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 www.bixiale.cc,最快更新鳳落平陽 !
第二天一上朝,果然英勇無畏的御史大人向著皇帝開火了。燃字閣http://m.wenzigu.com從律法到民情,從聖意到江山,痛陳嘉郡王十大罪狀,懇請皇帝下旨嚴懲,大有皇帝膽敢不聽就一頭碰死在金鑾殿上的架式。
皇帝耳朵里聽著,小眼風卻一下一下地向凌戟那邊撇刀子。御史直諫時皇帝是要認真聆聽的,不然難免被記一筆剛愎自用的臭名聲,這是立志要做千古名君的當朝天子所不能忍的。所以他只能衝著始作俑者發泄心中的不滿。
好你個凌戟,好你個神武侯,朕不過隨口一說風聞奏事是御史的權利,他就真敢找了御史來堵他的嘴。看來是逍遙日子過久了,真以為他不敢動他了?!
凌戟眼觀鼻鼻觀心,完全視皇帝的視線如無物。
一直到兩位御史終於口乾舌燥痛陳完畢,皇帝才強笑著開口:「兩位愛卿直言善鑒,實乃國之棟樑,是百姓之福,亦是朕之福。」
得了聖口誇讚的御史大人自是滿足無比,卻仍舊沒有忘記自己的目標。
「那麼對於嘉郡王一案,微臣以為當從嚴懲辦,以儆效由!」
夠了啊!到底誰是皇帝!
皇帝心中龍火噴涌,面上仍舊做出一副欣慰神色。
「此事朕亦思索良久,也是時候給諸位臣民一個交待了。」
臣不需要您給我們這個交待啊!文武百官的內心簡直十分憋屈。前些日子他們上摺子參奏嘉郡王被皇帝無視了,他們已然看清了嘉郡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他們已經消停了,不要再把處置嘉郡王的主意再落在他們頭上了啊!等以後皇帝想起了這個叔叔來又要秋後算帳了,簡直欲哭無淚。
皇帝道:「此事朕絕不姑息。」
他能說一個不字嗎?!那倆貨一個盯准了最近的柱子,一個偷偷地在嘴裡活動了一下舌頭,別以為他看不見!皇帝敢肯定他說一個不字,自己的這倆臣子就得一個一頭撞柱子上一個巧舌如簧繼續給他添堵!
雖然現在皇帝心裡也很堵,也好過被史官記一筆逼得御史當堂撞柱子來得好些。
當初為了不被偏聽偏信,御史與史官都是皇帝特意選拔培養的,絕對不以皇帝意志為轉移。自己培養的人才給自己挖的坑,捏著鼻子也要跳下去。
御史還要再說什麼,卻見皇帝臉色一沉。
「朕已有打算,愛卿莫再多言。」
兩位御史見好就收,回到隊列里站好,不再開口。
堂上直柬了,也得了皇帝金口稱讚了,名聲已經賺到了,再鬧下估計要貶職降薪了。
下朝了,今天從皇帝到朝臣都有些心塞。只有神武侯神情氣爽地出了宮殿。
皇帝在御書房裡墨嘰良久,總算擬好聖旨,又看了一遍,輕輕一嘆。
罷了,當叔叔把手伸向他的江山的時候,那點微薄的天家親情就已經隨風飄散了。人心不足,實在不該再縱容下去了。
內侍下去宣旨,即便是他也知道這一次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定會掀起濤天巨浪。
古鋒查了這麼久也拿不到實質性的證據,就是礙於嘉郡王的身份,許多地方束手束腳,不能作為。有了這道聖旨,他總算可以一展身手,再無顧忌。
至此嘉郡王一案便全部由古鋒全權負責,沒有凌戟可以插手之處了。按著古鋒雷厲風行的作風,很快便將嘉郡王府攪了個人仰馬翻,這些卻與凌戟沒有什麼關係了。
午後時分,皇帝坐在龍椅上,內侍輕輕在一旁打著扇。
「不行!」皇帝突然拍案而起,嚇了內侍一跳。
「皇上?」
「不能這麼便宜了神武侯!朕可以把他捧到天上,也可以把他貶到泥里!」皇帝狠狠地拍著桌子,「敢強逼朕的聖意,反了他了!」
「皇上說得沒錯,小小一個神武侯算得了什麼。」內侍慌忙應聲,「皇帝要拿捏他就像捏一隻小蟲子一樣。」
皇帝冷哼一聲:「他不過是仗著朕的寵愛。」
內侍嘴角狠狠一抽,他這麼八面玲瓏的人兒都不知如何附和了。皇上您不覺得自己的措辭很有問題嗎?!
