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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黃可終日
少女情懷總是濕。 和往常一樣, 把新找到的資源發到微信群後, 她直接倒頭大睡,結果睡到一半突然想起漏了余岳這廝,只好又強忍著困意發給他,卻因為眼屎糊住了眼睛,手滑發到了余仲培那兒。
也就是正坐在二樓盡頭那間副局長辦公室里的人。
黃澀澀越想越覺得阿母大悲催, 腦袋垂得更低了一些,推門走了進去, 對這裡倒是不陌生,反正平時沒什麼事的話, 能不來就儘量不來,如果不能,那就——
&澀, 你有沒有聽叔叔說話?」
一直在耳邊打轉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她停止神遊,眼睛重新聚焦,趕緊把視線從魚缸里正在打架的小肥魚身上移開, 連連點頭道:「在聽在聽!」
看她心神不定那樣, 余仲培就知道她不愛聽,但有些話必須得說,繼續語重心長地教育著。
&年你爸爸把你交給我, 讓我好好照顧你, 可惜叔叔這幾年太忙, 對你關心得少, 讓你跟著余岳那混小子學壞了,這事兒是叔叔不對,不過你可不准走上什麼歪路啊,要不然到時候叔叔……」
說著說著,他好像說不下去了,有了歲月痕跡的大手撫上自己的眼睛,隨時一副男兒有淚立馬彈的架勢。
見狀,黃澀澀嘆了嘆氣,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余叔叔,你都多大的人了,我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像小時候那樣,只知道用假哭騙我呢。」
「……」
賣慘失敗的余仲培拿她沒轍,放下手,搖了搖頭:「叔叔想說的話也說完了,希望你回去以後能再好好想想,順便幫我把余岳那小子叫來。他現在翅膀長硬了,連他老子的電話都敢不接了。」
一聽這話,黃澀澀的鬱悶一掃而光,就算低著頭也能看見顴骨上升,高興得就像那條剛剛勝出的小肥魚,正擺著尾巴游來游去。
還沒完全走出辦公室,她就迫不及待拿出了手機,三五兩下編輯好「余岳,你爸請你喝茶」的簡訊,愉快地按下發送鍵。
大功告成!
黃澀澀吹了記口哨,勝利似的揮了揮拳頭,將手機往兜里一扔,背著雙手,避開人流密集的主樓梯,腳步輕盈地朝側樓梯口走去。
春夏交替之際的風溫柔而熱烈,迴旋在樓道里,柚子花的清香和煙味一同襲來,又被膩在空氣中的危險感吞噬乾淨,四周氣氛陡變,讓人腦內警鈴聲大作。
她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立馬收起心中的雀躍,下意識抬頭尋找源頭,最後發現這些全都來自於不遠處的男人。
他只是站在窗邊,什麼都沒做,唯一的動作是抽菸,偏偏身上帶著不容忽視的侵略性,似是一頭耐心蟄伏在夜色里的獵豹,隨時都有咬斷獵物脖子的可能性。
這種感覺對於黃澀澀而言太過熟悉,以至於在看清對方的臉之前,她的腦海中就已自動浮現出一個名字。
陳訓。
當然了,她和這頭獵豹……哦不,這位哥壓根兒不熟,對他的了解僅限於這麼一個名字,還有那些道聽途說來的故事,所以她現在只需要繼續埋頭走她的路。
只是老天爺顯然不想讓她就這樣如願,下一秒,嗚咽的風聲里多出一道冷淡的嗓音,沒有起伏,平平地說道:「鞋帶散了。」
話音剛落,黃澀澀將將邁出去的腳也跟著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猶豫不決,卻不是因為鞋帶。
最終,她還是敗給一己私慾,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
男人不知什麼時候轉過了身子,肩膀抵著牆壁,唇間還鬆鬆地咬著一根煙,一雙黑瞳依舊,正漫不經心地望著她。
不過就像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色短袖,他的眼睛裡也沒有光,以及一丁點情緒,與其說是在看你,倒不如說是在打量審視。
一切似乎都和當年一樣,除了被風吹得失了方向的煙霧。
雖然黃澀澀不怕他,但怕被他看穿心思,慢了好幾拍的大腦恢復運轉,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於是低頭看了眼,發現自己的鞋帶確實散開了,本打算說句「謝謝」,結果話一到嘴邊卻變了樣。
憑著飄柔給的自信,梁靜茹給的勇氣,她伸出左腳,露出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無所畏懼地微微笑道:「哦,這是今年最流行的繫鞋帶方式。」
轟隆隆的風聲驟停,歪歪斜斜的煙霧開始裊裊直上,擾亂了人的視線,也模糊了陳訓的唇角。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微眯著眼睛,盯著她,懶懶的,素描般,只見其形而不見其色。
