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被喚作「蝠兒」的話,褚玄明又是一陣反胃,踢踢腳下的蝙蝠死屍,反駁道:「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能耐!」
「呦,小子不服氣了呢。」
女子邊說邊走到褚玄明身前,右手食指伸出去摸褚玄明的下巴。褚玄明想躲,但剛說完狠話,一躲定會墮了自己威風,只好站在那不動任她去摸。
女子青苔褚玄明下巴,道:「皮白柔嫩,人也算是俊朗,不如跟了我,做我的孌童,讓我瞧瞧你是不是真有能耐。」
褚玄明怎麼會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噁心勾當,心想:就憑那對噁心的蝙蝠翅膀,做我的小妾我都不回收!剛要反駁,卻是那建馬一臉醋意,微怒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蝠兒,還不快動手了結了他!」
「真是可惜了,還想他有些用處呢。」女子眉眼秋波流轉,隱隱哀求。
「可惜?哼!現在老祖的大計剛剛展開,這小子既然看到了咱倆的真身,就算你帶回去,老祖也留不得他,嘿嘿,再者說,你要的東西,我什麼時候都能滿足你的。」
「好吧,任聽大人旨意了,唉——」
話音未落,女子剛才還在撫慰的右手突然去抓褚玄明的脖子,婉柔的面容霎時變得狠毒無比。
褚玄明來不及反映,被抓了個正著。女子手臂力道逐漸加大,右手將褚玄明慢慢抬起來。褚玄明喉結咯吱作響,呼吸困難,雙手抓住女子手臂,拼命掙扎,但是女子力氣大的出奇,無論褚玄明如何掙脫,卻一點鬆動的跡象也沒有。
漸漸的,褚玄明面紅如血,胸口悶得要炸裂開來,眼睛充血,面前的事物慢慢模糊。
自己真的要死了麼?就這樣死掉麼?
面對死亡,褚玄明心裡充滿了不甘。
將要窒息的瞬間,卡住脖子的力道驟然減小,那抓住他脖子的手也慢慢鬆開,手臂下放,褚玄明雙腳又踩到了實地。
「咳,咳…」他貪婪的呼吸著空氣,不禁有些喘。
呼吸,這個簡單的動作,像是從來沒有如此美好過。
視力漸漸恢復,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猙獰可怖的面容,只見女子臉上血管隆起,如同交錯的樹根一樣爬滿全臉,血管之中血液股股流動,又如蠕動的蚯蚓。而那血液最終流過了女子手臂,流向了褚玄明自己的右手手心。
「汩汩,汩汩…」
血脈里攢動聲音與心跳夾雜在一起,微不可查。
褚玄明的右手如同饑渴的野獸,狂飲著女子的血液。甘泉一樣的血液,讓他覺得身心無比舒暢,那是久旱甘霖,炎陽冰水,似乎這樣吸食下去,就是天堂,就是永恆的快樂!
褚玄明知道,他對平凡右手的最後一點僥倖,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但是,此時,他卻如此喜歡這種感覺。
嗜血,殺戮,力量,這才是自己想要的!
女子本來嬌花一樣的面容,眨眼間變得褶皺、枯萎,他艱難的轉過頭,轉過時,那臉已經如同將死的老婆婆一般,口中一句「救我——」喊道最後,聲音變得沙啞,變得幾不可聞……
巨變發生的如此之快,建馬反映過來時,看到的是「蝠兒」枯皺的死態。
「撲嗵」
剛才還活鮮的生命,變成一攤枯骨散在了地上。
「你,你,魔鬼……」四隻豬臉巨蝠像是感知到了拿分可怖,悽厲厲一陣怪叫,飛天而去,剩下那個剛剛桀驁的建馬,驚駭的尖叫著,不住後退。
「怎樣!我是個小人物,你怕什麼?!」
褚玄明左手抓住自己的右手,俯身低吼。那吼聲如同地獄餓鬼悲號,冷得可怕。
建馬瞬間感覺到,褚玄明的那份吞噬一切的力量,他遠不能急。「出不出手?」這種想法在這份力量面前顯得極其可笑,他不再猶豫,轉身甩開四蹄就跑,腳踏虛空直奔遠方。
「嘻嘻嘻……」
褚玄明嘴裡發出陰森的怪笑,緩緩抬起右手,瞬間,血管爆粗,蠕動的血脈如同爬山虎一樣,爬滿他右半身,那被抬起的右手掌中,顯現出一隻巨大的血色眼睛,眼睛一眨,再睜開時已經沒有眼球,而是一個血洞,血洞之中湧出無數纖細的如同小蛇一般的肉絲,肉絲飛舞,帶著破空之聲直奔逃跑的建馬而去。
「嗞嗞嗞……」
一根、兩根、三根…無數根肉絲後發先至,一根根纏住建馬全身,建馬運功掙扎,但他震斷一根肉絲,就有更多肉絲補上,再震斷還是如此,那肉絲像是無窮無盡,像是永遠沒有終結!