皇帝負手在殿裡走來走去,又幾步踏回桌案後面。
「凌戟渺視皇權,有負聖恩,削爵貶職,讓他給朕養馬去!」皇帝拿起筆來沾足了墨,就欲在絹上大肆揮毫。
筆架旁邊擺著一隻小小的座鐘,光屁股的胖小孩兒帶著翅膀在上面左右晃動,蕩來蕩去。
筆尖在絹的上方划來划去,卻一筆也落不下去。皇帝最終把筆一扔,又坐了下來。
凌戟到他身邊之後沒別的作用,卻想了許多法子替他謀財,他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金燦燦的金子,就下不去筆了。
這算不算拿人的手軟?
內侍看皇帝自己在那糾結了大半天,仍舊一字未寫,就知道皇帝這是不會對神武侯罰什麼的。神武侯年紀輕輕又從不奉承皇上,甚至還總氣皇上,如何就能聖寵至此?內侍也是十分想不通了。
殿內的安靜突然被一連串腳步聲打破,一個小內侍跨進殿門跪了下來。
「報皇上,連清公主身邊的侍女來報,公主又私自出宮去了!」
「什麼?!真是不讓朕省心。」皇帝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快讓人把她追回來,別把臉丟出宮去了!」
這個連清公主是他的幼妹,自幼很得先皇喜愛,養得性子分外嬌縱。公主身份尊貴,相貌又十分明艷,便是如此,這位公主硬是留到了二十歲也沒能嫁出去。太后天天在他耳邊念叼,讓他趕緊替公主找個夫婿,皇帝簡直煩不勝煩。
不為別的,全因為這連清公主老早之前就看上了凌戟,甚至在凌戟還是平國公府的小跟班的時候,連清公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立志非君不嫁。他這個妹妹向來刁鑽任性,如果她沒有別的心思還好,現在她心裡只有一個凌戟,甚至做出讓婢女去書院收集凌戟用過的毛筆紙張這樣荒唐的事,這讓他怎麼給這個公主說親事?!不是害了人家男方麼。
以前是凌戟的身份配不上公主,如今凌戟貴為一品侯,倒是配得上公主了,可是皇帝念著這是他的寵臣,萬一尚了公主當了駙馬,以後也不好在朝議政,且看凌戟對公主無意,也就息了撮合的心思。
如今嘛——皇帝揉著額角的手一頓,突然想到了一個萬全之策!
「朕要給神武侯賜婚!」皇帝提起筆來,十分果斷地在明黃的絹面上落了墨。
連清公主這樣的,他是不能放她出去禍害其他青年才俊了。如今凌戟讓他惱了,他何必在乎這個臣子的想法?!正好趁此機會把他趕出視線,讓他當個遊手好閒的駙馬去,省得看了厭煩。皇帝大筆一揮,就這樣把神武侯賜給了連清公主。
聖旨由皇帝親筆擬好就到了傳旨太監的手上,內閣大臣們全然不知此事,出了皇宮就到了神武侯府,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全府的人都震驚了。
傳旨的太監十分用心地觀察著每一個人的反應,只是此刻眾人的反應都是如出一轍,讓他也分不清楚這些人是歡喜還是不歡喜。
內侍十分納悶,他是帶著任務來的,馬上還要回去向皇帝匯報神武侯府眾人的反應,這人人都是一副「怎會如此」的表情,他怎麼向皇帝交待?話說回來,有那麼驚訝麼?
凌戟看了看內侍的臉,面無表情地接過聖旨,上面只有皇帝的私印。凌戟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冷笑,看得內侍忍不住心裡一縮。
神武侯這是什麼意思?
凌戟收了聖旨,向內侍一俯身道:「公公辛苦了。」
使了個眼色,便有下人送上一個鼓鼓的小荷包,打發傳旨太監出去了。
凌戟轉回身來,對上神色不約而同的眾人,安撫地笑了笑。
方侯爺大步上前,怒道:「凌戟,這可如何是好?!」
方夫人連忙拉住他,面上神色有些奇異。
「老爺,你生什麼氣啊?你糊塗啦?皇上賜婚公主,這、這是好事。」說著看了方越笙一眼。
凌氏夫婦還在懵懂中,聽了方夫人之言,頓時也迴轉過來。
對啊,這是好事啊。本來以凌戟和方越笙的關係,他們打不得罵不得拆散不得,只能依著他們的性子胡來。如今皇帝賜婚,這豈不是最好的時機?雖然一個公主兒媳婦是有點門第太高了,好歹、好歹是個女人啊——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方越笙的身上。方越笙還有些傻呆呆地站在原處,眼珠子轉了轉,看向凌戟。
「皇帝下旨給你賜婚了?」
凌戟平靜地點了點頭。
「不能推掉?」
凌戟搖了搖頭。
方越笙嘴唇動了動,突然哇地哭了出來,嚇得方侯爺和方夫人忙收了剛才慶幸的小心思,圍過去溫聲安撫。
「太過分了!」方越笙抽噎著怒道。
「那個連清公主我知道,又刁蠻又任性,一直嫁不出去,怎麼能推給凌戟?!」
方越棋無語望天,小堂弟你該關心的是這個嗎?
