在村里人望頗高,豆丁又是里正唯一的孫子,而這裡,里正就跟村長差不多,斟酌了片刻,她就自告奮勇的上門,給豆丁接了骨。
有了這份恩情在,里正才給她作保,讓她在村里安了家落了戶。
里正要去縣城給她開戶頭,問她叫什麼名!她猶豫了一下,道:「東方蕪。」
她本姓神,初時,她從山洞出來的時候,走了許久到了另一個縣城,她餓的眼睛冒金星,路上遇到一個浪蕩公子,見她雖身著異服形容狼狽髒兮兮的,卻模樣俊俏,當下便問:「你若告訴本公子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公子我便給你買包子吃!」
那時候東方蕪實在是餓,也顧不得這人浪不浪了,不就是個名字嘛,便道:「神音。」
誰知那浪子聽聞,大怒:「大膽,如此污穢不堪之人竟敢姓神,褻瀆神靈,抓起來!」
頓時那浪蕩公子身後的小廝便要上來將她拿下,東方蕪見勢不妙,轉身便跑,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些人,她卻發現自己成了通緝犯。
雖然認不得布告上的字,那上面的畫像也畫的比較糟心,但看到那個令字她還是猜測得出來前面兩個字的意思。
這是在通緝她呀!
後來她隱晦的探問了一番,才知道凡人不能姓神,怕冒犯了神靈,神靈會降下災禍。
一群不懂科學的人,神靈不過是人心中的信仰罷了,真是迷信的不可救藥!
東方蕪心內叫囂:??????mmp!一群無知愚民,姑奶奶的姓是爹給的,我爸爸叫神明怎麼破!
她只好又退回來,往反方向走,這才到了土村。
所以里正問她名字的時候,她有些憂傷,一心想要回去的希望破滅了,她從東方來,便就以東方為姓吧,看著這片陌生的世界,她便想到了蕪字,映襯了她內心巨大的孤獨感。
已經來到了這裡,活著已經是奇蹟,「東方蕪」從今而後,這便是她的名字,她要以這個姓名開始新的人生。
「嗨,也不知道這姑娘打哪來,聽里正說姓東方,叫什麼來著??????」另外一個婦人接話說道。
東方蕪將底下啃不動的筍子隨手一扔,站起身拍拍屁股,道:「三位嬸子,這是去要去河邊洗衣裳吧!」
三個婦人見東方蕪發問,都有些尷尬,三人連連點頭。
東方蕪道:「那正好,我剛刨了些新鮮的竹筍,你們自己拿到河邊洗洗,拿回家吃!」
孫寡婦有些窘迫,道:「那怎麼好意思呢!」
張媒婆和另外那個姓林的婦人也有些不好意思。
東方蕪用自己的裙子兜著幾個竹筍,快步走到三人身前,將碗大個兒的竹筍分別塞在了三人手上,道:「嗨,幾位嬸子,你們別不好意思,這是我剛刨出來的,剛嘗過味道,還不錯,這也不值啥錢,都住一個村,遠親不如近鄰,我一個小女娃免不了要嬸子們照拂!」
「這倒是,都是一個村的,那我們就不跟你客氣啦!」林氏一臉堆笑,說著就將又大又白的竹筍放到了夾在腰間的木盆里。
另外兩人見此,也說了些客套話,將東西收了去。
又與三人寒暄了幾句,東方蕪才進了自己的茅草屋。
那人還一動不動的躺在她竹床的草蓆上,他墨發凌亂的鋪在腦後,一些髮絲被臉上的汗珠粘在臉上。
東方蕪側坐在竹床上,伸手拂開站在他臉上的發,露出一張蒼白俊美的臉來,東方蕪用粗布袖子慢慢給他擦著額上的汗珠。
此人身長八尺,身形修長健碩,又長的這般人模狗樣的,穿著也不似普通村夫,還受了這樣重的傷,定然是有一段過往的人,說不定還有仇家。
正想著,那人忽的睜開了眼睛,眼神凌厲地盯著她,東方蕪的手還停在他的額頭上,四目相對,他的眸子漆黑、晶亮、深邃,她的清亮、純淨、氤氳。
半晌,那人回過神來,試著動了動自己的身體,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頓時有些絕望,他蒼白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卻聽不到他說了什麼。
東方蕪收回袖子,道:「你別露出這種表情,我還等著你好了之後報答我呢!」
那人目光呆呆的看著屋頂,眼中滿是絕望,似乎在說,他都這樣了救他幹啥,他不想這樣活下去。
看著他那幅要死不活的樣子,東方蕪有些惱,伸手拍了拍他臉蛋,戲虐道:「小樣,你就是現在想死都不行吶,你看我這麼窮,為了救你,給你接了一條手臂,就花光了我的積蓄,我還想著攢點錢把你的另外一條手臂,額,還有你這斷腿給你接上,然後你就賺錢養我,燒火做飯,給我做牛做馬任我使喚,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你說可好?」
東方蕪這麼說當然是逗他的,她知道這裡的人普遍思想保守,逗一逗他純粹就是逗趣。
那人聽了這話,一雙晶亮的眸子,灼灼的盯著東方蕪,仿佛又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東方蕪滿意的淡淡一笑,如一陣春風拂過臉頰,柔軟溫暖又明媚,她看懂了他的眼神,笑道:「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
那人見東方蕪說的篤定,嘴唇動了動,可他太虛弱,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你餓了吧,你再睡一會兒,我去給你煮粥,煮好了我叫你,很快的!」東方蕪很高興,帶上門出去,歡快的去外面搭的簡易的小灶上給他煮粥。
她的心裡已經開始冒泡泡了,她暫時已經打消了要回去的想法,現下在這裡活下來才是最要緊的事,等他傷好了,若是他能報答她一筆銀子,她就找人重新修一下房子,現在這個茅屋太簡陋了,夜裡四處漏風,到時候她可以置辦一些東西回來,日子也能過得滋潤一些。
若是沒有錢報答她,那就讓他給她做牛做馬,砍柴,做飯,若是這些也做不得,她就把他賣到那皮肉館子裡去,反正憑他那樣貌多少值點銀子,就是身上傷多了點,價錢上可能要打點折扣。
此時正在茅屋內,心中複雜的男人,若是知道東方蕪此時的想法,一定會想爬過去掐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