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天地靜謐,朝暉殿外殿,周青色站在窗欞前望著窗外的夜色怔怔出神。
寧氏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進殿內,揮手示退左右,這才輕移步緩緩地走向幾乎與窗外夜色融為一體的周青色,而周青色未察覺到她的出現,寧氏心裡嘆息了一聲,柔聲低呼:「青兒。」
怔忡中的周青色聞言回神,忙上前伸她在榻椅上坐下:「這麼晚了,娘怎麼還沒有休息?」
「娘睡不著。」寧氏輕拍著他的手輕聲道。
周青色歉疚出聲:「是孩兒讓娘擔心了。」
寧氏搖頭一笑,話鋒一轉,卻道:「我都聽了。」
周青色張了張嘴,卻蹙眉不語。
寧氏站起身,周青色忙伸手去扶,來到了剛才他站立的窗欞前,抬頭注視關窗外的夜空繁星半晌,才悠遠出聲:「今晚的夜色真好,青兒,你呢?」
周青色聞言也重新再抬眸注視著夜空繁星,頭。
「男女之情是世上最難釋的障,在娘心裡,青兒你聰明的從來都不需要娘來擔心,娘相信任何事情,你都能處理的很好,可是現在,娘卻有些擔心你了。」寧氏轉過臉,注視著他的目光慈祥而通透。
周青色眼色閃了閃,淡笑:「娘,我沒事。」
寧氏淡淡的道:「若是心悅仰慕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卻也明白的拒絕自己的感情時,往往被拒的人會窮追不捨,絕不會輕易的放棄,青兒,你覺得呢?」
周青色眼色有些深,垂眸回答道:「窮追不捨的人就好像輸了卻不服輸的人,最終愈陷愈深,不可自拔。」
寧氏靜靜的凝視著他,面色突然淡了下來:「既然知道無法挽回,就不要再陷下去了,應該趕快撤退。」
周青色沒作聲,神情卻有些緊繃。
寧氏似是沒看到他暗暗緊繃的神色,淡淡低語:「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不但為對方帶來困擾,也讓自己陷入困境。」
周青色沉默過後,唇角勾起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可是孩兒以為,情場如戰場,卻又有別於戰場,在感情里,無聲勝有聲,不一定就真的輸給了玉石俱焚殺伐果斷,經過如何並不重要,娘,到最後才笑的人才是贏家。」
他輸了先機,卻贏了後時。
寧氏注視著他許久,然後,略顯蒼白的臉龐露出欣慰會心的笑容,由衷的道:「你真的長大了。」
「娘?」周青色瀲灩的眸中略顯愕然之後低低的笑了:「謝謝娘,孩兒送您回房休息?」
寧氏輕嗔:「既然你心裡通透明白,還繼續傻站在這裡發呆下去嗎?娘都不會饒你了,快去吧。」
「不差送您回房的時間。」
周青色上前扶著寧氏回房,看著她在床上趟下閉上眼睛,叮囑伺候的侍女仔細,才起身匆匆離開。
在他離開後,原本閉著雙眼的寧氏緩慢的睜開眼睛,滿眼憂慮地注視著兒子遠去的方向,久久才幽幽嘆息出聲:人算不如天算,她為青兒改命,也許是她錯了,但願……但願啊……
……
議政大殿,壁燈投在莊重肅穆的大殿裡,抹上了些許柔和的暖光,帶來些許的存在感。
大殿內,安靜的扣人心弦,可並非是沒有人。
事實上,大殿裡外,明里暗中,守值的人無數,卻沒人敢弄出一絲聲響,這些守值的人就連呼吸聲都似乎靜止了,整個皇宮都寂靜的如一潭死水,毫無人氣。
縞服著身的少女微閉著雙眼安然地在至尊無尚的金椅寶座上側半臥著。
「陛下……」玉珠低聲喚著,連喚了十數聲,才見那兩扇長長的睫羽輕輕的翼動著,慢慢的揚起。
元無憂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一時之間,竟有一種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失重感,腦額上傳來的抽痛讓她忍不住扶額,好半晌後,她才想起了作了什麼夢,記起了自己身在何處?
