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殘陽剛剛隱沒西山,月兒升起,銀光鋪地。三人走在前往約定地點的路上,腳下蟲鳴不斷,高處樹枝上貓頭鷹偶爾一聲咕咕。雲少卿沉默無言,復又一聲嘆息。
「我說少卿,你能不能喜氣點,一個勁嘆什麼氣啊,聽那那破貓頭鷹咕咕叫個不停就夠煩的了。」石原說完,撿起地上一個石子朝不遠處迷濛的樹林中丟去。只聽是林里撲啦一聲,林中歸於沉寂。
「是啊,我看你娘身體也好好的,你要是再有什麼憂愁,跟我們哥倆說說,石原最會排憂解難了。」褚玄明說完隨手笑嘻嘻的拍了拍石原的大肚腩。
雲少卿只是慘澹一笑,知道說也無用,因為事出詭異,沒人會信。
「咕咕……」
「咕咕,咕你個大頭鬼,鬼,鬼,鬼啊…」石原前邊說的憤然,最後面一個鬼字卻成了怪叫。
褚玄明詫異的來看石原,只見他拿著石子的一隻手還架在肩上,看來是剛才又要仍石子。只是另一隻手卻直直的指著高處。
褚玄明隨著石原的手看去,但見圓月下,一個白色身影站在一根高高的枯樹枝上。白衣蹁躚,長發飄飄,形態像極了傳說中的女鬼。說也奇怪,此情此景褚玄明卻沒有絲毫陰森可怖之感。
雲少卿本在深思,此時亦覺情形不對,也隨二人去望,卻未見任何可疑之處,忽覺身後有異,轉身來瞧。
只見一個白衣少女飄然落下。雲少卿腦中轟然一聲,天旋地轉,口乾舌燥,說不出一句話來。那白衣女子櫻嘴挺鼻,眼波流光,仿佛曠野煙樹,空谷幽蘭。月色淡雅,樹影班駁,雲少卿感覺身處夢幻之中。
三人都那麼愣愣的看著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見三人如此,不覺有些惱了,「看什麼看!再看挖掉你們六隻眼珠。」
「你是人是鬼?」石原先驚醒,壯膽問道。
白衣少女忽然一愣,才明白自己修真之人的身法動作嚇到了三個未入世的小子。微覺歉然,道:「自然是人,」又身形一轉,「看吧,還有影子哩。」
旋轉之下,衣帶翩翩起舞,一股清香撲面而來,雲少卿更是如入仙境。
褚玄明冷靜下來道:「有影子,該非鬼無疑了」頓了一下又道,「不知仙子下凡所謂何事?」
少女見他一會說鬼,一會喚仙子,好笑道:「我來問你們,可曾見過一個穿著跟我一樣白衣的大哥哥?」
「沒有。」褚玄明跟石原少有的異口同聲。
白衣少女聞言面露憂色。剛欲轉身離去,忽又問道:「你們三個小子,夜了不回家裡玩耍,卻跑來此地作甚?」
「去找我們白天丟失的東西。」褚玄明說完,揚揚手中的軟梯,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白衣少女見終非自己需要的答案。輕身一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當中。徒留唏噓感嘆世間多奇人異事的褚、石二人和思緒迷茫時喜時憂的雲少卿。
不知不覺三人已到坑邊。綁好軟梯,褚玄明、石原、雲少卿各自點燃火折依次而下。
不過片刻已下至坑底。火折照去,見坑底並無玉塊和野狐。土坑奇特之處就在於四壁猶如一刀切下,並無可攀爬落腳縫隙,野狐就算想爬上去跑掉也不可能,那定是有其他出處了。
三人又細心去照,發現坑壁有一豎洞,洞高八尺寬三尺,僅能供一人出入。洞內光照不見頭,該是有密道無疑。
褚玄明好奇之心大起,毫不猶豫的進入洞內。石原見褚玄明進去,本不想跟去,待見雲少卿蠢蠢欲動,怕行動再晚些會落了單,忙趕緊快步進洞。夾在二人中間,石原稍覺安心。
石原走了半盞茶功夫亦不見頭,心中害怕,剛想叫玄明返回。忽聽前面一聲,「哪裡跑!」褚玄明已發足狂奔而去,石原心中驚駭,趕緊也去追。
跳動的火折映得地道忽明忽暗,地道像是無盡的深淵一般沒有盡頭。石原身寬體便,一路下來拖著圓圓的肚腩再也跑不動,褚玄明已經跟丟,想回頭去找雲少卿,看看後邊同是一片黑暗,只好時走時歇,盼望雲少卿早點趕上自己。
又過一會,地道忽然變寬近一丈,不多遠處地道竟一分為二。聽聞左邊洞穴似有聲音隱隱傳來,石原無暇細想,敢忙進左洞。
腳步聲在寂寂的地道里迴蕩,也不知走了多久,石原手中的火折早已熄滅,石原心中害怕也已變成習慣。忽見前方黑暗之中微光忽閃。此時的石原,感覺那光亮就像自己冬天裡的暖被窩,那麼親切,那麼可愛。
雲少卿無知無覺的走著,時光在他沉默時慢慢逝去,褚玄明和石原的聲響早已不聽不見。
見到左右兩個山洞的岔路時,雲少卿無可無不可的選了右邊。
又走盞茶功夫,見前方現出光亮。走進細看,原來是自己已到地道盡頭,此處窄道陡然變寬,形成了一個瓢形斗室。
雲少卿仆一進斗室,立時被眼前之景驚得目瞪口呆。原來兩丈見方的斗室牆壁上亮著的是一盞磷光燈。燈由磷石所做,發出淡淡幽藍之光。藍光映襯下,照出室內正中放著的一口偌大的石質棺槨,棺槨足有一丈有餘,棺身上又點著五根蠟燭,而蠟燭中間赫然坐著一個人!
