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向褚天章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那些人集於此處,既是瞧熱鬧,又是觀望我們的態度,那千峰述陽兩派便是問路之石。他們一家兩家不足為慮,但此事一個應對不好,說不定便是他們聯合一氣的契機,因此說什麼也不能退讓。我來時便聽得他們有些人聚在一起,議論我佛教昌盛,而道家衰微一事,言語中大有不滿。
褚天章等人喜道:「大師說得對,決不能向道家退讓。」
那僧人忽向懷風處的一個小和尚說道:「來,你過來。」
那小和尚卻退了一步,躲在懷風等人的身後。眾人俱是大奇,長輩見召,豈有避而不睬之理。再看那小和尚,卻是不認識。
懷風等八僧再加上六識門六人,本是後來才到,來時已有其它寺的和尚在此,見了這小和尚也未在意,只道是本寺派駐在其它寺廟的弟子。此時見了他的舉動,心中亦是奇怪。
那小和尚突然叫道:「他是假的,不是你們十方寺的和尚。」
眾人又是一驚,狐疑之餘腳下向後悄悄退開。那僧人笑道:「我是假的?」稍一鼓盪,真氣散出。
眾人一見,就見他周身金光燦然,宛如佛陀臨世一般,叫人不敢逼視,心想:「這是我佛門正宗的功夫,別人假冒不得。」對這僧人更是敬畏,不再懷疑。
那僧人道:「你這妖孽,還不快快跟我走?」
那小和尚忽地一把抓住身邊的另一個和尚,向那僧人投去。那僧人輕輕一拂,便將投來的和尚緩緩送至另一邊,腳步卻向那小和尚逼去。
小和尚投完第一人,身形便即展開,將其餘眾人一一向那僧人擲去。在場人中不乏一派掌門或長老,可小和尚身法快極,幾乎看不到人影,便已來至眾人的身後,隨手一抓,就有一人身不由己地飛了出去,任其修為再高,也逃不過他的手掌。
便見一瞬之間,數十人齊向那僧人疾飛而去,宛如數十桿標槍,將那僧人上下左右全都封死。這些人被投時,其實順序有前有後,但是那小和尚實在太快,前者與後者之間相隔只在毫釐,因而便像數十人同時被擲了出去一樣,不分先後。
葉求知尚不及轉念,身子便騰空而起,向後疾飛。只見眼睛一花,好似跌進了一條灰色的通道里,身子似留還進。他對此並不陌生,當初杜尊使帶他橫穿坤州時便是如此,只因速度太快,周圍的景色連綿成片,才給人一種進入灰色通道的錯覺。他心中不禁駭然,不知是那小和尚,還是那僧人在抓了自己遠遁。
驀地景色一變,由灰轉成了白色。葉求知起初以為是遁入了空中,無遮無攔才變了色。後一看眼前並非湛然之色,而是白色中有些渾濁,恍悟是進入了水中。接著眼前一暗,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是他自修煉小成以後,從所未有之事。要知他腦中的性光便如日光一般,就算周圍是暗不見天日,他也能看個一清二楚。他起始一驚,隨後省悟是他被人帶至了水下深處,抑或山腹地里,只因身形一刻不停,速度太快神識不及之故。
猛地,他身子一停,眼睛又見光明,卻是出現在一個地下深處,而那抓他之人正是那個小和尚。
葉求知正在不解這小和尚何以抓自己,卻見他回過身來,冷冷地看見自己,一言不發。葉求知被其看得頭皮發麻,小心問道:「前……前輩,你將我抓來可有事嗎?」
那小和尚冷冷地道:「你是人是妖?」
葉求知聞言一愕,倏地想起那僧人曾稱他為「妖孽」,難道眼前之人是妖非人?可「妖孽」一詞並不獨指妖族,對痛恨之人往往也這麼稱呼?這小和尚這般問起,那定是有緣故了。可自己明明是人,他為何這樣問?難道自己在妖界待得太久,身上妖氣未淨?但別人又怎沒發覺,難道是他修為太高之故?
