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隘口喋血(二)
「莫蒼貂,老子要殺了你!」待到呂大江帶軍來到莫蒼貂所說的隘口之時,呂大江就有殺了莫蒼貂的衝動。
這個隘口西面一座高山,東臨一條長河,是一條上坡路,寬度只容得下三四十人,如果是騎軍,就只容得下不到三十匹馬並排。
三千槍騎軍皆是騎兵,守隘口就意味著必須一批一批的抵住對方的衝擊,一人身上後面一人頂上,一排盡死後面一排再頂上,而且這是一條上坡路,對方自下而上攻擊,剛開始就是騎兵的較量,後來騎兵就得下馬,因為死屍的變多會讓騎兵失去靈活的優勢,如果不下馬作戰就意味著對方的步軍可以輕易的藉助死屍來到騎軍面前割斷騎軍的馬腿。
這會是一場血戰,只要是和對方交手的士兵就意味著必死,這條狹窄的隘口也能讓這三千槍騎拖很長時間,因為一旦死的人多了,不光騎軍,步軍也會受到限制,甚至寸步難行。
呂大江不喜歡這樣必輸也必死的局面,他的槍騎軍最擅長的是對陣而不是固守,相比這樣絞肉機一樣的戰鬥,他更樂意去拼一口氣,去荒地上決戰,而不是眼看著對方像割麥子一樣的收掉自己手下一顆又一顆的人頭。
此時莫蒼貂被呂大江提著脖領子搖擺著,他也沒辦法,三千槍騎必須在這條隘口扛過五天而不是三天,肅州的一萬守軍打不贏即將到來的不知具體數量的軍隊,必須要熬到甘州的兩萬步軍趕到才行。
莫蒼貂沒有回應呂大江,他對這位將軍很了解,他絕對會率領他的三千槍騎軍戰鬥到最後一刻。
進了隘口,呂大將面對著他的三千槍騎軍,大喝道:「眾軍下馬!」
聽到這個命令,莫蒼貂背過身去,他不忍看到接下來的場面。
這位當年在與青羌軍鏖戰三天還能對著敵方主將啐一口唾沫的硬漢留下了幾滴眼淚。
呂大江將手中長槍一把扎進馬腹,只聽到一聲悲戚的嘶鳴,戰馬轟然倒地,呂大江悲從中來,但還是努力的喊道:「殺馬,把這條隘口給老子封死,騎軍作步軍。」
所有軍士都流露出猶豫的神色,對於騎兵來說,身下的戰馬是最好的夥伴,任誰都不想對自己的夥伴捅上一槍。
呂大江也沒有再說話,他只是蹲下身子來撫著自己心愛的戰馬,他記得這匹馬已經陪伴了他六七年了,自從他任槍騎軍主將以來,胯下就一直是這匹棗紅馬。
「唏律律……」又一道嘶鳴聲響起,秦立含著眼淚一槍捅進了馬腹。
然後就是一聲聲的嘶鳴開始迴蕩,大多數人在隘口前殺完馬後就立即進了隘口,他們不忍心看到自己愛馬悲戚的眼神。
有很多老卒在殺完馬後沒有立即走進隘口,而是在隘口前靜靜的等著。
「小李子你給老子滾進去。」有一個略顯年邁的什長照著年紀稍輕的一人屁股上就是一腳。
那個被稱為小李子的年輕人大喊著:「我不走,要死就一起死。」那年輕人轉過身來,大喊道。
年邁什長惡狠狠的錘了小李子一拳,大罵道:「老子兒子都倆了無牽無掛的,你呢?媳婦都還沒有,前年逛窯子連洞口在哪兒都沒找到,那青樓女子都不忍心要你那二兩銀子,當天早上就退還了,你說你特麼的丟不丟人。」
小李子紅著臉有些哭腔的說道:「哪有這樣的到底,我們一個班底,要死就一起死。」
那年邁什長推搡著小李子,不耐煩的說道;「趕緊給老子滾進去,快點兒,別他娘的讓老子廢話。」
所有老卒皆是如此。
離隘口最近的最先死,誰都知道。
沒人要求過誰先死誰後死,但都不約而同的給年輕人多一線生機,沒有誰是真正的無牽無掛,只是不希望這些連婆娘都沒娶到的年輕人太早死了,好歹得留個後,要不死後都沒人給上一碗酒。
