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文鶯抬頭睃他一眼,直接道:「可是白玉生那位夫人說什麼了?」
耿雲奎點點頭,從門檻跳著進來,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神情有些憂慮。
他看著郭文鶯,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悅兒確實說了,想求我放白玉生一條活路。」
郭文鶯停下筆,「那師傅想怎麼做?」
「我拒絕了。」耿雲奎吁了口氣,表情中隱有痛苦,若是她求他別的什麼還好說,但偏偏是白玉生,此人陰險狡詐,善於利用人性的弱點,怕是瞅准了他對李悅兒無法推拒,才會來求他的吧。可是血海深仇,又法理難容,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白玉生。
他低聲道:「文鶯,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寧可看著她傷心哭泣,也不肯伸把手去救人。」
郭文鶯定定看著他,她這師傅還真是個實誠的好人,也不知當時多麼艱難才吐出了一個「不」字。
她道:「即便師傅同意了,我也不會同意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是求兩句情就能把罪名給抹殺了的。這件事師傅就不要再想了,就交給刑部審判吧。」她說著又道:「至於千機門的事,我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此人名叫梁若愚,也是千機門的弟子之一,我已經叫人去保定府接人去了,過不了兩天他就會到京的。」
她一通話說出,耿雲奎看著眼前埋首案前的人,忽然忍不住輕嘆一聲,曾幾何時,那個會惡作劇,一臉倔強,被他相中了收做徒弟的小男孩,已變成了眼前這個有擔當的女子,國家的棟樑之才。或者那時候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收的這個徒弟,會出息成這個樣子吧?
但此時此刻,心裡卻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憂愁,只低低說了句,「你忙吧。」便拄著拐杖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望著星星點點夜空,忽升起一種無限感慨之感,過去的是他所不能忘記的,但從今往後,他也希望不再消沉下去,能重拾昔日的信心,幫助他的好徒兒,為國家建立可以福澤萬世的火器局。
郭文鶯之所以對火器這麼執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明朝的滅亡,就是因為明朝不注重火器的使用和開發,若是有著強大的軍力,又何愁有一天會被外族入侵?南齊雖不是曾經的明朝,但太過相似的狀況,容不得她不憂心。
如果可能,她想讓這個國家強盛起來,並延續下去,一血曾經八國聯軍侵略中華的恥辱,讓全世界都膜拜這個強大的民族,華夏民族,龍的傳人。
這是當年讀近代史的時候,她心裡的糾結和不甘全在這個平行空間裡爆發出來,也不知在這個南齊朝廷中,能不能按她所想的,成為真正的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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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愚說要來京,不過一兩天的功夫也就到了。雲墨直接把他接到府里,先見過了郭文鶯,再給他安排住處。
梁若愚也是個農家出身的窮孩子,雖讀過不少書,也中過秀才,可到底見過的世面不多。看著這高宅大院氣派,前廳里琳琅滿目的擺放著許多昂貴之物,頓時便有些侷促。
雲墨把他扔下,就走了。他一個人絞著手指,不安的坐在椅上,有丫鬟給他奉茶,也慌忙站起來給人家道謝。把個小丫頭樂得「噗嗤」笑出聲來,不過府里規矩大,身為下人不敢隨意和客人搭言,她忙低了頭出去,走到門口時,不禁回頭望了一眼。
梁若愚卻莫名其妙的臉紅了,他本就面嫩,被女人看一眼都覺害臊的很。
這時候郭文鶯從外面走進來,她剛從衙門裡回來,身上穿著繡著孔雀的正三品官服,在邁進門的一霎那,曳撒的裙擺隨風飄了起來,好似盛開的太陽花,煞是好看。
她的膚色很是白皙,光潤如玉,豐澤的唇瓣不點而紅,襯著微微上彎的弧度,莫名吸引人。特別是那雙烏黑盈亮的眼仁,慧黠轉動,為她平添了幾分靈動的神韻。再配上一身大紅官服,便如美人配錦衣,精緻的孔雀朴子威武大氣,穿在身上,使得她氣質迥異,秀麗中帶著些許灑脫,又帶著一絲英氣,剛柔並濟,竟是糅合出一種異於常人的中性美。讓人乍一看上去,只覺異常好看,很容易忽視了她的性別。
梁若愚在看見她的第一眼,神色便凝住了,呆呆看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郭文鶯對他燦爛一笑,那笑容真好似今日艷麗的朝陽,「梁兄,你可算來了,文鶯等你多日了。」
梁若愚慌忙站起來,看著她胸前鼓鼓囊囊的兩團,更覺錯愕。他被雲墨接進京時,也沒人跟他說上京里來幹什麼,只聽說是郭文鶯找他,想著他的郭兄弟便巴巴趕來了。沒想到郭兄弟竟然住在這樣的深宅大院,而且還是一身官服的出現,尤其是……?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真的是許久之後,才吁了口氣道:「原來是為兄眼瞎了,郭兄弟竟然是個女子。」他頭一次知道,原來女人穿朝服,是這個樣子的。
郭文鶯笑道:「梁兄不要介意,當日在保定府,文鶯確實有難言之隱,所以才沒把實情相告,還請梁兄恕罪。」
梁若愚忙道:「不敢,不敢。」
郭文鶯坐下來,吩咐丫鬟又上了些茶點果品。她在外面忙了一天,也是餓了,拿了塊糕餅狠狠咬了幾口,又灌了幾口茶水。
梁若愚見她這般吃相不禁笑了起來,先前的局促不安也半點不剩了。他還以為見了高官就如何如何,說到底他的郭兄弟還依然是那個會跟他討論機關術,研究學問,會大口吃驢肉火燒,大口飲酒的那個豪爽少年。
這麼一想,頓覺放鬆了許多,說話也隨意起來,他笑道:「不知郭兄弟找我來,可是有什麼事嗎?」
郭文鶯又灌了幾口茶水,把塞在喉嚨里的糕餅咽下去,才道:「正是有事找梁大哥,白玉生被抓的事,梁大哥可知道了?」
梁若愚是那種雙耳不聞窗外事的,一身書生意氣,自然不知道朝廷的事,聞聽忙道:「白玉生被抓,為什麼啊?誰抓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