終於,建馬放棄了抵抗,無數肉絲在頂端裂開一張張小嘴,如同貪婪的小蛇,昂首一撲紛紛咬在建馬肉皮上。肉絲纏繞翻滾,在褚玄明與建馬之間如同無數血色藤蔓交織出的巨大根莖,又將建馬包成一個蠶蛹。
夜空之中,建馬的血液,汩汩流向站在地面上的褚玄明,如同他的生機一樣,慢慢消逝,消逝…
「嗖嗖嗖……」
詭異的肉絲如同繃緊又鬆開的皮筋一般,盤旋而回,縮進褚玄明的右手之中,消失不見。同時,一攤枯骨從高處落下,砸在地上,彈起一片煙塵,枯瘦的骨架與大地融為一體,像是亘古之前就已經腐朽成了那樣。
黑夜重歸寂靜。
「哈啊~」這就是力量,甘甜的鮮血帶來的無窮力量!
「哈哈哈……」蚯蚓般的股股血脈又涌遍全身,雙眼通紅,眼眶上血管翻動,褚玄明緊握右拳,抬起繞滿粗壯血管的右臂,仰天長嘯!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是無上天神!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翻天攬月,無所不能!
心的狂野,九州四海,蒼穹星辰,都要臣服!
忽然,寂寂夜空之中,梵音四響,無數神佛低聲默唱,聲音雖沉,卻如同洪鐘大呂,將這空蕩蕩的夜,震得乾坤跌宕。
好似這天要翻、地要傾。
褚玄明剎那間只覺天旋地轉,無形巨力擠壓在自己身上,又將自己剛剛積蓄的無邊力量,慢慢抽去,膨脹的血脈逐漸萎縮,身體越來越無力,心裡的豪氣緩緩消逝,自己變得越來越迷惘,迷惘為何自己會變成這樣。
「鎮!」
梵唱唱完,一聲斷喝不知從何處傳來,如同巨錘敲擊在了自己心頭,褚玄明腦中一轟,雙眼上翻,暈了過去。
天邊飄下一個黑色身影,黑袍罩滿全身,猶如鬼魅。
黑袍人飄落在褚玄明身旁,嘆息一聲,身形一轉,又消失在朦朦夜色之中。
「玄明!玄明…」
褚玄明緩緩睜開雙眼,這是一日之內他第二次被石原叫聲喊醒,不過這一次褚玄明感覺精神好得多,除了身上刮傷尚未痊癒外,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舒坦暢快,又像有用不完的力氣,只想縱聲高歌一曲。想想之前經過,心有餘悸,若是告訴他人,肯定把自己當妖魔對待。他輕輕握了握右手,已經做好打算:要將一切爛在心裡,永不告訴別人。
大難剛過,天空隱隱現出魚肚白,終於,夜盡天明,彷佛蒼天都鬆了一口氣。
褚玄明兩人互相攙扶著順水往村里走去。
「石胖子,你怎麼發現我的?」
「怪鳥把你抓到天上,飛到這附近就是一陣尖叫,我身上包著泥,眼睛還是睜著的。」
「你倒是一夜輕鬆,爛泥包著舒不舒服啊?」
「舒服什麼,水蛭在我身上鑽了幾個洞不說,最後還是被那大蝙蝠發現了。」石原使勁撓著全身各處。
「那你還有命在?!」褚玄明驚訝道。
「當時被怪鳥一嚇我就暈了過去,」兩人此時正好走到最初豬臉蝙蝠偷襲的地方,石原指著一處泥潭,道:「醒來就是這樣子了,我也不知怎麼回事,你自己看吧。」
褚玄明定睛一看,竟發現幾百隻大大小小的豬臉蝙蝠,都是七竅流血而死,死屍圍成一個不規整的圓圈,而圓心正是自己之前打鬥過的地方也是石原的藏身之處。整個河灘散發著濃濃的腐氣,腥臭難聞。
「人呢?」石原突然尖叫道。
「什麼人?」
「鄉親們的屍體啊,我去找你之前,這裡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相親的屍體,我忍著噁心都查看過了,沒一個還有鼻息的。現在,現在他們都去哪了?」
這麼短時間內,就算有人來收屍,也不可能收拾得如此利索乾淨。石原駭得差點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唉,別管別人了,先管好自己吧。」
這一夜,在褚玄明的內心世界裡留下了太多印記,心情複雜,心傷、無奈、疑慮、驚駭、還以一絲莫名的興奮,五味雜陳。再也沒心思去深究為何獨獨石原無事,鄉親們又去了哪裡,更懶得理會豬臉巨蝠為何這個死法。自己身上的怪異之事都有些懶得管,何況其他。
石原更是身寬心也寬,牢騷一陣,便作罷再也不談。
褚玄明與石原站在村莊路口,一陣默然,此時蠶首村已經寂無人煙,失去了作為一個村莊的意義,初生的朝陽將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映在寂寂的路上,映在傾塌的屋頂。或許,這一刻,他們還有留戀,還有不舍,但世事變化,白雲蒼狗,離開的終究要離開,凡人不過是命運的玩偶,任它玩弄,任它安排。
兩人順著河水一直東行,直到河水驟降,形成一個瀑布,只好踩石渡河,穿過古樹參天的茂密樹林,往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