凌戟拉過方越笙,向其他人道:「我和越笙說說話,你們都回自己的院子吧。」
方侯爺和凌老爺分外心塞。這混小子是什麼口氣,翅膀硬了不把長輩放在眼裡了?!
凌戟不管眾位長輩們心情如何,帶著方越笙就走了。
「現在怎麼辦?!」方越笙抓著凌戟的衣袖緊張道,「抗旨不娶皇帝會不會降罪於你?!」
凌戟拉著方越笙進了房間,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這昏君!」方越笙怒道,「他妹子嫁不出去憑什麼塞給你!」
凌戟沉吟不語。
方越笙一把扯住他的腰帶:「凌戟,咱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生米煮成熟飯!」
方越笙話音一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嗆住的乾咳,方越笙捂著嘴扶著門框跨了進來。
方越笙不悅地看著他:「堂哥,你為什麼要偷聽我們說話?」
「咳咳咳我不偷聽我還不知道,你們你們到現在都沒有咳咳。」
「堂哥!你大白天的口出狂言,簡直不知羞恥。」方越笙恨恨地一跺腳。
方越棋覺得真是冤枉極了,明明是你自己先說的好嗎?不知羞恥的是誰啊,你手還放在凌戟的腰帶上啊!
「這不是萬全之法。」凌戟沉聲道。
方越棋和方越笙同時鄙視地看了一眼凌戟。凌戟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向方越笙道:「越笙附耳過來,我告訴你幾句話。」
方越笙從善如流地貼了過去,凌戟耳語幾句。方越棋支著耳朵聽,也一個字都沒聽到。
「這樣行嗎?」方越笙疑道。
「可以的。」凌戟點點頭,十分篤定。
於是第二天,神武侯上朝的時候嘴角帶著掩不住的笑意站在百官的最前方,一臉的春風得意,看在皇帝的眼裡簡直十分礙眼。
本來把公主賜婚給他是為了攆他出去,但凡有點抱負的男青年都不會願意娶個公主回家供著,從此再也不能出仕。何況這位公主刁蠻名聲在外,京城子弟無不避之不及。
他的神武侯看著挺有上進心的,怎麼聽說要娶公主居然這麼開心麼?難道是真愛不成?!
皇帝在龍椅上眉頭緊皺地琢磨著,一副風雨欲來的氣勢嚇得朝臣戰戰兢兢。
最近好像沒有什麼事讓皇上心煩啊?為何皇上不開心呢?
皇帝仔細觀察了神武侯一個早朝,發現他是真的很開心很得意!這個發現就讓皇帝十分不開心了。他賠了一個妹子進去反而便宜了這個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奸臣嗎?!這如何能忍?!
下朝之後,看著凌戟大步生風脊背挺直朝外行去的背影,皇帝簡直鬱悶得無以復加。
內侍看到皇帝的神情,想到自己打聽來的事情,大概能讓皇帝開心開心。
「皇上,奴婢聽聞昨日神武侯府發生了一件事,皇上聽了定會龍顏大悅。」
「哦,說說看。」皇帝面色實在不怎麼好。
內侍小心地笑道:「皇上還記得,神武侯將原先平國公府的方侯爺和方小世子都接進了府里?以前人都當是神武侯知恩圖報,卻不知這其中竟有一些風流逸事。原來是那方小世子對神武侯情根深種,神武侯爺從軍回京之後,軍功封侯一步登天,那小世子一腔痴情找上門來,神武侯爺迫於舊恩將其收在府中。因為這樁事,神武侯如此青年才俊,才到了這個年紀都沒有說上親事,連通房侍妾都不敢有」
內侍說著說著,才發現皇帝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了,驚懼地慢慢收了聲。
「所以朕賜婚公主反而是解了他的困局了是嗎?!」皇帝怒哼一聲,龍袖一甩,「怪不得他竟如此春風得意!」
「皇上英明。」內侍忙附和道。
皇帝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道:「難得清閒一日,朕要出宮微服私訪!」
這一訪就直接訪到了神武侯府的門外。皇帝和內侍遠遠地站在街角,打量著神武侯府的門第,皺眉道:「這府第看著不怎麼開敞,神武侯好歹是朕手下第一個以武封侯的年輕青俊,怎能如此怠慢。」
「皇上,這只是給神武侯爺暫時安住之處,新的神武侯府已經快要建成了。」內侍恭敬道,內心卻忍不住地咆哮。
皇上您不是厭煩了神武侯嗎?不是煩他煩得處處找茬嗎?那您還關心人家的婚事,關心人家住得地方受了委屈?這是有病呢還是有病呢?!