緊張和尷尬席捲重來,腦內的警鈴聲越來越響,那一瞬間,黃澀澀極其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
可是事到如今,除了沉默也沒有別的挽救辦法,於是她只好假裝什麼都沒說,四肢僵硬地下了樓,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一樓的某間辦公室里,後悔得抱頭痛哭。
&啊啊你說我的嘴怎麼就這麼欠呢!說句謝謝又不會死!」
&啊啊好丟臉!有沒有地縫讓我鑽一鑽!」
&啊啊餘音你為什麼不和我說話,是不是也嫌我特丟人!」
&啊啊……」
&濕濕,你要是再敢『啊』一聲,小心我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
聽著耳邊持續不斷傳來的鬼哭狼嚎,坐在電腦前的人終於按了暫停鍵,打斷道:「我在這兒加班聽視頻里的女人叫都已經夠煩了,你別再搗亂了成麼?」
黃澀澀頂著一頭已經被揉成金毛獅王同款的短髮,癱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定定地望著桌角,目光呆滯道:>
「……」還真是收放自如。
除了余岳,黃澀澀還有一發小,就是眼前這位名叫餘音的人民警察,余岳的親妹妹,目前正在治安大隊工作,說得再具體一點的話,就是鑒黃師。
而在鑒黃澀澀方面,她也很出眾,比如——
&過你至於這么小氣麼,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居然恨陳隊恨到現在?」
&誰小氣了!誰恨他恨到現在了!不要臉!」黃澀澀語氣激烈,不過底氣明顯不足,鬱悶地踢了踢腳。
還沒系好的鞋帶被拋得一上一下,就像她現在的心,跳得人片刻不得安寧,過了半晌,她才重新補充說明道:「我只是很好奇他從小混混變成刑警的心路歷程。」
其實認真說起來,陳訓也不算什么小混混。
雖然他以前上學的時候抽菸喝酒打架,但他是個好學生,次次考試都拿年級第一的那種。這樣的人,究竟是怎樣打入小混混內部的,她一直都很好奇。
可惜這個解釋在旁人看來還是像在說胡話。
於是餘音任由她自抱自泣,懶得再去管,打算繼續看自己的片兒,只是手指才剛碰到空格鍵,桌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她忍住罵人的衝動,瞟了眼來電顯示,想也沒想,直接按了免提,一道暴怒的聲音立馬從聽筒傳了出來,音量大得桌面都在微微震動。
&的,黃澀澀這叛徒在不在你辦公室!」
被指名點姓的人正在翹椅子解憂,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等意識到自己失策後,臉色大變,沒想到余岳居然能活著走出來,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好不容易跑到外面的院子裡,她還以為自己暫時安全了,剛準備喘口氣,不料又聽見盛怒的余岳在身後大吼道:「黃澀澀,你再跑,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
別說是喘氣了,現在黃澀澀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繼續連滾帶爬地逃命,卻遭到了來自鞋帶的報復,「哐當」一聲,被絆倒在地,半天沒能爬起來。
眼見著後面的人就要追上來了,這下才真的是跑得脫,馬腦殼,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想了想,乾脆不要臉地哇哇大哭了起來。
聽見這哭天搶地的動靜,還在下象棋的門衛大爺趕緊過去扶她,跑到她跟前的余岳也剎住了車,不知道是該先罵她沒義氣還是蠢。
雖然黃澀澀對自我的評價一向是皮糙肉厚還欠抽,但不管怎麼說,她好歹也是一姑娘家,哪裡禁得住粗糙的水泥地這樣折騰,破了皮的手肘一片血淋淋,看上去有些駭人。
見狀,余岳什麼氣都沒有了,抱著她朝附近的小診所跑去,看得身後的門衛大爺不斷叮囑他慢點,場面一度很混亂,二樓窗邊的人倒是心情不錯,嘴角的弧度難得柔和。
過來找他的李奪正巧撞見這一幕,還以為自己眼花,於是也伸長了脖子,一邊往樓下探了探,一邊問道:「老大,在看什麼呢,這麼開心。」
煙盒裡的最後一根煙已經抽完,陳訓在盒蓋上捻滅菸頭,斜睨了眼好奇心旺盛的人,眼底的笑意已經隱去,卻仍望著扯著嗓子大哭的人,低而平靜道:「今年最流行的摔跤方式。」
怎麼叫?這還不簡單麼。她指了指身邊的倆人,也算是相互介紹認識了,說道:「余岳叫我黃二狗,餘音叫我黃濕濕,你喜歡哪個就叫哪個吧。」
江遲一聽,面露難色。
這兩個稱呼對他來說都不太禮貌,一個也叫不出口,只好重新想了第三種叫法:「我……我能叫你澀澀麼?」
&啊。」
黃澀澀一向不在意這些細節,答應得很爽快,誰知話音剛落,背後忽然冒出一道最近很常聽見的聲音,嘻嘻哈哈道:「嗨呀,女俠,你說咱再偶遇幾次,是不是就可以召喚我們老大了?」
召喚鬼大爺!為什麼要假設這麼不要命的事!