那人身著黑衣,一動不動。雲少卿心中駭然,壯起膽量問了同不久前石原相同的問題:「你是人是鬼?」
少頃,只聽那人一聲嘆息:「唉,竟然是在這關鍵時刻。」
雲少卿瞧他說完,也未見黑衣人任何動作,忽然憑空消失,隨後後腦一痛,腦袋裡轟的一聲,昏了過去。
褚玄明舉著火折進入地道,走不多時,突然見一個黑影從身邊竄出。褚玄明認得那是白日那隻野狐,發命追去。野狐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一直追到火折熄滅,野狐銜著的玉塊竟發出淡淡清光,褚玄明見寶物在,更是死追不舍。
直到精疲力盡,驀地前方一絲光亮。褚玄明心中叫糟,前方怕是已到出口,野狐若是現在逃到野外,就真是海闊魚躍,天高鳥飛了。
正想著,前邊野狐卻突然停下,望望亮處,似是怕極。隨機探身把銜著的玉塊放在地上,之後呆在原地嗚嗚直叫,像是悲鳴,又似在告饒。褚玄明走近拿起玉塊,心中不忍為難野狐,徑直走入亮處。
褚玄明所見也是一個瓢形斗室。牆上幽藍的磷光燈下,映出室內唯有的一個石床和一個石桌,桌上尚有半壇米酒。而床與桌上邊都沒有浮塵,該是新近有人住過。
再仔細看,石床旁竟然還有一個窄洞。見斗室內再無可疑之處,好奇心再次作祟,褚玄明踏步進入那個窄洞。
憑著手中閃著清輝的玉塊,不一會又走進一個類似的斗室。
這一個斗室正中一口巨大的棺材顯眼之極。此地赫然就是雲少卿剛剛到過的地方,只是石棺之上卻不復有人影。不過這些褚玄明自然不知。
褚玄明看到石棺心中一顫,轉眼去看牆壁。只見牆壁上畫著許多奇怪團,似人形似字跡,歪歪扭扭卻沒一個自己認識的。
再往裡走,轉身去看石棺另一側,見棺槨槨身周遭,紅光閃動,竟是血紅的刻字,這字褚玄明卻認得清清楚楚。
只見上書道:幽冥福地,陽極陰生,萬物避藏,始開黃泉。至道之言!
短短二十個字竟如千字之文一樣要許久才能看完,忽的玄明感覺天地間都被這幾個字塞滿了,慢慢的字跡開始涌動,猶如渾身是血的舞者,又如匍匐前行的鬼影,刻字竟是在那一刻有了生命,來回的飛舞跳躍!
看畢,玄明心頭猛震,二十個字竟似真言默唱一般又在心頭響起,聽那梵唱,那是萬人在悲哭,千人在嘶喊。
字是鬼影,音是鬼叫,崢嶸可憎。
驀地靈台一絲清明,褚玄明驚醒過來,看看手中玉佩,竟是剛才忽閃一亮把迷迷瞪瞪的自己驚醒。褚玄明移神別處再也不敢看棺槨上的血字,只覺得此地真是處處透著邪氣,一向膽大的自己也是駭的心裡碰碰直跳,再也不敢耽誤,借玉佩微光想原路出去,卻被腳下不知何物一拌,跌了個踉蹌。低頭一看,竟是昏迷不醒的雲少卿,伸手探其鼻息,呼吸如常,想來只是暈了過去並無大礙。
玄明心想:雲少卿本來是走在自己後邊,何以先自己而到此地,難道是有近路?又想起追野狐時曾瞥見地道一分為二,想來那條路是近路無疑。
「被棺槨上的字嚇暈了?竟然比我還不濟,」褚玄明想想就好笑,但身處此境卻又怎的都笑不出來。顫音叫了幾聲「少卿」,卻毫無反應,低頭再找,又怎麼也見不到石原。又想莫非石原因為害怕逃回家了?看洞中再無它處可藏身,只好背起雲少卿打算先離開此地再做打算。
就在褚玄明彎腰將雲少卿連拽帶扛的駝上背時,不經意抬頭一看,牆上竟然有一隻血紅的大眼,大如握拳,直勾勾盯著自己。玄明只覺今夜驚奇駭人之事莫過於此,就這短短一瞥,渾身已經雞毛倒豎,冷汗濕透。
那眼球見玄明嚇呆,卻是露出上下眼皮輕輕一眯,若是這眼睛不這般血淋淋而是一個黑白分明的眼珠長在五官俱全的正常臉盤子上,那一眯的表情定是一個可愛的微笑。但是這卻只是一隻眼,一隻孤孤零零,不著邊際的大血眼,再輕輕一眯已經詭異到了極點,也到了玄明承受的極限。
寂寂黑暗中,只聽見玄明喉管咕嘟一聲,大腦已似白紙,雙腳軟成麵條,再也背不住雲少卿。雲少卿身體後倒,勁勢帶的褚玄明蹬蹬退後兩步,隨即被不知何物絆倒。
褚玄明下意識的右手拄地,鑽心的一陣刺痛自手心而來,褚玄明「啊」的一聲大叫,抬起右手,右手手心已被一個金晃晃十多寸長二指粗的大釘子刺了個對穿。金釘牢牢的嵌在了手掌上,手掌瞬間已是血肉模糊。疼痛,驚嚇,玄明再也忍受不住,眼前的血手和金釘慢慢變淡變白。他往後一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