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尚義惱羞成怒,表面上卻仍舊一副口蜜腹劍樣子,心中盤算「這定國公世子雖然有名無實,但如果死在望庭山自己勢必與江州楊家成為死仇,更會惹的朝野震怒,自己要謀求入長信宮的事情,恐怕會成為泡影。筆神閣 www.bishenge.com還是好好敲打他一番,讓他知難而退」,他盤算著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不過他心中有些納悶,這從未在江湖上走動的世子,竟然對望庭山的事情一清二楚,他望了一眼門下客卿莫蒼瀾。
「乳臭未乾的龜兒子,污衊我家老爺,洒家不才,讓我來請教閣下幾手高招」,一個虬髯客,腦門光禿,持兩柄戒刀跳出人群。
輕騎尉駱梓躍出,袖中劍擋抵住凌空下的戒刀。
只見駱梓袖中劍在戒刀刀影中如青蛇遊走,兩柄戒刀幻化成粗壯的黑氣縈繞四周,纏咬著青蛇。
駱梓一聲冷哼,袖中劍所到之處劍影漫天,空氣中爆裂聲隨著劍罡如滾滾炸雷。駱梓回身飄落,莫蒼瀾嘴角露出一絲絕命笑容,他的脖頸中一道極為纖細的劍痕,嘴中說道「好快的劍」,隨即頭顱飛出,脖頸滿腔熱血激射而出,軀體倒地身亡。
一位青衣道姑,髮髻上插著木釵,飛出人群,一柄淺棕色葫蘆塵拂塵左右一揮,身形飄動,瞬間擊向楊澤。
白鶴探水架彩雲,北疆葫蘆庵的絕技。
這葫蘆拂塵絕技,是北疆葫蘆庵中的兵器,舞動起來如天馬行空,灑脫飄逸,閃展跳躍,靈活多變,她猛然的這凌厲一擊讓人大驚失色。
婢女黃衣離楊澤最近,她輕呵一聲,側身搶出,斬魂傘三十六柄斬魂刀一開一合,刀影綿綿不斷,一氣呵成。
「斬魂刀」,公孫尚義暗自驚詫,想不到這斬魂還有傳人。
眼前,道姑直接被三十六柄斬魂刀絞爛了,其餘客卿驚魂色變。
梅花坪,環采閣。
這裡生長著的梅花樹是魁星樓的幾百倍,三面環繞一片探出崖峰的空地,空地上平地而起四層小樓,幾位衣衫不整的道姑嫵媚的賣弄著風騷,痴痴呆呆。
「你來了」,一個稀疏黃髮的長須老者背對公孫止水,望向武當山凌峰,這裡壁立千仞被稱為庭崖,正是望庭山山名的由來。十六年前他已然白髮白須,沒想到如今竟然有返老還童的跡象,頭髮和鬍鬚再次由白變黃。
「恩」,公孫止水柔聲答應道。
「想通了?」。
「恩,對我來說能進入環采閣是莫大的福分,感謝老祖宗成全」,公孫止水盈盈下拜,話音未落,青蛇軟劍出鞘。
梅花天衍劍訣。
巨大的劍柱帶著可怖的罡氣,亭子塌了一片,砸向公孫嵇背後,眼看就要將他逼下庭崖。
「止水,你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為什麼要背叛我?」,公孫嵇勃然變色,右手握拳,探入劍柱中硬生生將劍柱撕裂成碎片。
公孫止水嬌嗔一聲,一跺腳青蛇劍抖動出萬千劍花,刺向公孫嵇雙目,左手捏梅花封字劍訣,顯然要與公孫嵇同歸於盡。公孫嵇處在庭崖前一塊孤零零的石崖上,退無可退,惱羞成怒,右掌輕輕一推,柔韌無比的青蛇軟劍如撞上一堵無形的銅牆鐵壁,「嘡啷」一聲折斷,公孫止水嬌軀如斷了線的風箏墜入庭崖雲海中。
「我恨你」,公孫止水聲音斷斷續續從庭崖下傳來,越來越小……
魁星樓侍奉的老嫗本是公孫尚義的眼線,原本他要先除掉公孫尚武,再找機會對公孫嵇下手。這位老嫗匆匆跟隨青衫客趕到環采閣,看到這一幕,嚇得連滾帶爬到了山前。
