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長歌，錦繡江山 ——026美人淚,英雄冢1

    臨近入冬，萬物漸漸蕭條。

    風乍起。

    慢步在宮道上的女子，肩上的披風瞬間鼓脹成了大包，逆風前行阻力太大，她不得不原地蹲下，等待風平浪靜。

    有厚重的腳步聲紛沓而來，迎面順風，來人絲毫不受影響，步履飛快。

    尹婉兒想起身讓路，結果一不小心踩到裙腳，跌在了地上，她狼狽的咬唇，正欲爬起，一隻有力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皓腕，一個她熟悉又憎恨的男音同時響起在頭頂，「腳扭了麼？」

    「與你無關。」尹婉兒疏離冷淡的開口，並甩開男人的手，獨自站了起來。

    齊南天不禁蹙眉，嗓音略沉，「氣候不好，你該呆在房間休息的。」他說著，目光逡巡一圈，又道：「怎麼你一個人？隨侍宮女呢？」

    勁風還在肆虐，為了擺脫這人的糾纏，尹婉兒只好邁出步子，勉力行走。

    她的無視，令齊南天心裡堵的難受，他衝動的一把扯住她手臂，含怒道：「你即便看我不順眼，但身子是你自個兒的，你非要如此糟蹋麼？」

    「放開我！」尹婉兒被迫止步，氣惱的低叫道。

    齊南天非但不鬆手，反而稍一用力，將她旋轉過來背對狂風，且抻起披風為她擋風，他雙目灼灼的看著她，直呼她的閨名，「婉兒，究竟需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只要你說出來，無論刀山火海，我齊南天絕無二話！」

    尹婉兒脫口道：「你死了我就原諒你！」

    「好。」

    齊南天不假思索的道出一個字，然後放開鉗制尹婉兒的手，冷不丁的拔下她頭上的簪子，當著她的面刺向自己的心臟！

    「齊南天！」

    尹婉兒驚呼一聲，不及多想的伸手拍打他，「你幹什麼！」

    「不是你叫我自殺麼？」齊南天半途停下動作，感覺很是莫名。

    「我……」尹婉兒氣息有些急促，臉頰亦是發熱，「你是兵部尚書，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怎麼隨隨便便就去死？」

    齊南天深目凝著她，語氣異常嚴肅，「不是隨隨便便，這是你原諒我的條件！」

    「可是……」尹婉兒腦子都亂了，她退離半步，低頭想了想，又抬眸看他，認真的說，「齊南天，我原不原諒你都沒有意義了，失去的東西永遠無法彌補。若你對我有歉疚，那麼我只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什麼要求？」

    「我希望你忠心皇上，將來不論有何變故，不論齊妃是否得寵，都能對皇上一心一意，對大秦赤膽忠烈！」

    她的話，聽得齊南天蹙眉，他道：「難道你認為我對皇上有二心麼？」

    「我不知道。或許現在沒有，但將來之事難說。」尹婉兒神色凝重，與其因為挽回不了的清白仇恨齊南天，不如換個方式拉攏他，加深他對尹簡效忠的決心。

    聞言，齊南天輕笑了聲，「婉兒，你這個條件為免太輕了，我們齊家世代忠於尹姓皇朝，我不僅是皇親國戚，還是皇上的父親，前太子尹梨的結拜兄弟。如此之深的關係，我又怎會斬斷？」

    「那你發誓。」尹婉兒堅持道。

    齊南天三指向天，言語鏗鏘有力，「好，我齊南天發誓，此生絕不背叛大秦皇帝尹簡，若有違此誓，齊家滿門不得善終！」

    尹婉兒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打算轉身走人。

    「婉兒！」齊南天情不自禁的喚住她，問了一個壓在他心底亘久的問題，「將來，你會不會做皇上的妃子？」

    「不會。」

    「真的？」

    尹婉兒抿唇，眉目淡然，「當日太后逼迫，表哥承應封我為妃只不過是權宜之計。事實上，我與表哥之間只有親情，他心有所愛，自不會納我入後宮。」

    聽此，齊南天明顯舒了口氣，雖說尹簡也對他言明過，但他心中終究是不放心，生怕尹婉兒為了躲避他而一輩子呆在尹簡的後宮，如此他還是有希望的！

    誰知，尹婉兒竟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一瞥，「我終生不嫁，待表哥大業成就天下太平了，我便剃度出家。」

    齊南天的表情，頓時難看的很，他想說點什麼，又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憋出幾個字，「你一個人要去哪兒？」

