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廟堂之高(三十九)
白雲觀雖在城中,卻位於一片樹林之中,樹林、圍牆,把城市喧鬧和道家寧靜分隔開來,成為兩個不同的世界,白雲道觀內種著數量極多的花草樹木,雖是十二月,仍是綠意滿園,幽雅的環境,和佛寺的莊嚴、開闊相比,又是另一番意境。
唐適起夜不久,正在迷迷糊糊,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傳來,「迷香」,唐適立刻清醒了過來,迷香是他常用之物,可以說是從不離身的好夥伴,沒有想到,竟有人班門弄斧,關公面前耍大刀。唐適睡覺向來是和衣而臥,寶劍就在枕頭下面,發現迷香之後,立刻屏住呼吸,輕手輕腳下床,然後一劍結果了吹迷香的小賊。
唐適江湖經驗十分豐富,一劍之後,就聽到外面有人低低地怒吼了一聲,馬上判斷出外面不止一人,屋外之人既然要用迷藥,定然就是心狠心毒的盜賊,若從正門出去,說不定在外面等著的就是絆腳繩、石灰、悶棍或是魚網,因此,唐適抬腿踢斷木窗,舞了一個劍花,破窗而出。
在半空中,唐適架住了兩把凌歷的快刀。
客房外面地勢不寬,是一小塊夯實的平地,平地外內里就是半人高的灌木叢,人多根本就擺布不開,還容易造成混亂,羅青松就讓舉著「五虎上將弩」的七名親衛散布在外圍,堵死屋內人的逃跑道路。
幾聲清脆的兵器相交之聲,,林中虎、羅青松兩人已和道士唐適已斗在了一起。
三四招過後,羅青松、林中虎兩人迭遇險招。
唐適心中也是極為吃驚,他行走江湖,除了敗在凌靖手中之外,罕遇敵手。他原本以為使為迷煙的小賊定然不是一合之將,不料這兩人刀法兇悍,沒有任何虛招,刀刀都直奔要害之處,他本想按照江湖規矩問問兩人來歷,卻被刀鋒逼得沒有說話的機會,更別說發暗器了。
此時,其餘六間房屋早已結束了戰鬥。或者說,戰鬥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親衛們的迷煙沒有迷倒唐適,白雲觀尋常道士卻在迷煙中喪失了知覺。
三人激戰已過十招,唐適沒有能夠衝破兩人夾擊,他眼睛餘光已看到不斷圍過來的敵人,唐適心中有些驚慌,側身閃過凌歷的一刀,抽空問道:「是何方英雄?」
回答他地是兩圈瘋狂的刀影。
唐適心有退意。使出一招「雪落大江」,虛虛幻幻的劍影把兩人全部裹在裡面,這是唐門一代英傑唐然晚年在長江邊悟出來的劍招,威力極大,最適合以少擊多。
「雪落大江」是典型的防守反擊招術。防禦嚴密,反擊凌歷,就如天上閃爍的繁星,致命的一擊就藏在繁星之中。
羅青松眼見對手劍尖突然變成無數個。他根本沒有判斷哪一個是真正的劍尖,他猛地把刀舉起,大喊一聲:「破」,似要搶攻進去。這是羅青松發出地暗號,「破」的意思其實是撤退。
羅青松長刀猛地劈下,長刀在行進途中突然變成了飛刀,直奔唐適的面門。在江湖高手的較量中,武器就如生命一樣。常在「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的說法,羅青松這一飛刀襲敵,實在不按江湖規矩出牌,唐適手腕一攔,劍尖閃電般中繁星陣中飛出,直擊飛刀。
趁著唐適出劍擊刀的瞬間,羅青松和林中虎已跳出戰圈。退入灌木叢中。灌木上的尖刺把兩人衣服劃出無數口子。七名親衛一直在等待射擊的機會,見兩人閃開。「五虎上將弩」從不同地角度,如黑色的小蛇,發出「颼、颼」風聲,向唐適咬去。
唐適見兩名高手實然狼狽地退入灌木叢,左手往腰間一探,取過一隻飛抓,飛抓還沒有扔出,弩箭已撲面而來。這些弩箭通體都由鐵製,雖然只有八寸長,卻比尋常弩箭更重更快。
