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森嚴,沉默而立,遠處的火光,照得人影綽綽。
面北一方,乃是轉生者,道道身影,在夜色里勾勒的形容怪異,如降世妖魔。
面南一方則是胡麻,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隱約顯出了三六頭臂的虛影,如人間凶神。
礙於身份,心情,此時沒見面時,一個指望著對方進城來破局,一個喊著要清理內奸,聲勢都很大,但如今終於在這祖祠前見了面,卻顯出了非一般的沉默。
當然,也有可能是洞玄國師離開之時,顯出來的一身本事,太過厲害,倒一下子影響了雙方早先醞釀的心情。
但也在這沉默之中,胡麻身側不遠處,那四位上京轉生者,卻忽地抬頭。
他們自出現在了國師身側,便一直沉默不語,後來國師離開,他們也沒有像王家一樣那麼緊迫,寧願放棄這上京城裡的一切,也要跟上他。
但這會子,見到了一眾轉生者入城,將胡麻團團圍住,卻仿佛神色木然之中,忽地生出了幾分人性的清醒,驟然向左右看了看,聲音如同從地縫裡擠出來的一般嘶啞,森然道:
「胡家心懷不軌,奪吾仙命,毀我差使,連著上一代轉生者前輩被屠之恨,如今轉生者入京,也該與胡家後人,做個了結了。」
「」
這帽子不小,眾轉生者還忙著擺造型呢,一聽這話頓時都嚇了一跳。
尤其是二鍋頭,一聽這話,頓時緊張了起來,暗暗調動了一下方位,便欲沉聲開口。
但還不等他組織好語言,便見得那一群轉生者,這會子早已紛紛朝向了胡麻,身形微動,無形壓力撲面而來,最前面的,懷裡抱著一柄巨傘,正是殿神負靈,代號花雕酒的。
他乃暉州隊長,也是轉生者群體之中,實力數一數二的一位。
見他微動,其他人便也立時跟上。
然後就見他目光沉凝,冷漠的落到了胡麻的臉上,忽然充滿了攻擊性的喝問:「熊大熊二?」
「?」
就連胡麻,本也神魂微凝,卻像是踩空了一腳般,無奈道:「吉吉國王。」
「好了。」
暉州花雕酒目光冷漠,森然的向了周圍諸人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確認過暗號了,這傢伙是自己人。」
「??」
這一下子,場間無數張臉,都忽然懵住了。
「你們在胡鬧些什麼?」
上京轉生者里,有人沉喝道:「之前國師與胡家的秘謀,早已通知了你們,此子乃是被大羅法教奪去了的老君眉仙命縫製而成,是埋進了轉生者裡面的釘子。」
「老君眉於轉生者群體有大用,老君眉的仙命在他身上,我們便沒有秘密可言,此番上京,正是要將仙命奪回之時」
「他對上暗號了啊」
立時有轉生者向他們看了過去,表情古怪:「你以為我們這麼複雜精密,外人絕對無法冒充的暗號設計出來是什麼意義?」
「就是為了在各種複雜的情況下,辯認出誰是自己人啊!」
「可是」
這幾位仿佛大夢初醒一般的上京轉生者,甚至有些糊塗了:「暗號在後,縫命在先吶」
「他既是胡家之人,又如何可信」
「」
「那你們更不可信啊」
有人縮頭縮腦,左右瞧瞧,道:「轉生者里惟一可信的就是人情,大傢伙可都還欠著這位老白乾兄弟的人情呢」
「哪怕真有問題,要宰了他,咋也不得先問問清楚再來動刀動槍的?」
「就是,我們可都是遵紀守法的良民,不是殺手!」
「」
「你們」
這七嘴八舌,亂糟糟的話把四位上京城轉生者都搞懵了,仿佛一覺醒來,天地大變一樣,心裡又氣又急,狠聲道:「但莫忘了,老君眉的仙命在他身上!」
「他是轉生者先天的敵人,不拿回他身上的仙命,我們便也很難執行我們的使命,他他註定會是轉生者的敵人!」
「啊?」
這番說的眾人更害怕了,吃驚的向了左右交頭接耳:「轉生者有先天使命嗎?」
「我怎麼不知道?」
「他媽的,都沒人給我們發工資,哪有直接派活的道理?」
「」
話題到了這份上,那是真的有點說不出來了。
不論是那四位上京轉生者,還是胡麻,二鍋頭,心裡多少都有些古怪,但也不知為什麼的,聽見這些話之前擔心,聽到之後又有種恍然大悟一般的感覺。
轉生者這群體,本身就太過邪性。
一個個表面上瘋瘋癲癲,但心裡卻又明白的很,猴精猴精的,啥事都看在了眼裡,只是都不願第一個說出來。
「呵呵,轉生者群體不是一個嚴謹的組織,一直都不是,但有自己做事的道理。」
