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后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
她瞪大了雙眼,仿佛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顫抖著雙唇,聲音帶著無盡的哀傷與不解:
「這是漢家的宗廟啊,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石,都承載著神靈的氣息。
為何要如此破壞它呢?
如果鬼神並無感知,那你曾經為我立下的那座廟宇,豈不是成了一場空洞的儀式?
而如果鬼神真的能感知到我們的世界,他們知道我是高宗的妻氏,卻眼睜睜地看著先帝的廟堂被辱沒,
看著那些祭祀用的擺設和吃喝被糟蹋,他們會如何看待我呢?」
王莽看著姑媽的悲痛與憤怒,臉上也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但他並未上前安撫,而是選擇了沉默。
隨後輕輕嘆了口氣,心中暗道:
「新朝初立,萬事開頭難。
我需要穩定朝政,鞏固自己的地位,有時候,一些犧牲是必要的。」
王老太后想到當年,王莽身為安漢公時,曾恭敬地將漢元帝尊為高宗,
並向她鄭重承諾,待她百年之後,將按照漢家的最高禮儀,讓她配祀於高宗廟中。
然而,新朝崛起,高宗廟卻淪為廢墟,那個曾經的諾言仿佛成了一場笑話。
即便她現在被尊為至尊,但與曾經的丈夫已再無瓜葛,這份尊貴,又能給她帶來多少安慰呢?
原本應是歡聲笑語的宴會,此刻卻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賓客們紛紛找藉口提前離席,只剩下王政君孤獨地坐在那裡,心中五味雜陳。
她轉頭對身邊的人嘆息道:
「此人對神靈的輕慢,已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我真的很好奇,他這樣的人,又能得到多久的庇佑呢?」
但對王莽而言,那些所謂的神靈,不過是漢家舊時的信仰罷了,與他所追求的新朝理想並無多少瓜葛。
因此,即使是冒著侮僈神靈的風險,他也在所不惜。
時光荏苒,轉眼便是始建國五年二月(公元13年)
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季節里,八十四歲高齡的王政君在痛苦與悔恨中,走完了人生最後的幾年。
這個年紀,在當時絕對是高壽中的高壽。
王政君最後的遺願是與她丈夫漢元帝合葬於渭陵,永遠相守。
然而,新朝的法度卻與她的願望產生了衝突。
王莽以新室文母的身份,下令在王政君與漢元帝的墳墓之間鑿出一道深深的溝壑,以示新朝與漢家的區隔。
隨後安排揚雄為王政君撰寫誄文。
這篇以四字為句式的誄文,雖然表面上是對王政君一生的回顧,但實際上卻充滿了對王莽的頌揚。
因為,王政君這一生最偉大的功績,便是她「博選大智」,選中了王莽這位「聖王」。
隨著王政君的離世,王氏家族與劉氏漢家之間的最後一絲羈絆也徹底斷絕了。
回顧她這一生,雖然未能在漢元帝那裡得到寵愛,但卻收穫了無盡的尊重與榮耀。
相比起那個時代的女性,她的命運無疑幸運了許多。
後世人常常將王政君與王莽視為同謀,認為她應為漢朝的覆滅負上主要責任。
然而,歷史的長河中,真相往往是覆蓋著一層灰色,並非絕對的黑即白。
權謀者需要的不僅是決斷力,更是對正義與非正義的深刻洞察,以及對敵友的精準判斷。
優秀的政治家,能夠引領國家走向更美好、更公正、更進步的未來。
他們懂得如何團結友人,分化敵人,最終在博弈中取得勝利。
然而,王政君,這位長年居於皇室至尊地位的女性,卻極度缺乏決斷力。
她的優柔寡斷,讓她在面對國家大事時總是猶豫不決。
她當年面對董賢時的果決,但那只是因為董賢是一個明確的敵人,一個與她毫無瓜葛的外人。
而當王莽一步步從安漢公走到宰衡,再到居攝、假皇帝,直至真皇帝。
她似乎始終未能看清這一連串動作背後的真正意圖。
她的拖延,並非出於智慧,而是源於內心的迷茫與缺乏決斷。
她深情地追憶漢室,也正是她缺乏決斷力的真實寫照。
她無法在漢室與新朝之間做出抉擇,只能在回憶中尋找一絲安慰。
歸根到底,居於高位卻毫無決斷力,這使得她成為了王莽手中最好的工具,任由擺布。
但在全社會狂歡的裹挾,以及影帝幾十年如一日的自導自演下,她又能做何選擇呢?
老太后走後,王莽十分悲痛,聲稱要服喪三年,並將預定的封禪之事暫緩。
那些已經造好的封禪玉牒等禮器,被暫時存放在桂宮之中。
始建國五年,一則皇帝即將遷都洛陽的消息,如同狂風驟雨般迅速席捲了整個長安城。
其實,早在王莽登基之前,玄龍石上便已經刻下了神秘的符命:
「定帝德,國洛陽。」
這六個字,仿佛是天意的昭示,預示著洛陽將成為新朝的都城。
然而,這與其說是符命的要求,不如說是王莽內心深處一直以來的心愿。
因為在那個時代,人們深信洛陽位於天下的正中央。
而一個國家的首都,理應設立在天地之中,方能彰顯其正統與尊貴。
多年之後,另劉秀也正是憑藉著這六個字的符命,將都城定在了洛陽,續寫了另一段漢朝歷史。
然而,對於長安的居民來說,這個消息卻如同晴天霹靂。
他們不願離開這片熟悉的土地,不願營造新的屋宅,甚至有人為了抗拒遷都,竟然將自家房屋拆了表示抗議。
王莽得知後,大為震怒,立即下詔禁止毀壞首都建築,並透露了遷都洛陽的具體日期——始建國八年。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就在遷都計劃即將實施之際,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顆彗星,
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夜空中划過一道耀眼的軌跡,二十多天後才漸漸消失。
這顆彗星的出現,讓王莽心中充滿了憂慮。
回想起上一年夏天,那從東南方升起的紅雲,瀰漫天際,如同不祥之兆。
在上一年,蝗災肆虐,池陽縣更是上報了詭異的災異,
當地出現了許多小矮人的影子,身長一尺多,有的乘車馬,有的步行,過了幾天才神秘消失。
當然,他更無法忘記那位剛剛離世的姑母。
她的離去,仿佛為新朝蒙上了一層陰影。
王莽對「始建國」這個年號的信念開始動搖。
這個年號已經用了五年,按照漢朝的慣例,每五年或六年都會定期改元,以示更始。
王莽也想改元,但他又捨不得「始建國傳億年」的美好願景。
因為最初的設想就是新朝將會存在萬億年,而且只有一個年號:始建國。
然而,面對種種災異和不安,王莽最終還是決定改元。
他將新的年號定為「始建國天鳳」,既保留了「始建國」的信念,又寓意著新的開始。
改元之後,王莽立馬中止了給王政君的服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