唐適武藝著實了得,劍光閃動,「叮噹」數聲,四支弩箭被長劍擊落,不過有三支弩箭突破了防禦,射中了唐適,一枝在腿上,兩枝射入腰腹部。
唐適不管傷勢,一邊揮動著長劍,一邊運勁於左手,飛抓就筆直地射向了房前的一株大樹,唐適飛身上窗,拉緊飛抓,左腳猛地一使勁,想借勁盪向大樹,不料左腳沒有一絲力氣,唐適低頭看時,只見胸腹部已被射中了七八支弩箭。
唐適肝膽俱喪,站在窗上喃喃道:「老子縱橫四海,沒有想到陰溝裡翻船。」第三輪弩箭又至,唐適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頭上接連被射中三弩,他大張著嘴,鮮血如注,已斃命於窗上。斃命前,唐適左手仍然握著飛抓,右手長劍則刺在窗欞上,他依靠著飛抓和長劍支撐著,竟然站立在窗前不倒,瞪著眼睛看著襲擊他的敵人。
羅青松看著黑暗中如妖魔般的唐適,倒吸一口涼氣,道:「若沒有五虎上將弩,我們就要栽到家了。」羅青松只覺肩膀傳來熱辣辣地,手一摸,竟是一片血跡,「媽的,中了一劍。」剛才激戰中,羅青松沒有發現自己中劍,此時放鬆下來,才感到鑽心的疼痛。
羅青松是此次行動的負責人,他下令道:「射出地弩箭全部收回來,一根也不要留下。」
林中虎心恨唐適殺了一名親衛,伸手一拉唐適的腰帶,唐適重重地掉在地上,林中虎提著唐適的屍體進入房中,羅青松提醒道:「聽說這廝善用毒,搜身的時候小心一點,別中了暗毒。」
屋內油燈點燃之後,唐適很快就被剝成了白條雞,林中虎小心翼翼地從衣服中搜出來一大堆暗器,包括金錢鏢、梅花針、如意珠等等,梅花針鋒銳處隱隱在黑色,顯是有毒,除此之外,還有少量的通寶和大大小小的一些盒子。盒子裡面是些白色糊狀物。
羅青松觀察了一會唐適所用之物,道:「唐適這廝細皮嫩肉,看來也是富貴人家,怎麼只有這幾個小錢。」林中虎笑道:「節度使常給我們說,屋角、桌下、畫後、空心磚下,房梁頂部,都是藏寶的好地方,不知這個道士有無寶物。」
兩人一邊說一邊四處搜索。屋內沒有看到什麼異常,羅青松指著房梁道:「唐適是客人,不可能在屋內設置機關,若我要藏物,就藏在房樑上。」林中虎見房梁頗高,取過身上的飛抓,穩穩地套住房梁,敏捷地上了房梁。林中虎騎在房樑上,得意地輕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一個包袱。」
打開包袱,兩人都楞在了當地,在油光之下。數十件珠寶熠熠生輝,除了珠寶以外,還有幾個羊皮卷。
林中虎拿起一個精緻地髮簪,對著燈光。左瞧右看,道:「這是娘子之物,一個道士,怎麼會有這些東西,這個唐適,不是小白臉就是江洋大盜。」羅青松看著這些寶物,笑道:「唐適到大梁的時間也不長,勾引不了這麼多富家娘子。定然是江洋大盜。」
唐適地屍體上有著許多弩箭傷痕,自然不能留在觀中,親衛隊帶著唐適的屍體,很快就離開了白雲觀。離開之前,親衛們還細細地擦試了地面,雖然血跡很難完全清理乾淨,但是,淡淡的血跡似乎也能掩蓋昨日的激戰。
第二天清晨。白雲觀的道士起床後。都覺得頭痛欲裂,他們沒有意識到出了什麼事情。昏頭昏腦地出門,方便的方便,洗臉地洗臉。過了許久,才發現客房地異常。
城南尉柳江清接到報訊,急忙帶著幾個衙役趕到了白雲觀,詢問了白雲觀道士,仔細勘察現場,由於不知道唐適道士地死活,白雲觀道士又是一問三不知,現場只有破窗、血跡和幾個箭孔,是兇殺還是打鬥都難以定性,更別說破案。
眾衙吏都是老手,見到這種情況,都在柳江清身後不斷搖頭,柳江清新官上任,帶領著一群滑如油地老吏,常常受到或明或暗的抵制,讓其如拳打棉花,始終不得力。