「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大老……爺,不好了,環采閣那邊出事了」。
「慢點說,急著去投胎嗎?」,公孫尚義一臉威嚴訓斥老嫗,他沒想到今日山上竟然屢屢出現意外,「環采閣怎麼回事?」。老嫗誠惶誠恐的深吸幾口氣,語氣中仍帶著焦躁不安,焦急的說「二老爺死了,止水小姐也死了」。
「什麼?」,公孫尚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這山上除了老祖宗就是公孫尚武最厲害,早在幾年前就是武學太清境界,他一直安插眼線在公孫尚武身旁,殺手從未找到下手的機會。
「誰殺的他?」,縱使公孫尚義老謀深算,此刻也頭腦中一片空白,再也顧不得身份,從馬上俯身厲聲問。
「一位身穿青衫的書生……止水小姐是老祖宗親手殺的」,老嫗看到公孫尚義震怒,嚇得匍匐在地不敢瑟瑟發抖。
「青衫客?老祖宗出關了,莫不是練功岔入魔障,走火入魔,瘋了不成?」,公孫尚義心中納悶。
「你再在這裡糾纏下去,恐怕公孫嵇就沒人給他收屍了」,魏中丞用羽扇指了指環采閣方向,只見那邊烏雲滾滾,大雪傾瀉而下,遮擋住了眾人視線,白茫茫一片。
公孫尚義稍微一猶豫,他老於世故,自然知道孰輕孰重。穩住山門再與楊府世子一爭高低也不遲,他當機立斷調轉馬頭向環采閣奔去。
庭崖下黑影晃動,如飛鳥踏入雲中,青衫客懷中抱著白衣女子落在垮塌的亭子一側。
「止水…」,青衫客懷中公孫止水雪白的胸脯喘息不定,白衣上血跡浸透,染紅了一片。
「娘…」,公孫止水艱難的哽咽著最後一句話,五臟六腑氣海被炸裂,血水灌滿了她的喉嚨,望了一眼青衫客手中的金鈴,她突然記起,在武當山腳下,一個垂釣碧水寒潭的腰束玉帶的老道,曾經跟自己絮叨過,「金鈴下庭崖,青衫上梅坪」,原本以為他是個瘋道士,也沒在意,沒想到……」,她眼中浮現出望庭山這些年的痛楚經歷,心中釋然,微笑離去。
活了兩甲子的公孫嵇從始至終不曾看青衫客一眼,這江湖,除了統御四方的武當山和幾位新老劍神,其他的根本不值得他去看一眼。對他來說,活了兩個甲子,天地之間沒有什麼對他來說是放不下的,人也如此。
「公孫嵇這些年,你在望庭山可曾入了陸地神仙境?」。
「侯君集,二十年前,你不願入武當,更看不上我望庭山,縱有天賦又如何,難道在稷下學宮的伯仲亭能讀出一個陸地神仙?」。
「老祖宗,環采閣風光無限,可惜天道循環,你積德喪盡,雷劫難逃,今日我是來給你送行的」。
「迂腐小兒,好大的口氣」,公孫嵇黃髮飄動,背負雙手,傲然而立。
「好好的一個望庭山被這老王八弄得烏煙瘴氣,望庭山五百年最終毀在他的手裡」,魏中丞與世子並駕齊驅,想到這位荒唐老祖宗狠狠罵了句。
「不試怎麼會知道呢?」,青衫客輕輕一笑,手中金鈴叮鈴作響。
青衫客揮動雙掌,氣隨掌動,漫天飛雪圍繞青衫客凝聚成一個巨大的雪球,他輕輕一推,那如山嶽般粗壯的雪球在地上砸出深深的溝壑,砸向公孫嵇。
公孫嵇雙拳遞出向雪球砸去。
「轟」,砰然一聲巨響,強烈的罡氣將雪球化成雨珠四散開來,公孫嵇周身籠罩層層氣機環繞,滴水未沾。
青衫客抹了抹臉上的水珠,劇烈的咳嗽著,嘴角流出殷紅的血,他擦了擦嘴角。
「青衫小兒,這就是你在稷下學宮讀出的陸地神仙?」。
「老祖宗急著去死嗎?」青衫客不慌不忙,右手起勢,青衫鼓動,衣衫飄飄。
望庭山上的大雪如浪花層層疊疊,洶湧而至。
轉瞬間,天地間匯集三根颶風暴雪柱,向站在梅花坪上的公孫嵇席捲過來。
白龍游身連環掌。
三條白龍從天而降,順著青衫客的右掌遊動,瀰漫四周的拳罡纏向公孫嵇。