一聽這話,她的後背一陣發涼,立馬轉過身子,不出所料,看見的又是五六個人組成的隊伍,其中有熟面孔,也有生面孔,唯獨沒有陳訓,這讓她鬆了一口氣,佯裝生氣地教育。
&好歹也是一人民警察,能不能別這麼迷信。」
李奪嘿嘿笑了兩聲,開始挨個兒打招呼,又說道:「你們去吃飯?一起啊,你朋友不介意吧?」
經過上次的事,中隊的人已經知道了她和餘音的關係,至於余岳,平時也因為各種機緣巧合接觸過,還算熟,所以看見他們在一起也不驚訝,只有江遲是第一次見。
至於黃澀澀,這段時間和他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如今勉強稱得上是半個朋友,一起吃飯多正常,沒什麼可介意的,只要沒陳訓,一切好說,就怕口味不合。
於是她指了指街對面的店,提前問道:「前面那家串串,吃麼?」
&啊,怎麼不吃。」
黃澀澀滿意地點點頭,毫無預兆地說了句「最後來的人買單」,而後拉著餘音往前沖,見兩個豬隊友還不著急,趕緊催道,「余岳江遲,你倆快點!」
不過還沒跑兩步,餘音就將她一把拉住,讓她好好看看身後那群根本不屑玩這個遊戲的男人,無奈道:「就你跑得最快,不覺得丟臉麼?」
「……」
丟不丟臉黃澀澀不知道,至少當她坐下來啃麻辣小龍蝦的時候,她是非常開心的,咬下最厚的一塊肉,吞下肚後又嘬了口冰鎮啤酒,涼爽的快意從喉嚨一路滲進骨子裡,滋味妙不可言。
看著鍋里咕嚕咕嚕冒著泡,溢出誘人的香氣,她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這才發現自己右邊的位置還空著,奇怪地看了看四周,問道:「還有人要來麼?」
店裡用的都是長條木凳,比四條腿的椅子更容易拉進人的距離,他們拼了三桌,大傢伙排排坐,獨獨到她這裡缺了個口,看上去就像是被孤立了似的。
李奪聽見後正要回答,忽然瞥見一道身影,也顧不上和她說話了,趕緊喊道:「老大,這兒!」
「……咳咳咳!」
黃澀澀今晚第二次被嗆了,而且還嗆得不輕,咳得雙頰通紅,可連緩一緩的時間都沒有,沒想到陳訓會來,下意識順著李奪揮手的方向望去。
老社區附近總有很多看似其貌不揚,其實已有好幾十年歷史的老店,格局大多和當年一模一樣,就算環境條件一般也擋不住火爆的生意。
這家串串店也不例外。
由於店內只有幾颱風扇工作,又悶又熱,所以基本上用來擺放冰櫃和菜品,用餐的顧客都坐在外面,導致此刻視野里全是來來往往的人,當然也包括陳訓。
萬家燈火撐開一角夜色,卻通通淪為虛化的背景,獨獨襯托他一人,雖然五官模糊,被光線勾勒出的輪廓倒是清晰,走得不疾不徐,穿梭於生活的煙火氣之間,融於其中,又仿佛獨立於之外。
片刻後,這樣一個矛盾的存在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旁邊。
明明彼此之間的空間還很充裕,可屬於他的氣息遍布每一寸空氣,似乎稍微動一下就能碰著他,黃澀澀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收回視線,一低頭正好看見他那隻已經拆了線的手臂。
之前縫的十幾針如今只剩下一條彎彎扭扭的傷疤,那晚在醫院發生的事卻還完好無損地保留著,一瞬間湧入她的腦海,還有點彆扭的人悄悄轉過身子,背對著他,心想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