里奇部位於陰山腳下,大小胡族將其緊緊包圍,里奇部為了生存,始終抱成一團,內部十分團結,他們的智謀主要針對敵人。而且百年來的經歷讓里奇部行事卻大有胡風,崇尚武力,講究實力,辦事豪爽,說一不二。
這些都是極為寶貴的品質,但是在衙門裡,任你官清如水,怎敵吏滑如油,柳江清滿身傲氣一身本領,卻不得不和這些不入流的衙吏們鬥心眼,好在衙吏們消息靈通,知道柳江清是侯相的人,都留有三分薄面,沒有過分為難柳江清。
站在窗口,從依稀地血跡中,柳江清閉著眼睛,想像著昨晚發生的事情:那名姓唐的道士站在窗台上,被箭射傷,血不斷從身上流下來,又從窗台流到地面。
唐道士為什麼要站在窗台上?
客房窗台完全破碎,柳江清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柳江清低著頭想了一會,他慢慢走到另一間房屋,來到窗前看了一會,隨後把六間房屋都看完,心中已是雪亮一片。
幾個衙吏並沒有跟隨柳江清查看房間,他們站在客房的門前,湊在一堆,一位胖臉衙吏低聲講著昨日賭錢地壞手氣,幾位衙吏隨著胖臉衙吏繪聲繪色的講解,「吃、吃」地低笑著。
這些衙吏都是大梁本地人,九轉十八拐都和朝中的權貴拉得上關係,鐵打的營盤流水地官,這些衙吏侍候過不少城尉,有的城尉已經飛黃騰達,成了將軍成了朝中重臣,而有的城尉則被解了職或被踢出了大梁城,反而是這些衙吏,在衙門一呆就是十幾年甚至二十年,陪了一任又一任的長官,也算得上「站定開封府,笑看風雲淡」。
他們還沒有摸清楚柳江清的斤輛,就抱著看一看試一試的態度,和他虛與委蛇。
柳江清在最西端的房間處,對著衙吏小頭目劉九郎喊了一聲:「劉九,過來。」劉九郎收斂了笑容,走到柳江清身邊,道:「大人。何事?」柳江清指著窗紙上的小孔,「劉九,你看這個孔。」劉九俯下身,看了一會,抬頭道:「孔口還有些濕潤,如果沒有錯,應是昨夜留下來地。」
黑夜,窗紙被捅破。自然不會是好事。
劉九跟著柳江清依次查看了另外五間房屋,五間房屋的窗紙都有些破損之處。湊在一堆地衙吏們見兩人察看得十分細緻,似有所發現,也就圍了過去。
柳江清對著幾個衙吏道:「這些道士甚為普通,沒有人有興趣偷聽他們說夢話,每個窗紙都有一個小洞,肯定是要用迷香。」柳江清在石山書院教書前,曾經跟隨著商隊行走過江湖。對江湖伎倆並不陌生。
柳江清對著不遠處的一個老年道士招了招手,老年道士一直望著衙吏們,見城南尉招手,連忙走了過來,老年道士臉得如猴子一般。滿臉是皺紋,還有兩個大大的眼袋,兩塊大大的眼屎,他殷勤地對著柳江清一陣點頭哈腰。就如看門大叔,哪有一絲仙風道骨。
「道長,你起床之時,是否頭痛得歷害?」
老道士滿臉驚奇,討好地笑道:「今晨起來,頭痛得緊,就如有人拿著棍子在打,城尉大人真是歷害。連這也看出來了。」
柳江清看著一群愁眉苦臉的道士都在揉腦袋,問道:「他們起床後都頭痛?」
「正是。」
柳江清點了點頭,對老道士道:「哪一位道長跟我到衙門去,我要好好問一問唐道士的事情。」說完,柳江清轉身就朝觀走去,並沒有理睬幾位衙吏。
等到柳江清走出好十幾步,劉九低聲對胖臉衙吏道:「這個探花郎有些本事,竟然瞧出了道道。不是書呆子。大家別小瞧了他,快點跟上去。」胖臉衙吏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屑,可是看到其他衙吏都跟了上去,也就小跑幾步,跟在柳江清身後。
羅青松、林中虎在侯府別院已經跪了三柱香了,侯大勇仍然沒有從書房內出來,橫行、霸道和兩人都很熟悉,兩隻大獒頗為知事,忠心地趴在林中虎身邊,橫行依然是一幅桀傲不訓地表情,微眯著眼睛,守衛在林中虎身邊。
