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求知唯恐他有失,亦想一見什麼人在此鬧事,也跟了過去。待來到五觀堂,卻見有七八個人正在架火烤肉,烤得滋滋有聲,香氣四溢。而幾個和尚則被他們攔在一邊,掙扎怒斥。
這時懷風等人也趕了過來,那七八個人一見葉求知他們,頓時心中一凜,知道來人不凡,尤其是看到懷風,更是覺得深不可測。那書生見來人漸多,膽氣頓豪,上前喝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怎地在佛祖面前放肆?」
那些人為懷風等人所懾,再無剛才的氣焰,聲音也弱了下來,說道:「我們自吃我們的肉,又與佛祖有何相干,又沒逼你們吃。」
書生見他們氣勢的大為收斂,更加說得大聲:「佛門淨地豈容褻瀆,你們要吃本也無妨,但請到外面去。」他在寺中白吃白住,心中有愧,這時有了用武之地,大想在眾僧面前表現一番,因而戟指怒斥,慷慨之極。
懷風沉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可是千峰述陽門下?」他見這些人故意生事,還道是這兩派的人。
其中一人道:「我們乃是無名小輩,無福無緣拜在他們的門下,不過兄弟等人素來對這兩派敬重景仰得很。聞聽你們佛家拆人道觀,甚不厚道,又約了人在澞塬門一決高下,我等雖然人小力微,濟不得什麼事,但也要趕去聲援。」向他們一抱拳,說道:「我們在澞塬門再見。」率眾向門外走去。
懷風暗皺眉頭,不想此事竟越鬧越大,就連這些不入流之輩也趕去湊熱鬧。這些人本是小門小派,功法即差,收的弟子當然也不太出眾,能維繫到現在,而不衰滅已屬難能,而佛教日益壯大,更使得他們難以生存,因而將佛教懷恨上了,也不難理解。
他尋思道:「這些人俱一窩蜂地涌到澞塬門,事情就越來越難辦了。為今之計只有上千峰述陽派去,與他們好好協商此事,若是不成,也可另約時間,省得湊在一起,使一場私怨,演變成了道佛對立。」言念及此,對葉求知道:「我現在便上千峰述陽派去,與他們分說此事,你先留在此地照顧令師叔。」
葉求知略一轉念,已知他的用意,當下便在寺中等候。到了第二日中午上,懷風師侄八人才悻悻而歸,懷風說道:「此事事關各自根本,不可調和,雙方都不肯退讓。他們說既然如此,便讓大家裁決,不願改期。我便問起佛祖神像偷換一事,及弘毅師侄被人擄劫,他們矢口否認。說到最後越來越僵,又淪作了一場教義之爭。那翟雲山忽然冷笑道:『你說弘揚佛法乃為拯人於苦海泥潭,那好,我便與你打個賭,如果你教下信徒當真受佛法感召,人人都變作了好人,棄惡從善,我便與你改期如何?』我一來無法說動他們,二來也是好奇,如今他口氣鬆動,便問道:『如何打賭?』那翟雲山道:『你回去等著就是,到時便知。』」
葉求知聽聞後,心道:「這翟雲山葫蘆里究竟是賣的什麼藥?」
於是一干人便停在寺中,靜候有何事發生。第二日午時不到,忽山下大嘩,有無數人衝進寺來,各拿著鋤頭鐵鍬,進門就挖,與瘋了一樣。眾僧上前勸阻,均被他們推翻在地,各自之間也互不相讓,爭搶打鬥。
葉求知與懷風他們礙於人多,又都是凡人,不便出手,眼看著瘋魔的人們,面面相覷。
不多時,山前山後,廟裡廟外俱被挖了個遍,好好一個佛門淨地一片瘡痍,面目全非。從挖搶爭鬥中不難得知,原來這些人是聽說了這裡出了寶藏。
饒是懷風涵養再高,也不禁動怒,向空中喝道:「翟施主,這便是你所說的賭局嗎?」
翟雲山與封通安現出身來,笑道:「大師可瞧清楚了,這些人平時禮香敬佛,將你們恭若神明,可一旦聽說這裡出了寶藏,就連佛像也拆毀了,可見你之佛法亦是無用,感召度化云云,嘿嘿,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懷風甚是氣惱,又不禁大是失望。確如翟雲山所說,這些百姓們平時溫和良順,虔誠信佛,可一遇上如此巨大的誘惑,就再也抵不住心底的欲望,露出了貪婪的本性。
