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的三國 第四百二十二章 所見略同

    綿竹城南門外,氣候陰冷。

    最初一批吊死的屍體如今只留下一顆黑布裹著的頭顱掛在那裡,仿佛黑色的晴天娃娃。

    但一對對的木樁如似路燈,每相隔六步就是一對。

    如今已掛滿了八里地有餘,這讓成都來的車隊人員大大的增長了見識。

    一里地是三百步,也就能掛五十對木樁,掛一百個人。

    再這樣放任下去,興許木樁就能一路鋪到雒城、成都去。

    一百人填滿一里地,打仗、爭奪陣地、城池時,能有這個效率,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有一種預感。」

    黃權勒馬路邊,看著新運來,正往路邊木樁懸掛的鮮卑人屍首,黃權對跟在身邊的王甫說:「大司馬返回關中時,這木樁一定能修到雒城。」

    王甫詫異看著黃權側臉:「公衡何出此言?最近以來除卻鮮卑人殺人犯法,犯紀吏士日益稀少,怎會多出數千人?莫不是公衡以為?」

    黃權看王甫那恍然大悟又閉口不言的樣子,就知道他猜錯了,立刻糾正:「非是如國山所想,我是想練兵如似磨礪刀劍。如今刀劍在鞘,尚且如此鋒銳,未殺人而自傷。一旦出鞘若不能殺人,後患更大。」

    「這」

    王甫這下啞巴了,這樣兇狠的練兵,原本是一群逐利嗜血的虎狼之眾,經過這輪練兵後,將是訓練有素、由心展臂,能嫻熟配合的精銳虎狼。

    黃權心裡憋了太多的事情,但王甫是蜀中大姓,雖然相處的十分愉快,但這種關係全家性命的事情,能點到而止已經是難得信任了。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等綿竹這裡大軍訓練好,許多益州士民也漸漸接受了大司馬的統治。

    到時候要殺哪些人,甚至不需要出動軍隊,派遣獄吏就能辦到。

    不說別人,就說王氏一族。

    固然宗族人丁興旺,控制了很大的田產、桑田與織戶,也能組織、招募一支規模可觀的私兵。

    可兩個月後大司馬賜死,你敢反抗?

    就蜀中這種地方,大姓都有族兵,但怎麼說呢,跟這個亂世有些格格不入。

    蜀中大族的族兵,更像是一種壓制織戶,保護自身不受其他大姓侵害的武裝力量,不具備外侵力量。

    族兵數量寡少,既有相互制衡的原因更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平時養族兵的成本有些高。

    商業氣氛濃厚,真沒必要做這種平白花錢的事情。

    族兵麼,規模差不多能用就行。

    畢竟蜀中外圍群山里,只要肯花錢,幾天、十幾天時間裡,就能聚集數千自備鎧甲的僱傭軍。

    大姓聯合起來,這種層次的力量足以與東州兵、劉焉劉璋父子抗衡,只是面對突然出現的關中兵,有些不適應。

    山民也知道關中兵不好惹,現在就是花再多的錢,也僱傭不到昔日招手即來的諸夷僱傭軍。

    山民不敢動,東州兵不敢動,各郡駐兵不敢動,難道指望大姓那點族兵主動挑事?

    現在只能等那個勇敢的人站起來,只有這樣才能試探出北兵的真正戰鬥力。

    否則就這麼幹等著,等北兵精訓、換裝並適應蜀中氣候後,一切都聽天由命吧。

    城門處,綿竹本地的名士秦宓雙手負在背後看著一車車物資入城,眼神平靜。


    有些時候,當期望的事情發生後,反倒會不適應,並感到恐怖。

    比如,葉公好龍。

    也比如眼前的秦宓,他已經發現自己的思想成為了自身痛苦的根源。

    他屢次拒絕劉焉、劉璋父子的徵辟,梁王國建立時,更是拒絕了國相的高位。

    拒絕劉焉父子,就是因為看不上劉焉父子。

    從劉焉指使假兒子張魯割裂漢中封鎖通道時,秦宓就看不上劉焉。

    再到後面打造天子儀仗、車駕,更是被人一把火燒掉後戰戰兢兢,想稱帝又不敢的模樣給噁心到了。

    亂世已至,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士人,秦宓自然是有一番想法的。

    對於未來的君主,最差也不能低於光武。

    劉焉父子躲躲閃閃賊眉鼠眼的樣子,顯然缺乏豪賭的勇氣。

    結果來了個大司馬,各項標準遠在光武之上。

    起碼這治軍之嚴整,就比光武強出太多太多。

    作為一個綿竹人,遵循個人的道德良心來說,秦宓是很感激的。

    可問題就在於這位大司馬一心治軍,連他這位名動西州,就隱居在綿竹名士都眼瞎沒看到,這讓秦宓怎麼能心平氣和?

    他不缺那點俸祿,更不缺什麼官位,缺的是認同感。

    如此無視他的存在,益州士人、鄉黨鄉親們會怎麼看他?

    更大的問題在於秦宓發現這位大司馬一天太忙了,奔波於各處軍營,連舉行宴會、享受享受的時間都沒有。

    這讓聚集綿竹的許多人只能幹等著,這麼多人眼睜睜看著,也算洞悉了這位大司馬的秉性。

    最可怕的是,北兵入蜀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這位大司馬未曾召見過城中名妓,更別說什麼罪官妻女。

    偶爾幾次宴席間有女人,也是鼓吹樂師或歌舞伎。

    據宴席上的人言語,大司馬也只是觀舞就賞錢遣退了舞妓樂師,自己不取用,下面軍吏、干臣們也都一副不好女色、沉心公務的幹練模樣。

    秦宓只覺得這位大司馬心裡憋著一團火,就等軍隊整編、精練完畢後,就要煅燒蜀中。

    得出這個結論後,秦宓已經坐不住了。

    主動尋求出仕的話,多少會被其他人笑話可如果這些笑話他的人未來都掛在路邊木樁上了呢?

    秦宓看到遠處黃權等人騎馬緩緩而來,當即轉身,隱匿人群之中,留下一個戴鎏金小冠的後腦勺。

    這個後腦勺,在一堆堆人臉中,很是顯目。

    恰好被黃權看到,就本能覺得這個看熱鬧的人有問題。

    王甫正與黃權閒聊,見黃權走神,也就順著黃權目光看去,恰好看到秦宓登城,低頭鑽進車廂的側臉,當即就說:「此處士綿竹秦宓秦子敕。」

    黃權是巴西閬中人,與甘寧一樣,都是從荊州遷來的。

    黃權是其父那一輩躲避黨錮之禍遷徙入蜀,因而籍貫能算是益州,又與東州兵有關係,算上劉璋父子與黃氏的姻親關係,因而少孤貧的黃權提拔迅速。

    但黃權也有短板,就是人脈遠不及王甫這類蜀中大姓子弟。

    這種短板,此刻反倒也是另類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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