羅青松很是羨慕地看著林中虎,也不知是什麼原因,羅青松也是住在別院裡,天天看著橫行、霸道,餵它們地次數也不在少數,可是橫行、霸道卻認準了林中虎,只要林中虎在院子,它們就跟在林中虎身後,對於羅青松卻是一幅愛理不理地樣子。此時,看到橫行、霸道一左一右趴在林中虎身邊,羅青松只有自我解嘲:林中虎肯定上輩子也是大狗,橫行、霸道才會跟他一見如故。
侯大勇鐵青著臉,出現在書房門口,在書房站了足足一柱香地時間,這才走了出來,來到兩人身邊:「今日責罰你們,可曾心服?」羅青松面有慚色,「我是指揮官,考慮事情不周祥,以至於為敵所趁。」
「出發之前,我多次提醒你們兩人,唐適武藝高強,儘量避色貼身近戰,要根據現場情況,想辦法引他出門,然後用五虎上將弩突襲他,或用獸網罩住他,這樣就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傷亡。」侯大勇指著羅青松的肩膀,「生死只差幾寸,若你也戰死在白雲觀,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這次白雲觀之戰,羅青松指揮得力,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被唐適刺殺了一名親衛,算是美中不足。
「以後你們兩人都要成為指揮官,打仗要動腦筋,要時刻記住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消滅敵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和敵人硬碰硬,每次打仗都和敵人拼個你死我活,必然成不了良將。」侯大勇揮了揮手,道:「你們到劉指揮使那裡去,各自領十皮鞭。」
侯大勇又對身邊的封沙道:「戰死的李飛是滄州人,在鄉下有娘子和兩個兒子,照例發了撫恤金後,給滄州府的吳管家講,讓李飛的兩個兒子到滄州府上去讀書,生活費用全部由滄州府上來出,另外,每年讓李娘子到府上領兩貫錢。」
侯府主院,符英仔細查看著一大包珠寶,雖然她是大富人家出身,驟然間看到如此多地珠寶,還是覺得眼花暸亂,她一件件細看,突然,發現了一件熟悉的黃金項鍊。
侯大勇進到屋裡,符英驚奇地道:「這個唐道士真是個江洋大盜,這個首飾是嫂子的,你看,上面有個小小的林字。」侯大勇接過首飾,果然瞧見一個篆字「林」,道:「這肯定是岳母的家傳之物,嫂子進門之時,岳母送地禮物。」
符英誇獎地看了侯大勇一眼,「阿郎真是歷害,看一個字就知道來龍去脈,嫂嫂不和何時把黃金項鍊丟失了,被哥哥揍了一頓,上一次父親到大梁時還說起此事。這個唐適真是該死,讓嫂嫂受了一頓好打。」
符英又遞過來三張羊皮卷。
侯大勇把羊皮卷攤開,看了半響,臉色忽陰忽睛,道:「這三張羊皮卷都是地圖,這兩張是大周各地軍隊部署圖,這一張是大梁城重要官員府弟分布圖。」侯大勇指著地圖道:「此圖相當準確,你看,侯府就在這裡。」
看到這三張地圖,侯大勇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侯大勇全權負責北伐的準備工作,北伐能否成功,關鍵在於能否出其不意,出其不意的關鍵又在於「聲東擊西」之計能否奏效,所以,侯大勇對於西蜀奸細特別敏感,他是抱著寧可錯殺不願意放過地心理,派親衛隊擒殺有著種種疑問的唐適,如今證據顯示,當初的懷疑並非草木皆兵。
侯大勇很快又陷入了疑問:三公主中了唐門之毒,但是下毒之人肯定不是唐適,那麼,又是誰對三公主下毒?
