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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四娘家花滿蹊
黃菁菁想著事,沒能回過神,直到此起彼伏喊娘的聲音響起她才恍然大悟,她是當娘的人了,還是一群成年人的娘。
不耐煩的掀開被子,怒目瞪著周士武,「喊什麼喊,他老趙坐地起價,擺明了是想坑我們一筆,我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就是讓你們被人欺負的?軟的不行來硬的,硬搶也要把栓子搶回來。」
周士武皺眉,黃菁菁不怕他看出端倪,就她腦子殘餘的零星的記憶里,原身可不是個好相處的,整天坐在院子裡的桃樹下指桑罵槐,髒話都不帶重複的。
原身給的她,只有那些髒話了。
她脹鼓著眼,豎著眉道,「是不是翅膀硬了不聽我的話了,老三,還是背我去跳井算了。」
說著,作勢又要起身。
周士武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緊接著拉周士仁三步並兩步的走向門口,生怕慢一步黃菁菁就死了似的。
&您身體不好,安心養著,我和三弟再去問問,無論如何都會把栓子接回來的。」周士武看得明白,以他娘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手段,不把栓子接回來,真能跳井自殺。
任由這件事發生,他們兄弟幾個就別想抬起頭做人了。
黃菁菁見他腳步踉蹌,也不繼續撒潑,點到即止就夠了,不過她也不是好糊弄的,對著大敞的門喊,「老二,這麼大的風,你是不是存心要凍死我啊。」
語聲剛落,門框邊多出一隻手,周士仁探進半個腦袋,眼眶紅紅的,「娘,二哥回屋拿錢去了,我這就把門關上。」
黃菁菁一怔,故意冷哼了聲,背過身碎碎念,「我看他是不把我放眼裡了,希望我凍死了才好,哼,想我死,我偏不死。」
她故意說給周士武聽的,沒壓著嗓音。
周士仁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娘,二哥不是那種性子......」
黃菁菁不想聽,周士武都把他兒子賣了,他還替人數錢,對周士仁這種人她是連話都懶得說,「行了行了,你們趕緊去,我眯一會兒,醒了要見不著栓子我就不活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她直接跳到第三步,總有人會緊張。
周士仁拉上門,小聲地嗯了聲。
外邊總說他娘不守婦道,和陌生人不清不楚,其實他娘刀子嘴豆腐心,比誰都善良。
黃菁菁心神俱累,快睡著時聽著東屋傳來尖銳的吵鬧聲,她蹙了蹙眉沒有睜眼,只要把孩子接回來,其他的之後再說。
醒來時,外邊的天已經黑了,屋裡黑漆漆的如同其他幾晚一樣,黃菁菁緊了緊被子,腦袋昏昏沉沉的,肚子餓得厲害,她砸吧了下嘴,心裡涌股無名火來,不管怎麼說,她也是位老人,竟然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
肚子咕嚕嚕響了聲,她撐著身子想要下地,床中間的洞讓她煩不勝煩,明天得找人修理一番才行,總這麼躺著,渾身的肉都流向肚子了。
黑暗中響起一道惺忪的男聲,「娘,您醒了?」
嚇得黃菁菁心肝一顫,冷汗直冒,好一會才穩住了心緒,她略有狐疑的瞥了眼聲音的源頭,「老三?」
周士仁和劉氏老實沉穩,這幾年被周士武使喚得跟奴才似的,兩口子卻從不抱怨,劉氏回娘家後就沒人送飯過來,都盼著她死呢。
接下來是推椅子的聲音,片刻的功夫,屋裡亮起了燈,一隻藏綠色的瓷碗裡飄著東搖西晃的燈芯,周士仁一隻手端著碗,一隻手擋著碗周圍的風,緩緩走到床前,「娘,您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去灶房弄。」
黃菁菁很餓,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吃,再吃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胖得下不了床。
於是,她朝周士仁道,「不吃了。」
肚子鬧得厲害,嘴上卻說不吃,聽在周士仁耳朵里,不由得喉嚨發堵,這種口是心非的話,他小時候聽了許多,饑荒之年,他娘帶著他們去山裡挖樹根吃,偶爾會尋到些野菜,他娘便把野菜給他們幾兄弟說自己喜歡吃樹根,後來飯桌上偶爾能吃到肉,他娘總把肉給他們,說自己不愛吃。
他娘年輕時說過的甜蜜的謊言他大哥周士文感受最深,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的把錢拿回家。
他娘的謊言全是為了他們幾兄弟能過得好,很多年不曾聽到過這些話了,周士仁眼角酸澀,低低喊了聲娘,意識到什麼,回眸喊道,「栓子,快來給你奶奶磕頭。」
黃菁菁一怔,看見一個小男孩畏畏縮縮地從周士仁身後走了出來,眼神明亮,皮膚白,有些瘦弱,和周士武的壯實截然不同,黃菁菁不解,原身胖得走路肉都在打顫,最疼愛的孫子怎麼會瘦弱成這樣子?
難道原身說的疼愛只是嘴上說說?