老余也是如此,和徐涼生走到隘口前的時候,拍了拍徐涼生的肩膀說道:「小子,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大戰之前校尉可是告訴了我得保住你一條性命,這些天我也看出來了,你小子絕對不是個簡單角色,就憑你背後那盒子我就知道你不是尋常人物,我若是沒猜錯,該是什麼兵器吧?」
從懷裡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被一塊贓布子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拿給徐涼生,嘿嘿笑道:「這塊金子你若是何時得空,幫我送回家去,我那兒子今年七歲了,快是上學的年紀,這些銀錢勞煩你幫我找個真的讀書認字的教教他,軍中不少袍澤都被就認得幾個大字的無賴騙過。」
「嗷,對了。」一拍腦袋老余又是囑咐道:「把這個拿著,老子用不著了。」老余把手中的馬鞭遞給了徐涼生。
握了握馬鞭,徐涼生把馬鞭收起,看著這位僅僅相處了十幾天的什長,正了正身上的盔甲,躬身一禮:「且放心,小生這引路老師便由我來做,這馬鞭就全當做學費了。」
馬鞭當做學費,那這金子自然要交到老余婆娘的手裡。
「謝過先生了。」老余彆扭著作了個揖,怎麼看著都彆扭,但徐涼生卻覺得這一揖做的最是方正。
「保重。」徐涼生反而抱了抱拳,行了個軍禮,便轉身進了隘口。
老余眯縫著眼睛,邊笑邊嘀咕道:「我余家世代貧苦,也還能出個讀書人,可就是別當官當到中原去,要是那樣,你老子得從閻王殿裡爬起來打你屁股。」
半個時辰過後,眾軍已經擺好了陣勢,一排三十人,皆是持槍披甲。
老余尋摸了一圈,突然在前邊看到一個好像有點熟悉的身影,大罵道:「格老子的,左家小子你怎麼混進來的。」臨近的老卒皆是看了過去,發現有一人故意往臉上抹了沙子,矇混著站在了前邊。
「你特麼還沒到二十二呢吧,趕緊滾回去。」老余擠了過去,就把左家小子往裡拽。
那左家小子一把掙脫,笑罵道:「別看小爺二十二,美妾四房,兒子可都有倆了,我一家子都是軍職,我爺爺要是知道我往後退了,回去得打斷我的腿。」掙脫了老余,左家小子站立一旁。
正說著,最前面的一排老卒大呼道:「來了,全軍備戰!」
這老卒今年四十有二,拿人頭混軍功的西涼軍里打拼了二十多年才將將是個伍長,此時一聲高呼卻仿佛大將軍一般,一語之後,全軍肅然。
老余低聲罵道:「你小子死了誰給左將軍養老,你家可就剩你一個獨苗了啊……」
左家小子眼裡噙著淚水,喃喃道:「我也不想死,我家裡還有四房美妾等著我回去,可我這紈絝子弟到底姓左,誰都可退我不行,我左家的骨氣不能這麼塌了,我若戰死於此,我爺爺也能笑著說我孫子死的像個爺們。」抹掉了眼淚,但還是忍不住的抽噎著。
「他娘的老子還得護著你。」老余邊罵著,不知覺得流下了眼淚。
旁邊眾多老卒皆是心有悽然。
左家小子,左賒屠家裡僅剩的小孫子,三個兒子五個孫子皆是戰死沙場。
左家家訓:
大戰輸時人必死。
地面有些晃動,不用看都知道前方萬馬奔騰而來。
左家小子咬著牙,大罵道:「來來來,讓小爺看看,多少條人命能換得小爺這顆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