大唐帝國崩潰之後,軍閥割據,戰爭多如牛毛,北方大小戰爭更是接連發生,社會受到了極大的破壞,每遇災年,餓殍遍地,其狀慘不忍睹,郭威、柴榮八年苦心經營,中原漸漸進入了恢復期,隱現中興之勢。
南方的戰爭相對北方來說要少得多,相地和平的環境,使南方經濟超過了北方,形成了若干以大城市為中心的經濟區域。
以成都為中心的蜀地,是兩漢以來的舊區域,每逢中原喪亂,就有人據蜀自立,西蜀的農業和工商業都極為發達,成都市場繁榮異常,有蠶市、藥市、七寶市等,市場交易量極大。
吳越都城杭州已成為東南繁華的大都市,有「地上天宮」之稱,因吳越受阻於南唐,故對中原的貿易,都由杭州出海,自海路而至山東青州,海路的商業日趨發達。
揚州位於運河、長江之沖,為唐代鹽鐵轉運使的駐在地,其地一方面為內河航運的中心,一方面外舶亦可自長江進口至揚州,所以揚州胡商極多,是一個大商富賈、達官貴人與名士妓女的集中地,杜牧長期住在揚州,流連於風華雪月之中,夢醒之時。發出了「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的感嘆。
另外還有廣州,是南洋第一大貿易港,船舶如林,商賈雲集,有婆羅門、波斯等船,載有香藥珍寶、積載如山,也是繁榮之極。
大周帝都大梁城。從繁榮程度來說,並不如成都、杭州、揚州、廣州等城市,只是這些割據政權都是富而不強,在大周強大的軍事力量面前,隨時都有覆滅的危險,正因為此,大梁城內就成為各種勢力的角逐場,表面風平浪靜。暗中卻激流涌動。
白雲觀事件,柳江清已接近了事實地真相,只是道士唐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案件性質無法確定,最後案件送到新任的開封府尹昝居潤手中。昝居潤一語定下了案件的基調:「道士、和尚雲遊四方,來無影去無蹤,有什麼案子可查,城南尉難道沒有事情做嗎。此事就不必再提。」
柳江清身邊的可人兒是昝居潤所送,此時,他雖然覺得白雲觀案件疑雲重重,面對著府尹的決斷,也就只好罷手。
而三公主中毒事件,讓侯大勇和符英感到頗為棘手。
「除了瘋子,任何人做事情都有動機。從表面上看,三公主中毒而亡。最大的受益人是田淑妃,同樣最大的嫌疑人也就是田淑妃。但是,田淑妃有兩個兒子,對她形成威脅的是柴宗訓,她實在沒有必要冒著滅族地風險去毒殺一位公主,所以,田淑妃不會笨得下毒謀殺三公主。」
侯大勇加重語氣道:「若不是田淑妃,那會是誰下此毒手?」
符英小臉仍然帶著憔悴。她托著腮坐在窗前胡桌旁。桌面是上好的深山老木做成,一圈圈的紋路就是水波一般。極為清晰,郎君最愛這種僅僅上了清漆的桌面,據他說這些紋路就是樹的年齡,每長一年就會在樹幹上增加一圈,符英一邊聽著郎君說話,一邊用手指撫摸著桌面,心道:「這桌面竟然有二百歲。」
侯大勇見到符英有些心不在焉,就停了下來,「小英,你在想什麼?」
符英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郎君笑了笑,道:「這樹活了二百年,若人要有這麼長壽就好了,我擔心,若下毒之人沒有清查出來,陛下、小妹、宗訓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此言雖是小女子平常之言,卻如當頭棒喝,震得侯大勇大腦「嗡、嗡」作響。