她慢慢的放下手,自嘲低語:「酒醉一場,倒也酣暢。」
玉珠緊繃的心聽聞,這才鬆了下來,她真擔心主子還要繼續喝下去,一旁的玉翠也連忙揮手示意身後端著酒的宮人們下去。
「孤睡了多久?」
「回陛下,您睡了三天了。」也喝了三天的酒,這話玉珠不敢,但想著主子這三天來,只要稍有意識就又接著喝酒的事,還是心有餘悸。
主子自王爺入葬後,已經昏醉了三天未醒,國喪三日,眼見著天亮就得早朝,主子不能再醉下去了。
才三天就醒了,元無憂低眸掩去那一抹空洞,其實,她更願意就此睡到天長地久永不醒。
殿外,平睿陪同著周青兒走上台階,無意外的被卓越攔了下來。
「陛下在休息,不見任何人。」
平睿看向周青色,淡淡一笑:「三皇子還是請回吧。」
周青色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語出輕淡:「她已經醉了三天了,已經夠了。」
平睿眸子微深,沒作聲,倒是卓越微微蹙眉,只是讓他們意外的是花子竟然從殿中走了出來。
「陛下請幾位進去。」
「陛下醒了?」平睿出聲。
花子頭,周青色倒是沒什麼,只是邁步走了上前。
走進大殿,周青色看著元無憂,面色怔忡的停下步子而不自知,跟在他身後的人自然也停了下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都愣住了。
他們都知道陛下自懷王下葬後,就仃伶醉在了大殿之上,可是真正能窺見陛下聖顏的人只有陛下身邊的近侍,大殿已三日未敢有任何人進入,自然看不到這樣驚心動魄的畫面。
可此時親眼看見那抹素白在金色榮華里綻放,襯映著那張傾城之尊顏時,竟然如此奪人呼吸。
平睿和卓越回過神來,都忙不迭的低下了頭,避開了視線。
周青色眼色微斂,卻並未避開,只是深深的凝視著她一眼後,微笑道:「陛下醒了就好。」
元無憂揮手將醒酒湯撤走,唇角微彎,聲音卻有些沙啞:「平卿。」
平睿有些意外的抬頭,似是沒想到她第一句話會喚他。
「臣在。」
「早朝再繼續沐休一日,你與文卿替孤在別院大殿設晚宴。」
「……是。」
「三皇子,孤今日有些倦累,請見諒。」元無憂歉疚出聲,但言語中的疏離也毫不掩飾。
周青色毫不見慍色,很識趣的告辭,且隻字不離辭行之事。
大殿中,恢復了沉寂,元無憂倦累的闔上眼睛,腦海中儘是懷王死在她懷裡時的冰冷感覺,以及那劃了眼睛的灼熱感。
懷王死了,她雖然陷入了孤寂和悲傷里,但是她依舊無比的清醒,離去,於那個清冽男子才是真正的解脫,她該要為他高興才是,所以她放任自己大醉一場,而不是為他哭泣悲傷。
至於楚絕——元無憂睜開眼,眸子裡一片荒涼,情深意重又如何?能維持到幾時?她不再相信愛情,所以,她碰都不想碰。
……
元無憂雖未上朝,但皇宮內外,人人都知道陛下已經醒了,這個消息傳開後,給這幾日如一潭死水般沉寂的皇宮解開了大赦令,人人都如釋重負的開始呼吸出聲。
京城也仿佛一夜之間恢復了生機,儘管登基大典上發生過的事情太過驚世,秘密也似乎不再是秘密,但誰也不敢在公開場合私議帝王秘事,又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所以宮外的百姓們直到登基大典第二日國喪公告,才都知道病入膏肓的懷王註定無福享受這到手的富貴,除了一些人為懷王不勝唏噓之餘,倒也影響不大。
望江閣,二樓臨江雅間。
正值三月春景,寒氣盡散,暖陽高照,和風拂面,江面上的水也似乎是清瀅了起來。
文無瑕把玩著手裡的酒杯,淡淡出聲:「決定了?」
李焱朝他舉了舉杯,語氣卻極淡:「決定了。」
「既然如此,恭喜。」
李焱眯了眯眼,注視著文無瑕半晌,自嘲一笑:「謝了。」
文無瑕笑了笑,將手裡的酒杯湊到唇間,垂斂下下眸,情緒波瀾不興。
直到將杯中酒悉數飲盡,他才擱杯道:「文某還有公事在身,不便久留,李兄,告辭了。」
「既然如此,文兄,請!」一聽他有公事在身,李焱忙起身相送。
文無瑕淡淡頜首之後,轉身離去。
「文兄。」
文無瑕留步回頭:「李兄還有事?」
李焱面色僵了一下,勉力笑了笑:「沒事,文兄請!」
文無瑕輕頜首,轉身離開。
李焱望著文無瑕離去的身影,眼神變的深晦複雜起來。
「公子,這樣會不會得罪文無瑕?明明今晚陛下在別院設宴,可是他卻對公子提都不提一下。」李焱身後的中年男人低聲道。
李焱在桌前慢慢的坐了下來,伸手執起酒杯輕抿著,許久,才淡淡的了一句。
「江大浪多,文家的船不能再坐了。」所以,他才毅然下了船。
「可是林家不僅和文家有牽連,和第五家也有著牽連,屬下不明白。」
「就是下船,也不能下的太徹底。」娶林盈盈,對他來,利大於弊。
「可是……」
「商叔。」李焱面色淡了下來。
中年男子商叔不敢再多言的退後一步。
李焱輕嘆一聲,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李氏一族,李氏一族不求再進一步,但是也絕不能有危險,文氏和第五氏如今是如日中天之勢,風光無限的背後也潛在巨大危機,不適合他再搭順風船了。
隔壁臨街邊的雅間裡,顧凌若有所思的看著文無瑕的馬車離開。
「我早過,李焱最大的可取之處就是果斷,顧大人。」
顧凌收回目光,投向圓桌前坐著的錦衣男子,態度極冷淡:「郡馬爺猜對了又如何?」
宇文崢挑眉,嗤笑:「我終於明白顧家為什麼還處於今天的地位了,原來如此,算了,當我宇文崢看錯人了。」
完,宇文崢毫不猶豫的起身離開了。
顧凌面色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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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卡殼了兩天走進了死角,今天磕磕碰碰的走了出來。
話再走不出來,我都會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