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船上,說你的家鄉很乾旱,連河都沒有,所以你從不曾看過這樣大的船。可我記得。在海國地下洞穴里,你似乎是和我們一起游上去的」夜冥忽然輕笑,「你說的不錯,我們都很笨,那麼明顯的漏洞,都沒有看見。」
上官柳靜靜望著他,他從來都沒有說過這麼長的話。她想說什麼,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夜冥望著她,「可我們之所以笨,是因為相信你啊。相信你是朋友,相信你的單純、你的無辜,相信你是需要我們保護的弱者。」
「所以,你現在,是想要殺我?」上官收起臉上無辜的表情,輕聲道。
夜冥自嘲一笑,旋即抬手,長刀刀尖泛著寒光指向她:「上官竹茹是朋友,而你上官柳,不是。」
他話音落地,身影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上官柳瞳眸微微眯起,雙手從腰間划過,兩柄短刃悄然出現在她手中。
只聽得一聲錚鳴,那兩柄短刃架住了夜冥的長刀。
海藍色的瞳孔對上上官柳的烏黑瞳眸,只是一瞬,便各自移開視線。
空氣之中不停發出武器碰撞的聲音,兩人的身影快得肉眼幾乎捕捉不到,只能看到院中的道道殘影。
血液飛濺到台階上,然而他們的動作絲毫沒有遲鈍下來,因此根本看不清楚,那究竟是誰的血。
另一邊,秋水殿內。
天色朦朧,林瑞嘉趴在秋水殿前的台階上,髮髻上的鳳釵不知何時弄丟了,烏黑如瀑的長髮傾瀉而下,襯得那張小臉愈發蒼白。
四周來往的太監和宮女對她視而不見,所有人都面無表情,默默做著自己手頭上的事,仿佛是一個個木偶。
正在這時,近身伺候東臨觀月的兩個婢女端著參湯經過,見她這副模樣,不禁輕笑出聲:「還以為自己是皇后娘娘呢,真可笑!」
「等到咱們燕王殿下登基,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呵,也許還能混個太后娘娘做?」
「呸,什麼太后,有名無實而已!」
她們說著,逐漸走遠。
林瑞嘉將她們的嘲諷聽在耳中,緩緩坐起來,面容沉靜,不知在想什麼。
蕭以秋從大殿裡走出來,不顧大家閨秀的架子,在她身邊的台階上坐下,將手中水杯遞給她:「秋夜寒涼,你在外面待了這麼久,喝些熱薑湯吧。」
林瑞嘉接過捧在手心,輕聲道:「多謝。」
蕭以秋望著她的模樣,很是難過:「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傾城,對不起。」
「這不怪你。」林瑞嘉偏頭朝她虛弱地笑了笑,「是我自己沒本事。更何況,如果昨夜,是我贏了,你的夫君就得死。所以這樣的結局,對你而言,是最好的。」
蕭以秋臉頰發紅:「你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她頓了會兒,又小心翼翼問道,「咱們還是朋友,對不對?」
林瑞嘉喝了口薑湯,笑容蒼白無力:「是。」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蕭以秋一個激靈,回頭看去,便見東臨觀月站在身後。她忙起身退到一邊福身行禮,東臨觀月卻看都沒看她一眼,俯身握住林瑞嘉的手腕,將她拽起來往外走。
林瑞嘉一夜未眠,再加上從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只得任由他拉著往前走。
東臨觀月一路無言,走了許久,終於來到未央宮前。
此時這座華麗的宮殿早已成了廢墟,漆黑的焦炭上,還在冒著濃煙。
幾個侍衛抬著擔架,擔架上是被燒得焦黑模糊的屍體。
東臨觀月唇角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指著一個個擔架介紹道:「這是逆臣裴炎的,那個是奸妃裴九的,那三個小擔架,是東臨火越的三個孩子的。哦,看見那邊那個擔架了嗎?那是東臨火越的。不管真的東臨火越是死是活,在我這裡,他都已經死了。我的檄文已經昭告天下,全天下的人都已知道,他已經死了!」
說到最後,他的眉宇之間都帶上了一絲瘋狂之色。
林瑞嘉面容平靜,聲音堅定:「他會回來的。」
「你說什麼?」
「他,一定會回來的。」
安靜半晌後,東臨觀月毫不留情地將林瑞嘉推到那堆廢墟之中,冷聲:「這樣的話,我不想再聽到。」
林瑞嘉沒提防,猛地朝前栽倒,潔白的面頰貼到了漆黑的焦木上。她勉強撐著爬起來,注視著滿目廢墟,廢墟之中還有一些被燒焦的殘肢斷臂隱約露出。
她緊緊攥住雙手,目光落到裴炎的擔架上,無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情緒。
她顫巍巍走到裴炎的擔架邊,擔架上的男子面目模糊,只能隱約認出是裴炎。
昔日俊美的男子,如今已成焦土。
天下第二美男子的美名,並不能為他帶來更多。
林瑞嘉低頭,將別在衣襟上的金色菊花摘下,輕輕放到他的胸口上。
抬著擔架的侍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望向東臨觀月,見他沒有不允的意思,便抬著擔架離開。
林瑞嘉又望向裴九,她生前,像是花兒一樣,美得燦爛奪目,可如今
奸妃,逆臣。
這兩個詞在林瑞嘉腦海之中迴蕩,她呆呆地望著侍衛將所有屍體抬走,雙腿發顫,幾乎要站立不穩。
東臨觀月走過來,將她拉過來,灼熱的氣息噴塗在她的耳畔:「看見了嗎?現在這整座皇宮,都是我的了。幕傾城,東臨火越回不來了。即便他能活著,可是東臨,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林瑞嘉抬眸看他,像她遇見過的無數陰險之人一樣,這個男人,一身皮囊光風霽月,可做出來的事,卻讓人噁心得想吐。
她推開他,想起外祖母的仇,不禁眸光微閃:「帶我去見上官竹茹。」
「上官竹茹是誰?」他失笑。
林瑞嘉盯著他,他笑容輕淺:「別這樣看著我,我帶你去就是了」
尚衣局小偏院,夜冥的長刀划過上官柳的腦袋,上官柳險險避過,一頭烏髮卻被削去大半,只剩了及肩的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