一直以來,侯大勇所有的措施都是針對柴榮死後的亂局,按照已知的歷史,柴榮不過只有數月地壽命,在北伐順利異常的時候突然得了重病,不久病逝於征途,死時不滿四十歲。憑著這一段時間的了解,侯大勇無論如何不願意相信柴榮是暴病而亡,柴榮稱帝前,曾是勇猛善戰的將軍,多年的軍旅身涯,把柴榮地身體打磨得十分強健,雖然柴榮經常熬夜批奏摺,可是除了臉色不好看以外,很少生病,而柴榮身體勻稱,並非肥頭大耳之人,得心血管疾病的可能性更是微似其微。
難道被小英不幸而言中,柴榮竟然是中毒而死?
按照侯大勇知道的歷史來看,柴榮早逝,最大的贏家自然是趙匡胤,趙匡胤因而最有作案嫌疑,不過此時趙匡胤遠在德州,沒有禁軍支持,奪權也必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從這一點來說,趙匡胤下毒地可能性幾乎沒有。
下毒者必然另有其人,或許和第二塊石碑有關?若真是這樣,現在追查出下毒之人,豈非就能拯救柴榮的生命。
想到柴榮或許可以不死,侯大勇突然有些心虛:組建黑雕軍、創建富家商鋪、軍情營和飛鷹堂,對外聯絡里奇部、党項頗超部,收服党項房當部,還在靈州設立軍械五營。如果柴榮不死,所做的這一切,遲早會被有心人收集起來,定個圖謀不軌之罪也夠了。
這次輪到侯大勇發愣了,他一隻手抱在胸前,另一隻手撐著下巴,腦袋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是全力追查下毒之人,把幕後黑手揪出來,還是把此事隱藏起來,靜等事態發展,是一個涉及全局的大問題。或許是影響中國歷史的大問題。
符英身穿一件白色外套,抬手之間,衣袖間露出一朵紅色的杜鵑花,看著楞征著的侯大勇,略顯驚奇地道:「郎君為何也發愣,知道了誰是下毒之人?」
侯大勇苦笑道:「智能大師走後,已經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三公主被人下毒,貿然向陛下提起此事。恐怕有惡意中傷、挑撥事非地嫌疑,而且後宮之事,最忌諱重臣參與其中。」
「此事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真是愁煞人。」符英猶豫著道:「上一次郎君讓小英管理飛鷹堂,小英其實還一點沒有參與飛鷹堂之事,可否讓飛鷹堂來查此事。」
飛鷹堂在侯大勇安排下,早已成功地實行了轉型。變成了一個純粹收集外圍情報地機構,在孟殊和杜剛的經營之下,飛鷹堂及所有分堂都變成了大大小小的商鋪,利用著合法的手段收集有用的情報,這種點多面廣、由外及內、去蕪存精的收集情報方式。極為客觀地反映了大周朝各地的政治、經濟、軍事等等情況。
侯大勇再次苦笑,「飛鷹堂原本收集各地商業情報,只是大梁城局面如此複雜,為了避嫌。不宜再用飛鷹堂。」
侯大勇站起身來,有些解脫似地道:「不想這麼多了,如今我們宜靜不宜動,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它去吧。」在侯大勇內心深處,隱藏著一些渴望,當侯大勇實力到達一定程度以後。這些渴望便有些不可抑制了,侯大勇經過短暫地掙扎,已經決定放棄追查行動。