懷風說道:「欲使無欲無求,我輩做來亦是不易,又何況他們,此不是更須我們導引嗎?請問貴教無為而為可又起了什麼作用?」
翟雲山道:「人之本性譬如長江大河,宜應之循之,疏導為上。內以自然為本,天性為尊,法天心而無心弗志而為,以清靜而使人退欲消妄,外則使民足衣食之用,當無勢利之爭!」
懷風道:「說得好,施主貴為金丹,想必對貴教的道義領悟極深,早清虛自守了,而又無衣食之憂,卻不知為何還要與小僧打這無聊賭局,糾纏你我之爭?」
翟雲山一滯,不想他竟拿自己之矛,戳自己之盾。但想這口舌之辯本就是對方的拿手好戲,自己是萬萬辯不過他的,說道:「佛門既然四大皆空,緣何有今日之局,連口角上都不肯讓人。你賭約輸了,那便在澞塬門相見吧,那時再分個高下。」抱拳道了聲告辭,飄然而去。
那幫百姓掘地三尺,挖了半天,也一無所獲,才知受了人愚弄。懷風趁機教導了一番,人人慚愧,自覺捐獻香油錢,重建寺廟。
懷風率眾下得山來,逕往澞塬門而去。路上時見有人駕劍馭獸,往南而行,心知都是趕赴澞塬門去的。懷風心頭沉重,倒不是擔憂對方的聲勢浩大,這些人中其實十有八九是去瞧熱鬧的,並非幫戰,只不過事情鬧得如此之大,實出他的意料之外。
到得澞塬門不遠,便見山腳之下新建了不少房屋,不少人在其中進出,好不熱鬧。葉求知見了為之一愕,隨即省悟,想是來人太多,澞塬門怕有意外,因而將來賓安置在了山腳外頭。此舉雖然有些欠缺禮數,但要是與真化門說僵了動手,也可避免損壞山中的建築,傷及無辜。
葉求知本想悄悄地進山,安置下寧無玉,不想來人竟然如此之多,封在了山下,這實與他之前的料想全然不同,有些始料未及。寧無玉經懷風師侄八人一番合力治療後,魔念雖然未曾根除,但也清醒了幾份,可這些來人中不乏好手,如被人瞧出端倪,只怕立時便有麻煩。
他眼望懷風,懷風道:「令師叔跟我們在一起,別人未必便知她有恙。」
葉求知一想不錯,誰能料到佛門弟子身旁竟會有中魔之人,只要寧無玉不說話,別人也就不會想到。當下扶著寧無玉,跟在懷風等人身後,向澞塬門山門走去。
山腳下眾人忽見一幫和尚趕到,人人側目,現場頓時一片安靜。如今事情的一方趕來,恐怕好戲就要上演,是以人人都是一副期待的神情。這些人中大都是來瞧熱鬧的,與澞塬門親厚的門派則俱已被請入了門中,余者都是些不相干之人,有的還在路上。
懷風含笑向大家合十行禮,眾人一邊讓路,一邊還禮。便在此時,忽聽得前面有人高聲道:「你們是什麼意思,攔住我們的去路?」
此人說話聲音響亮,但鼻音極重。葉求知一聽,心道:「這不是六識門的三師兄嗎,他們怎麼來了?是了,他們現在入了佛教,聽到消息後當然會趕來赴援,卻不知弘致有沒有與他們一起來?」
就聽得一人道:「你們頭戴斗篷是什麼人?」原來他們這六個人打扮怪異,因而招來了旁人的懷疑,是以出口詢問。
六識門六人本以相貌為恥,聽得此人問起,均是大怒。三師兄怒道:「我們戴斗篷與你又有什麼相干,你是澞塬門的弟子嗎?」
那人道:「不是。」
便聽四師弟快如炒豆般地說了幾句,那人一愕,說道:「你說什麼?」
二師兄道:「我四師弟說你既然不是澞塬門的弟子,有何權利問我們話,好狗不擋道。」
那人惱道:「你們是什麼來路,如此放肆?大家都有序排位,為何你們一來便不懂規矩地往前直闖?」
三師兄道:「什麼排位,什麼屁的規矩?」
那人不想他出言如此粗俗,氣道:「你們如自覺師門的名氣比我們大,大可排到我們的前面去,否則便乖乖地退到邊上。」原來來此的人實在太多,大家都不自禁地以門派聲威各據一地,以此排開,不想這六人一來,便大搖大擺地往裡直闖,頓有人看不過去,出來阻擋。
(註:道家與道教並不是一回事,此為小說,為情節需要,並作一談,大家不必細究。道家與佛教皆博大精深,是人類思想之瑰寶,非深研不能理解其妙,其中有認識不到,抑或斷章取義之處,皆為寫作故,還望列位讀者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