不多時神武侯的馬車停在了大門外,凌戟神氣英發地走了下來。府門一開,一個高挑的小身影就突然沖了出來,一下子掛在了神武侯的脖子上。
「少爺。」凌戟笑道,轉了個身背對著皇帝和內侍的方向,「皇上來了。」
「這麼快?你不是說要這幾天的嗎?」方越笙低聲道。
「早點來也好。」凌戟笑了笑。
幾十步開外的皇帝一臉稀奇地看著神武侯府大門外的這一幕。
「現在的年輕人哪,真是什麼都敢做」皇帝不禁唏噓。
卻見神武侯似乎耐著性子跟方小少爺說了會兒話,便扯開了方小少爺的手。方小少爺不依不饒地繼續粘上去,神武侯繼續客氣又疏離地扯開。方小少爺接著再接再厲,如此迴環往復,直到凌戟大步地走進了大門內,被扔下的方小少爺狠狠地一跺腳,貌似十分不悅。
站在院牆裡面的方越棋和林玄英看完這一出,頓時十分鄙視凌戟。就算是作戲,把自己塑造成這樣一個威武不能屈美色不能移的角兒了,還毫不憐惜地用越笙做陪襯,這樣真的好麼?!
就連鄭茉芳和小青都看不下去了,原本作了幾碗果茶給凌戟方越笙幾人備著,小青毫不手軟地在侯爺的茶碗裡又扔了一把鹽進去。
皇帝津津有味地看完了這一幕,一轉身道:「走了,回宮!」
轉日又是一道聖旨傳至神武侯府,仍舊是賜婚,只不過這賜婚的另一方不再是連清公主,反而變成了平國公府世子方越笙。
為了配合凌戟一品侯爺的身份,皇帝很貼心地把方越笙的世子之位恢復了,雖然空有名號而無俸銀,好歹也是皇帝的一片心意。
這道聖旨卻是通過上書房所擬,轟轟烈烈地下發,絕不比上一次,除了皇帝和神武侯府眾人再無他人知曉。
林玄英已經不願意去想上書房的幾位老大人擬聖旨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只能在心裡致以深深的同情。
傳旨太監宣完旨,看到侯府里幾位長輩們合不攏嘴的震驚神情,也不由得同情地搖了搖頭。
皇上和神武侯爺,真是不讓人消停啊
方越笙暈暈乎乎地站了起來,看到凌戟手裡拿著明黃聖旨走向他。
「這樣就行了?」
凌戟笑著點了點頭。
「我們、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成親?」方越笙尤自不敢置信。
凌戟眼神柔和下來,似有一潭春水化在其中。
「是的,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凌戟在方越笙面前單膝跪下,微微仰頭,「少爺,可願嫁我?」
方越笙毫不矜持地連連點頭,尤嫌不夠,連聲道:「願意,願意!」
「這不爭氣的兒子。」在一旁圍觀的方侯爺哭了,凌老爺面上想笑又不敢笑,顯得分外糾結。
一個小豆丁跑了出來,一頭撞進滿臉複雜的方越棋懷裡。
「爹爹!」
方越棋臉色一黑。
「我不是你爹,你爹在那邊!」
小豆丁聳了聳鼻子使勁聞了聞,篤定地道:「你是爹爹!」
方越棋嘴角一抽。都怪他的大丫鬟借了方越笙的薰香給他熏了一柜子的衣裳,在穿完洗完之前他都要當這個認不清臉只認氣味的小豆丁的爹了!
林玄英安慰地摸了摸方越棋的頭頂。
「乖了,不要難過,你堂弟就要嫁人了,馬上也會輪到你的。」
轉頭看到林玄英的邪魅一笑,方越棋真的快哭了。
幾個月之後,神武侯府終於完工。
在皇帝的審視之下,這座寬敞華麗的府邸總算沒有辱沒了他親封的一品神武侯的身份。
神武侯爺與方世子震世駭俗的大婚之禮便是在這座新宅中舉行的。
沒有十里紅妝,但有天子為媒。沒有鳳冠華裳,但有兩個同樣身著大紅新郎衣衫的俊俏兒郎,在父母高堂,在知交好友,在當朝天子,在列席諸官的見證之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對拜,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