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賞的盛典落下帷幕之後,王莽並未停歇,
他接著下令在濮陽、無鹽、圉城、槐里、周至這五個地方建造起巍峨的土台。
每台皆方六丈,上面豎立著高一丈六尺的巨大木牌,赫然刻著「反虜逆賊鱂鯢」的字樣。
以此作為對叛逆者的懲罰和警示,教育著天下的百姓。
翟義一族及其黨羽趙明、霍鴻等人已被徹底誅滅,他們的復燃之火已被永遠撲滅。
在這次盛大的封賞中,王莽賜予了數百人榮譽與爵位。
眾人感激涕零之餘,有人趁機進言:
「攝皇上,臣在征戰沙場之際,時常思索一個問題。
以您如此崇高的德行,為何還會有人膽敢冒犯天威,興兵謀反呢?
臣深思熟慮之後,認為這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您的權力尚未達到頂峰,名分尚顯不足。
不如索性去掉那『假』、『攝』的虛名,名正言順地登上皇帝的寶座,豈不是更好?」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王莽聞言,心中一動,眼睛卻眯了起來。
此刻心中明鏡似的清楚,從居攝到即真,看似只有一步之遙,實則卻是天壤之別。
這一步踏出,可能是功成名就、萬古流芳。
但若是踏錯了,那便是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尤其是近來這幾起,起兵謀反事件,更是讓他深刻體會到權力的雙刃劍特性。
一邊是榮耀與輝煌,另一邊則是無盡的深淵與黑暗。
因此,王莽行事愈發小心謹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生怕稍有差池便萬劫不復。
他自知如今時機尚未成熟,萬不可操之過急,還需再醞釀一段時間。
於是王莽再次狂飆演技,急聲呼喊道:
「來人!
快來人!
快把這個醉酒之人,胡言亂語之輩拉下去!
諸位,今日酒宴到此為止,再喝下去恐怕會生出更多的亂子!」
急忙回到攝宮之後,王莽獨自一人思索起來:
「今日已然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這番話語。
讓我去掉『假』、『攝』二字。
若是再有劉崇,翟義之輩跳出來,指責我是謀朝篡位的亂臣賊子,又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王舜、甄邯、劉歆等人不請自來。
一踏入攝宮,便感受到了一股凝重的氣氛。
他們相互交換了眼神,心中明白王莽定是為先前那醉話所困擾。
王舜輕步走上前,語氣柔和地勸慰道:
「攝皇上,您何必為了一句醉話而如此煩憂呢?
您的忠誠與付出,天下人皆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方才王大人不過是一時失言,豈能當真?」
甄邯則皺了皺眉,:「太傅此言差矣!
什麼叫醉話?
我看王大人分明是借酒壯膽,才敢口吐真言!
攝皇帝的功勞赫赫,若非真心所向,又怎會有此一言?」
劉歆在一旁靜聽片刻,此時也忍不住開口:「二位所言各有道理。
依我看,此事關鍵不在醉話本身,而在於天下大勢。
大漢已歷二百餘年,氣數將盡,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今攝皇上德才兼備,民心所向,何不順應天意,更進一步?」
王莽見三人雖各執一詞,但目的相同,心中不由暗自歡喜,但面上仍顯猶豫。
王舜忙繼續道:
「紅休侯所言當真在理。
歷朝歷代,開國之君皆因順民心、應天意而得天下。
如今您已具備這兩大條件,何不趁勢而為?」
甄邯也急切地補充道:「是啊!
攝皇上,您想想那些為您出生入死的將士們,他們可都盼著您能登上大寶之位呢!
這不僅是他們的心愿,更是天下百姓的期盼!」
劉歆則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說道:
「攝皇上,您身負天命,當為天下蒼生謀福祉。
姓劉姓王,不過是個名號罷了。
關鍵是要能引領這大漢江山走向新的輝煌。」
王舜和甄邯聽了劉歆這番高論,頓時不再爭辯,齊聲讚嘆道:
紅休侯所言極是!
不愧是學問淵博的大家。
我們幾人也曾私下商議過此事。
如今攝皇上既得民心又應天意,還有我們眾人保駕護航,這不正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嗎?」
在眾人的輪番勸說下,王莽心中的顧慮也逐漸消散了一些。
但王莽面上卻仍然搖了搖頭,神色凝重地說道:
「承蒙諸位厚愛與支持。
此事說笑已是不該,更不可當作真事來議論。
雖說民心目前歸順於予,但世間總有小人伺機作祟,難保他們不會興風作浪,導致民心反覆無常。
至於天意,那丹書白石上的文字雖神秘,卻也不能單憑它就妄下結論。
更何況,那道符命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告安漢公莽為皇帝』。
其中的『為』字,理應理解為代理之意。
而『安漢』二字,更是明確指示予要安定漢室江山。
予又怎能違背天意,代漢自立為帝呢?
諸位都別再說了,予想靜靜。」
這番話語落後,攝宮中一片寂靜。
三人雖各有心思,卻也不得不承認王莽所言在理。
隨後三人再次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王莽的心意。
說到底還是要看天降「祥瑞」與「符命」
與此同時,五等爵制的實施,原本是為了彰顯禮制與等級。
然而這一制度卻又意外地引出了一個棘手的問題:
王莽如今身居攝皇帝、假皇帝之高位,那麼他原先的新都侯爵位應如何處理?
他所擁有的安漢公的公國又該如何安排?
安漢公這一尊稱與攝皇帝的身份並不衝突。
猶如周公當年稱「假王」,同時也保留著「公」的尊號。
然而,新都侯的爵位則截然不同。
這是王莽從其父王曼手中繼承而來的,意味著他是新都侯國社稷的法定繼承人。
但如今,他又肩負著漢家社稷的守護之責。
一人同時為兩種規格、兩個姓氏的兩個社稷行使宗法權。
這種情況在儒家看來,不僅怪異,而且令人感到彆扭。
更為複雜的是,隨著五等爵制的施行,王莽的兩個兒子都從原來的列侯晉升為公爵,侄子王光也被封為侯爵。
在這種情況下,王莽怎能繼續擔任新都侯爵呢?
幸運的是,歷史上有周公的先例可供借鑑。
周公當年受封於魯,而其長子伯禽則前往魯國擔任國君。
儘管魯國是侯國,但這並不妨礙周公的身份和地位。
因此,王莽決定繼續效仿周公的做法,將自己的長孫王宗
也就是在呂寬大案中不幸喪命的王宇和呂焉之子——推上前台,讓其繼承新都侯爵位。
這一舉措意味著王莽正式退出了新都侯國的宗法義務,將繼承權交到了王宗手中,使其成為王曼這一支的合法繼承人。
而王莽的兒子們則成為他自己宗法上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