    「太醫院。」

    「你病了？「

    「不是。我是想拿些治療傷風的藥，煎給沁藍服用。」

    「打發宮人去傳太醫即可，何必你親自前往？」

    說到此事，尹婉兒不由微微一嘆，「採薇姑娘想用晨露泡茶給皇上喝，但她雙手不方便，沁藍便替她去采晨露，結果晨起風大，採薇姑娘身子又不好，竟得了風寒，皇上生氣之下責罰了沁藍，可他不知沁藍也傷風了，這下子沁藍哪兒敢向太醫求藥？所以，我只好親自去太醫院了。」

    齊南天若有所思，「看來採薇姑娘很得聖寵？」

    「那是自然。採薇姑娘為了皇上失去雙手，皇上自是心疼愧疚，多方寵愛。」

    「孟長歌呢？」

    齊南天墨眸幽深，想起昔日的小混蛋，他不由握緊了拳頭，「皇上心裡還有孟長歌麼？」

    「應該有吧，但皇上不許人提起長歌，也不讓採薇姑娘知曉。」尹婉兒秀眉微擰，自從長歌走後，在這深宮之中，她又變得孤獨了，唯一的朋友不在，她很多時候連說話的人都找不到一個。

    齊南天搖了搖頭，「罷了，帝心難測，多說無益。婉兒，你回宮吧，我派人去趟太醫院，你當心自己身子。」

    「不勞煩齊大人……」

    尹婉兒話未完，齊南天已招了招手，他的隨從立刻從遠處奔過來，接了命令後，又疾步趕往太醫院。見狀，尹婉兒只好作罷。

    齊南天又試探著說，「我正好要去含元殿覲見皇上，一道走吧。」

    尹婉兒不怎麼樂意，想拒絕，又生怕惹這人不快，在這四下無人的宮道上對她做出些什麼不軌之舉，畢竟有過前車之鑑，她還是安全為上。

    她沒有說「不」，齊南天便當她同意了，他眼角眉梢染上的喜悅，完全不似平日的穩重，兩人一路走向含元殿，誰也沒說話，氣氛頗為尷尬，但齊南天已是激動難耐。

    這多年以來，尹婉兒何曾給過他好臉色？而今日竟破天荒的同他說了這麼多話，他又如何不雀躍？

    入得帝宮，齊南天去見尹簡，尹婉兒獨自往蘭寇閣而去，只是沒想到，採薇竟已等候她多時。

    「採薇給婉郡主請安！」

    「免禮。」

    尹婉兒內心並不喜採薇，不知為何，當日尹簡帶著採薇來見她，第一眼相視，她便莫名地排斥採薇，或許是因為長歌的原因吧，她總覺得採薇搶了長歌在尹簡心裡的位子，所以她只是流於表面的應對，並未真心對待採薇。

    「不知採薇姑娘有何事？我出去走走，一時忘了時辰，讓姑娘久等了，請坐。」尹婉兒笑容溫婉的說道。

    採薇不似當日的宮女裝扮，已是煥然一新，雖然蒙著面紗，但妝容精緻，再配上華麗的羅裙，倒也是個美人兒。她態度謙恭的道：「謝婉郡主。是採薇叨擾郡主了，還望郡主見諒！」

    「無礙，你說吧。」

    「是這樣的，天氣愈發寒涼了，採薇想為皇上縫件裘襖禦寒，但不知皇上喜歡哪種花色，採薇想著郡主是皇上表妹，對皇上了解深一些，便想請郡主幫忙出個主意。」

    尹婉兒驚訝不已，「你可以縫製麼？你的手……」

    「還可以，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要活下去，只能練習沒有手的生活。」採薇苦笑道。

    尹婉兒點點頭，心想那沁藍白挨了一遭了，若沁藍侍候的是長歌，若長歌知道沁藍生了病，定會攔著尹簡，還會馬不停蹄的找來太醫為沁藍診脈。只可惜，採薇不是長歌。

    再開口，她面色淡淡，「皇上喜歡墨色。」

    「多謝郡主告之，採薇告退！」採薇喜悅的起身，行禮之後，施施然的離開。

    尹婉兒捏了捏額心，無聲的喟嘆，長歌，你到底在哪裡？回來吧，再不回來的話，你愛的男人便被別人搶走了……

    ……

    帝宮正殿。

    尹簡將一封摺子遞給齊南天，「看看，明日午時，六王爺尹璃入京。」

    「皇上的意思是……」

    「朕親自出城相迎。」

    「皇上，這規格為免太高了，六王爺並非大勝歸來，皇上不必如此禮遇。」

    「朕是為了讓太后放心。」尹簡負手踱步，眉間是一抹凝重之色，「朕許諾太后，只要不再與朕為敵，朕必善待六弟與靈兒，如此，太后才會把鐵盒交給朕。」

    齊南天瞭然，「微臣懂了！」

    「但願不會再有變故，讓朕順利的拿回屬於朕的東西吧。」尹簡重重一嘆，忽覺疲憊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