柴宗訓、符家小妹是符氏家族富貴地保證,符英沒有侯大勇這樣灑脫,也沒有猜到他的心思,仍然愁容滿面地道:「我還是要到宮中去一趟,悄悄警告小妹,讓她和宗訓都提防著小人。哎。別看宗訓是皇長子,失了娘地孩子在宮中就如一片孤葉。大風一來也就四處飄散了。」
侯大勇叮嚀道:「小妹年齡尚幼,也不知口風是否穩健,小英只可讓小妹注意飲食,且不可讓其知道三公主中毒一事。」
「小英知道了。」
符英是侯大勇法定妻子,她能夠無限接近卻永遠不能達到侯大勇內心最隱密的地方。
侯大勇伸伸懶腰,道:「我送小英到宮中,隨後我要到城外去溜溜馬。」侯大勇負責北伐之事,符英也不清楚,侯大勇出城看河道均是借著溜馬的名義。
侯大勇帶著林中虎、羅青松和十位親衛,出了北城門,沿著護城河向北而去。剛剛走出城門,冬日裡難得一見的陽光竟然鋪天蓋地般從陰沉沉的天空中撲射而下,護城河的凍塊在陽光下發出耀眼地光芒。
河道經過顯德五年春季的挖掘,掏出了淤泥,加固了河道,使得河床加深了約莫一丈以上,玄蛟船通過沒有任何問題,就算是稍小一些的樓船也能通過。
河面上,十幾個小孩子,坐在寬扁的竹筐上,兩隻手持著尖利的小棒,用小棒在冰面上一撐,竹筐就飛快地在冰面上滑動,小孩子們玩得盡興,歡笑聲傳得極遠,而江邊則有幾位聳頭抄手地成年人,看著小孩子們在冰面上嬉戲。
侯大勇揚著馬鞭,指著冰面道:「這些大人並不禁止小孩子在河面上玩,說明這些冰層足以承受這些小孩子的重量,我在白頭山的時候,曾經做過一些雪撬,綁在腳上,就可以在雪地里快速地滑行,速度比得上快馬。」
林中虎還有少年心性,他聽到還有這種好玩的方法,對羅青松道:「回去後我就做一個雪撬來玩。」羅青松在靈州時,已是副指揮使了,到了大梁以後,羅青松就又跟在了侯大勇身邊,他地想法和林中虎不同,道:「雪地里行軍,最傷馬腿,有了這樣雪撬,獅營以後就不懼怕雪地作戰了。」說到這裡,羅青松想起了在清水河畔雪夜襲敵營的寒風大雪,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侯大勇讚許地看了羅青松一眼,道:「羅郎可是大有長進,這種雪撬用來裝備步兵,在雪地上作戰最好不過。」說完又瞪了林中虎一眼,「最先跟隨我的杜剛、陳猛,都是獨擋一面的將軍了。林中虎,你別光想著玩,要動腦筋想想如何帶部隊。」
一行人走了不到兩里,聽到前面隱隱有打鬥聲。
一道一俗手持長劍,在凍面上交手,長劍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而一位道人埋頭坐在岸邊。侯大勇眼尖,認出道長乃是凌靖。不用說,坐在冰面上的道長多半是其弟子柳青葉。
柳青葉相貌酷似侯大勇在另一個世界的妻子小琳,這個相貌曾給侯大勇相當大的震撼,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小琳在侯大勇腦海中出現地頻率越來越少,在西北戰事正緊之時,侯大勇幾乎忘掉了小琳,柳青葉自然更是忘在了腦後。
一行人摧馬上前。來到了坐在岸邊的道士身後。
坐在岸邊的道士正是柳青葉,她腳上中了幾枝細細的牛毛針,這種細小的牛毛針是唐門暗器,進入人體之後,會隨著血液四處流走。極為歷害。柳青葉的師兄就是手臂中了中了唐門牛毛針,最後莫名其妙地死掉了,最初大家都以為牛毛針有毒,後來捉住一名唐門弟子。大家才知道牛毛針的歷害之處,所以,凌靖弟子出門之時,都在身上隨身帶著吸石,就是專門防備唐門牛毛針。