周士仁拉過栓子,讓他磕頭,栓子唯唯諾諾上前,黃菁菁看出他的意圖,軟著聲道,「不用了,過來我瞧瞧。」
喜歡孩子是女人的天性,黃菁菁也不例外,她握著床沿,哎喲聲坐起來,伸手試圖抱栓子,被他躲開了,黃菁菁皺眉,周士仁怕他娘不喜,呵斥栓子道,「你奶疼你,還不趕緊給你奶瞧瞧。」
&別嚇著他,他本來就受了驚嚇你當爹的該好好安慰他才是。」她的話剛說完,栓子就撲了過來,埋在她懷裡,嚎啕大哭,怕......」
黃菁菁和周士仁俱是一震,周士仁滿臉心疼,伸手牽栓子,手懸在半空,又忍住了。而黃菁菁本能的伸出手輕拍著栓子後背,哄道,「別怕,回來就好了。」
寂靜的夜裡,上房的聲音格外刺耳,東屋裡,范翠翠被吵得睡不著,抬腳踢向里側,「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結果呢,銀子還沒捂熱就還回去了,我不管,你要把銀子拿回來。」
九百文銀錢,她沒來得及花呢就悉數還回去了,如何要她咽得下這口氣。
周士武沒了銀子心裡不痛快著呢,栓子那孩子長得眉清目秀,能賣個好價錢,他磨破嘴皮子才說動趙老頭幫他撒謊,栓子賣了三兩銀子,對外說的只有二兩一百文,剩下的九百文他吞了,誰知他娘心血來潮要把栓子接回來,還說出威脅的話來,他能有什麼法子?
他拉了拉被子,不讓冷風灌進被窩裡,耐著性子解釋道,「娘的性子你也知道,難道真看著她去死?」
他娘前腳死,後腳衙門裡的捕快就會把他們全抓進牢裡,里正說的。
范翠翠氣不順,又踢了兩腳,嘟噥道,「糞池裡的水那麼多,怎麼就沒淹死她呢。」
這話周士武沒法回答也不敢回答,閉著眼不吭聲。
范翠翠越想越氣,幾百文錢,她都想好怎麼花了,就因為那位要自殺給弄沒了,賭氣道,「范家村的人說我爹最近身體不好,我明天回去看看。」
&安生些,三弟妹回娘家了,四弟妹又是那種性子,你一走,家裡的事情怎麼辦?」現銀全還回去了,但老三一家還欠他的債呢,趙老頭聰明,他和老三到趙家說明意圖後,趙老頭沒有拆穿他暗中貪了錢,只在大家知道的數目上多添了五百文,他私底下把貪下的銀錢還了回去,但多出來的五百文卻算在老三身上,他三百文,趙老頭兩百文,不過全認在趙老頭的名下。
以老三的憨厚,一定會想方設法把銀錢還上的。
范翠翠又嘟噥了句,周士武當沒聽見似的,琢磨著自己的事兒,周家的開銷大,全靠鎮上的周士文拿錢回來,但這次去鎮上,劉慧梅冷嘲熱諷不給錢,怕是尋思著要甩脫他們自己過日子了,周士文一個月一百五十文,逢年過節東家還會贈禮,如果真的分家,以劉慧梅的心眼,他們別想從大房撈到一文錢。
他不得不為自己算計了。
湊到范翠翠耳朵邊,小聲嘀咕了急劇,范翠翠氣得咬牙切齒,「她敢?」
&幾年要不是娘壓著估計早就分家了,你安分點。」
范翠翠不吭聲了。
真分了家,富裕的只有大房,她才不干呢。
夫妻倆小聲商量了一晚上,霧茫茫的天際灑下灰白,兩口氣就起了,一人去了上房,一人去了灶房。
&起了嗎?」周士武站在屋門前,叩了叩門。
黃菁菁幾乎一宿沒睡,聽到門外的聲音,她故作被吵醒的模樣,「醒了,什麼事。」
&花娘去灶房做飯了,先來問問您想吃什麼?」周士武推開門,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黃菁菁總覺得這個兒子是笑面虎,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發脹的眼,「隨便吧,栓子受了驚嚇,我這當奶奶的哪有精神吃東西,給我倒杯水。」
&周士武轉身出了屋,不一會拿著個斗碗進門,碗口比黃菁菁的臉還大,黃菁菁嘴角抽了抽,沒吭聲。
水是涼的,入喉冷得黃菁菁打顫,她縮回被窩,哆嗦道,「待會去鎮上買幾床被子回來。」
胖子本就怕冷,她受不住了。
周士武眼神微詫,又聽她道,「待會把床修修,躺著翻個身都困難,這種床留著做什麼?」
黃菁菁四周打量幾眼,補充道,「漏風的牆得補補。」
風吹得呼呼作響,夜裡聽著瘮人得慌。
看周士武錯愕的盯著自己,黃菁菁靜默了一瞬,扯著嗓門道,「怎麼,還不允許我對自己好些了是不是,你們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我老婆子修繕下房屋都有錯了?」
周士武覺得他娘又在指桑罵槐了,吃香的喝辣的,除了鎮上的還有誰?他忙低下頭,一臉訕訕,「娘說的哪兒的話,我待會就和桃花娘來幫忙。」
&懷著孩子,你叫她做什麼,你和老三一起。」黃菁菁不是傻子,原身寧肯自己委屈在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沒有意圖,屋裡肯定藏著銀錢,只是她的記憶里只有原身說話趾高氣揚的口吻,沒有藏銀錢的地方,周士仁說欠了老趙五百文,她得把銀錢拿出來還了。
周士武的算盤落了空,略有遺憾,不過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他娘對周士文和劉慧梅很不滿,如果劉慧梅敢提分家,以他娘的性子,估計直接撞牆死了算了。
胳膊擰不過大腿,劉慧梅的心思註定要落空了。
他心下大喜,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娘說的是,我這就叫三弟來。」
不分家,什麼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