卻也在這時,心裡長長的鬆了口氣的二鍋頭,則是不由得面露喜色,緩緩上前,向了眾人抱了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這位明州轉生者的隊長級人物,來說幾句吧!」
「其實吧,我也有很多」
「」
「拿下他們!」
話猶未落,便忽聽得一個聲音沉喝,旋即滾滾陰風吹到了臉上。
眾人頓時皆大驚,紛紛留神防備,便見是一股子從上京城內吹來的惡風,在這滾滾惡風裡面,赫然是一片片伴了風吹到身前來的紙錢。
紙錢之中,隱約有一位穿著布衣的嬌俏小娘子現身,只是說話的,卻不是這小娘子,而是趴在了她肩頭上的一隻白貓。
「白葡萄酒小姐,你也來了」
二鍋頭一聽見了白貓的聲音,頓時大喜,轉過身去,看見了貓卻又微怔。
「沒時間打招呼了。」
而白貓坐在了布衣小娘子的肩頭,卻是目光森然,冷冷的落在了那四位轉生者身上,貓臉嚴肅,口吐人言:「先將他們攔住,莫要走脫了任何一個。」
「怎麼了這是?」
事發突然,二鍋頭明顯有些反應不過來,急忙將目光看向了地瓜燒:「地瓜小姐」
地瓜燒跟著過來,也是目光一瞅,立時看見了胡麻,一張小臉上的笑容,倒像是花兒一般綻放了出來。
使勁揮著手:「前輩前輩」
「你看我,看我,這次我可趕上了吧?」
「」
「?」
二鍋頭一下子都有點木了:「好歹我也是明州的隊長啊,你們能不能尊重我一點?」
「攔住我們?」
而於此時,那四位上京轉生者也已經將目光冷冷的落到了白貓的身上,也有人低下了頭去,只看向了那無數隨了她們現身,而落到了地上的紙錢。
看起來一張一張,輕巧普通,但仿佛每一片都落在了某種精心布置的位置上,臉上也已殊無笑容,仿佛有些呆板般的抬頭:「白葡萄酒小姐,曾經在上京,也是我們照顧著你。」
「如今,你卻不信我們,還要拿下我們?」
「」
聽出了話聲有異,周圍的轉生者面上並不顯露,但縮起來的手卻也已各作準備。
「紅葡萄酒已經去老陰山了。」
白貓則是冷冷看向了他們,一字一頓,慢慢道:「能說出這種話來,想必你們也知道當年那些人是如何照顧我。」
「那你們覺得,我會如何對付你們這些妖物?」
「」
她這一句有些莫名的話說了出來,那四位轉生者卻忽地臉色微變,一直站在了離他們不遠處,隨時準備好了出手的胡麻,準確的捕捉到了他們的臉上的變化。
就好像那臉上的類似於人性一般的光澤,正在快速的消失,重又變回了之前跟在國師身邊,面無表情的模樣。
「你們確實已經遺忘了先天的使命,已經近乎殘次品。」
再次開口之時,他們四人忽然同時開口,聲音竟仿佛是一個人一般:「但你們莫要放棄最後的機會,否則,永刑之苦,會等著你們。」
「動手。」
在他們露出了四人一聲的模樣之時,白葡萄酒小姐也已忽地沉喝,聲音里有著無窮怒意。
只是如今是貓形,喝聲未免有些尖利。
而於此時,地瓜燒便也忽地捏起法訣,地面上的紙錢,頓時向了這四人身上裹去。
轉生者里更有反應快的,不動聲色,卻是一步踏出,攔在了這四人逃走的各個方位之上,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四人居然沒有絲毫逃離的意思,而是定定立於原地,任由紙錢包裹。
但在紙錢將他們包裹起來的霎那,他們的身體,便如同忽然之間癟了下去。
「永刑之苦?」
胡麻聽著,也是心裡微動,隱約想起,這詞自己聽過。
當初回老陰山,去絕戶村里取出胡家的鎮祟擊金鐧時,見過一種古怪的事物。
同樣也與這四人一樣的聲音冷漠,機械,也同樣提到了永刑之苦。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眼見得那四人被紙錢團團裹了起來,猶如乾屍,周圍眾人,也立時搶上,低聲詢問。
「我有東西要給你們看。」
而迎著眾人的驚愕,白貓臉上露出了人性化的表情,緩緩的吁了一口氣,眯著眼睛向了知壽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聲道:「轉生者里出現了一些可怕的東西。」
「但不是他。」
她靜靜將目光轉向了胡麻,輕輕點頭,而後慢慢道:「他反而是最可信的人之一,我願意為他擔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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