今天,柳青葉中了牛毛針,立刻用一條布條繫緊了大腳,再用吸石順著受傷處吸取牛毛針。正在緊要處,後面響起了馬蹄聲,柳青葉沒有回頭,仍然專注地用著吸石,當兩根指甲殼一般長短的細針出現在吸石之後,柳青葉用手順著往上輕輕按壓,再也沒有刺痛之感,恨恨地罵了一句:好陰毒地暗器。
唐門牛毛針實際上是用小巧地機械來發射。凌靖曾經繳獲過一個木盒子。鼓搗了半天,卻沒有能夠再次發射。幸好牛毛針射程不遠,數步之內才有效果,而且發過一次就不能再發,否則,唐門牛毛針絕對是一件令人望而生畏的武器。
柳青葉吸出牛毛針,立刻提著長劍跳了起來,她沒有想到來人是侯大勇,禁不住道:「怎麼是你?」侯大勇明知到柳青葉與小琳地相貌極為相近,看到面容之時,還是心中一震,他儘量用平和的語調問道:「令師在和誰交手。」
柳青葉望著眼前這位殺父仇人,心中卻沒有一絲怒火,她沒來由地想起了被侯大勇撲倒在地上的尷尬場面,臉上微微一紅,道:「是一個唐門之人,師兄就是喪命在他的手中。」
智能大師也曾和唐門結仇,侯大勇奇怪地問:「唐門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門派,怎麼到處和人結仇?」
柳青葉原本想裝作矜持一些,隨著侯大勇問話,脫口道:「唐門使用暗器,為人自然就鬼鬼祟祟,向來為江湖中人不喜,行走江湖,難免不與人磕磕碰碰,只要沒有深仇大恨,大家向來點到為止,只有唐門暗器出手就要傷人性命,連和解地機會都沒有,仇人自然就多得很。」
此話極為有理,當日在鄭州,侯大勇和凌靖交過手,雙方表明身份之後,就一笑抿恩仇,侯大勇等人若是與唐門交手,多半就會結成一筆死仇。
暗器,傷人無形,傷自己也是無形。
凌靖已經占據了上風,唐門弟子已被逼得在冰面上的滾了幾圈,柳青葉知道唐門暗器無孔不入,雖然師傅占到了上風,神色間仍然緊張萬分。
侯大勇心念一動,想起了小武說過的故事,就從馬側取下掛著的長弓,作好了射擊準備。果然,唐門弟子突然一揚手,一陣淡淡的白煙出現了凌靖面前,凌靖知道唐門暗器歷害,只能躲避這一陣白煙,唐門弟子就朝對岸滑去。
「颼」地一聲輕響,一枝鵰翎箭刺破白煙,釘在了唐門弟子地腿上,緊接著,第二箭也如影隨形,釘在了唐門弟子的另一條腿上。
侯大勇臉色平靜地對林中虎道:「你去把唐門弟子擒過來,注意他身上的暗器。」
林中虎興高彩烈地接受了任務,帶著兩名親衛,取過馬鞭就朝河中走去,他們三人看著凌靖等人在凍面上輕鬆自在,誰知走上去後,雖說小心翼翼,仍然不斷地摔跟頭。林中虎坐在冰面上,想著滑竹筐的小孩子,就乾脆坐在凍面上,用刀鞘撐著凍面,滑向了唐門弟子。
唐門弟子大腿被鵰翎箭射穿,他雙手撐著冰面,不斷向下流滑去,冰面上留下了一道長長地血痕。
「颼」地又一聲箭響,唐門弟子的手臂上又中了一枝鵰翎箭。侯大勇身後的親衛均是箭法高明之士,看到侯大勇箭法如神,禁不住齊齊地叫了一聲好。此箭射完,侯大勇也是暗自得意,數年來,天天弓不離手,再加上天遁功極大的改善了視力,自己的箭法已達到黑雕軍一流水準,雖說比不上劉黑彀,卻已稱得上箭無虛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