葉求知不知該怎樣回答才算安全,便小心反問道:「前輩看我是人是妖?」
那小和尚凝視了他幾眼,說道:「我瞧你又像人又像妖。」忽地一把抓過葉求知,在他身上一陣敲捏,眼中露出迷茫之色,道:「奇怪。」鬆開葉求知,問道:「這是你的身體嗎,怎地這麼弱?」
妖族化人那是在化神之後,葉求知明明實力未至,他仍將其認之為妖,實在有些讓人不懂。葉求知見他始終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實看不出他對妖是喜是惡,當下含糊以對,道:「前輩難道不知尚有化形丹一物?」
化形丹便是一種使未至化神境界的小妖,也能夠服後化人的丹藥,甚少有人會煉,除非特別喜愛自己的寵獸,才會想法獲得,故此十分稀少,彌足珍貴。
那小和尚看著葉求知,忽露出悲天憫人的慈和之色,說道:「可憐,可憐,你難道竟將前事忘了嗎?也能怪,道家在此上本不及佛門。」接著向他念起經來。
葉求知見他莫名其妙,但對自己似乎並無惡意,遂放下心來。仔細一聽他所念之經,竟是一部克邪去魔的心法,比自己學自杜尊使的還要深奧得多,不由心中一動,心想何不請他去救寧師叔,由他出手自比真慧要來得有把握。隨後又是一陣不解,既然這小和尚會這種心法,當然不是什麼妖孽,可為何那僧人卻要追拿他?小和尚當時曾說那僧人是假的,可那僧人所露的功夫卻假冒不得,這二人中究竟誰是誰非?
那小和尚念了一會兒,停下來問道:「我剛才念的你可記住了嗎?」
葉求知一呆,他剛才只顧想著心思,並未記其所念的經文。
那小和尚驀地滿臉煞氣,眼露寒光,便欲勃然發作,隨後連忙閉上眼睛,急急念誦經文。
葉求知心中一驚,如中巨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那小和尚念誦了一陣,臉上漸轉平和,睜眼向葉求知道:「我也是為你好,我再念一遍,你記住了。」說完,又念了起來。
這時,葉求知再也不敢怠慢,忙用心記憶。那小和尚一段念罷,問道:「記住了嗎?」
葉求知道:「記住了。」
小和尚道:「記住了便好好練,說不定就能讓你想起前事來。」
葉求知道了聲「是」,又說道:「前輩與小子素不相識,便以功法相贈,足見前輩是個仁和慈善之人。在下有個師叔,身體不適,敢請前輩大發慈悲,施以仁手?」
那小和尚問道:「你師叔是人是妖,和你一樣嗎?」
葉求知不知他為何要在人妖上糾結,但他認定自己是妖后,便以功法相授,可見他對妖並不厭憎。這就讓他更為困惑了,一個佛門弟子何以對妖竟有好感?只得道:「是的,敝師叔與我一樣。」心中卻想道:「寧師叔與我一樣是人,我如此說也不算騙你。」
那小和尚接著道:「她身體不適,是出了什麼問題?是不是也不記得前事了?」
葉求知心道:「寧師叔中了魔,當然可算不記得前事。」說道:「是。」
小和尚道:「那好,她在哪裡?我們這就去。」
葉求知大喜,說道:「她現在就在澞塬門中。」
小和尚聞言臉色一變,忙道:「不行,不行,那人在那裡。」
葉求知知他口中說的那人是指那個僧人,不禁奇怪,他們同為佛門弟子,為何要互相追逐躲避,難道就因這個小和尚偏向於妖族?問道:「前輩既與他同屬一門,為何要怕……怕他?」
小和尚道:「誰和他同屬一門?他是個假的,他將我從十方寺中偷出來,不安好心。」
葉求知一驚,什麼人能從十方寺中偷東西?說道:「十方寺高手如雲,防備森嚴,他又怎能將你偷……偷出?」說到偷字用在人上,大覺不妥。
小和尚道:「他這副面貌,誰會想得到。」
葉求知一聽也對,如自己人從中拿個東西出來,誰也不會防備。可要說偷個人來,卻叫人有些匪夷所思了?問道:「那你既逃脫了他的掌握,怎不回寺去?」
小和尚道:「我在寺中如坐監牢,說什麼我也不回去。」
葉求知心想廟中青燈古佛,確實枯寂得很。但修煉之人重在守心寧志,又豈會在意是否寂寞,更何況還是出家之人?又覺得他雖然修為奇高,但語氣之中不免有些孩子氣,不禁奇怪。隨後想到弘毅,便即釋然,想他二人恐怕都是之前從未出過寺門,對世事一竅不通,所以才保持了一顆童真之心。
見他面露懼意,心想怎生尋個理由,勸他前去,說道:「那人追你去了,現在一定在別處找你。我們此時回去,他一定想不到。」
小和尚雙手一拍,喜道:「對啊。」正要隨他去澞塬門,忽地省起一事,說道:「他如在這附近怎麼辦?」
葉求知一想也有可能,說道:「那我們再等上一等,他搜尋不到必往別處去,定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呆,免得讓你逃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