公孫嵇嘴角輕蔑一笑,握緊雙拳砸向身前的兩根暴雪龍柱,那狂風暴雪被他雙拳瞬間砸毀,梅花坪前千年梅花樹攔腰折斷。回身探手,將最後一根暴風雪龍柱硬生生拉出雲端,扔下庭崖。
「小子,你就這點能耐嗎?」,公孫嵇臉上露出一副譏笑神色,眼眸中閃過一絲殺機,身形縱起,雙拳砸向青衫客胸口。
青衫客左腿弓起,右腳踏出,化掌為爪,抓向公孫嵇砸來的雙拳。
公孫嵇冷哼一聲,身形在空中騰挪橫臥,右腳踢向青衫客的腰眼。這空中幻化的招式就在眨眼間完成,右腳踢中青衫客,卻如同踢中了虛無的空氣,毫無著力點。
「哼哼,金剛境?」,公孫嵇哼哼一聲,一招「青龍入海」探手進入青衫客氣海中,如入無人之境,抓住青衫客青衫企圖將他橫摔出去。
他沒注意的是青衫客自始至終尚未用左手,身形絲毫未動,他身形後仰,躲過那公孫嵇那凌厲一爪,順勢抓起公孫嵇的左腳將他整個人擲向梅花坪。
公孫嵇狼狽的在地下翻滾幾圈才卸去剛剛擲出的勁道,頭髮凌亂不堪,袍袖上沾滿了污泥,早已沒了剛剛的瀟灑姿態,一副瘦骨嶙峋樣子,似乎剛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
「你……拈花寺白衣方丈、武當山掌教是你什麼人?」,公孫嵇望著一直在咳嗽的青衫客,他沒想到這個病弱,似乎隨時都會死去的青衫客,竟然武學境界已達天象境。
「大道歸一,萬法歸宗,公孫嵇你白活了兩甲子而已」。
此時,公孫尚武帶著門下客卿和楊澤的北府兵已到近前,風雪颳得睜不開眼睛。
「老祖宗終於出關了」,他自信的望著兩人,這青衫客怎麼會是老祖宗的對手呢?不過他卻發現老祖宗此刻有些狼狽。
青衫客仰望上天,喃喃自語,二十年他由儒入佛,由佛入道,卻始終無法斬斷那一縷情絲,無法飛升。
梅花坪暴雪襲來,天地之間蒼茫一片。此時那梅花坪上萬朵梅花盛開,在暴雪中傲然挺立。更驚奇的是冬日裡這望庭山雷聲大作,天雷滾滾而至,一道道閃電劈入株株梅花樹叢,庭崖上噼啪亂響,燃起天火。
「趙老道,借鍾一用」,青衫客大呵一聲,武當山上如九天轟雷,「鍾…鍾…鍾…」,眾人耳畔回聲震盪。對面武當山凌峰,無人敲擊,宛在鍾一聲疊加一聲,震耳欲聾。萬千雪龍從雲端俯下,涌江水逆流而上,匯聚成山,轟然砸向梅花坪公孫嵇站立的位置。
公孫嵇此刻才意識到對面這位青衫客的厲害,他拼勁全力,一條黃龍隱隱出現在頭頂,隱隱有龍吟迴蕩。
黃龍蓋頂。
青衫客左手舉起經書,咳嗽幾聲,一口殷紅血水噴出,空中結界出梵文道符,正是兵家太公坐崑崙,朵朵梅花如座座如來,將黃龍縛住,手刀斬下。
轟然一聲,雪止風息,公孫嵇消失在梅花坪,那飛離枝頭盛開的梅花圍繞梅花坪中心旋轉,久久不歇,地上赫然一枚金鈴。
「迂腐秀才,用就用唄,還非要告訴我一聲」,邋遢老道白瞭望庭山幾眼,回望身後幾個目瞪口呆的童子,輕聲說道「世間何物最是難解?再厲害的陸地神仙,情字卻能輕易將之摧毀。就說我們道家仙尊東華大帝呂洞賓為了一個情字三下凡塵,歷經劫難,你們這群小道童,切記切記,萬不可真動情」。
「呂祖不是慧劍斬情絲了嗎?」,一位道童回過神來,摸著腦袋不解的問。
「倘若情絲一斬便斷,那也算不得情絲了」。
邋遢老道拿草鞋在他腦袋上敲了三下,「一悟生即生,一悟死也即生,道法深奧,每日瞌睡不醒,何日悟道?」
「哦」,小道童揉著剛剛被草鞋敲過的腦袋,一臉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