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徐再趕回黎城,已經是夜裡整整十二點了。在黃淮平原一帶,過春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大年三十的夜裡可以盡情狂歡。當然上了年紀的人早就睡了,不過精力旺盛的年輕人還熱熱鬧鬧的四處溜達著。新出來的政策不讓他們在城區內放煙花,小年輕們就買來煙花爆竹,統統帶到郊區外的農村去燃放。程黎平透過車窗看著漫天綻放的焰火,突然感慨萬千。劉衛國的神情也很凝重,或許他又想起來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不知道她們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到底好不好。
田梓橙還沒休息,抱著手機坐在沙發上等著。看見程黎平和劉衛國推門進來,馬上站起身來抱住了程黎平。劉衛國倒了杯水,在沙發上坐下。田梓橙靠著程黎平坐了,一臉擔憂的問:「你們是去蘇徐找那個人算賬了吧?」
程黎平點點頭,道:「放心,給他一個小教訓。」
田梓橙道:「嗯,你們沒事就好。對了,杜副市長來了兩趟,叫你回來了給他打個電話。」程黎平皺著眉頭,拿出自己的手機一看,才發現電池早就沒電了。「算了,明天再說吧。」程黎平說。
他們沒有像其他的年輕人那樣去熬夜。次日凌晨四五點,程黎平醒了過來,陪爸媽吃了早飯,開始往周圍人家拜年。忙完這些事,再回家拿了手機,未接電話欄里的電話號碼排成了一大串。程黎平先找到杜德仲的號碼撥過去,杜德仲沒有寒暄,開口就道:「鬧夠了嗎,鬧夠了趕緊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程黎平笑呵呵的問:「杜市長,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德仲板著臉說:「你們昨天去蘇徐打人,真當警方是白痴嗎?我告訴你,穀子勝的大哥是雲龍區區長,二哥是蘇徐教育學院的院長,三哥是電力局副局長。他們家老頭子現在是退了很多年,可以前是副省級幹部。你這回捅了馬蜂窩,再不走真想著吃官司嗎?」
程黎平笑道:「我走了,那不成了通緝犯了?」
杜德仲道:「別給我打馬虎眼。」說完這句話,杜德仲毫不客氣的掛斷了電話。作為高級幹部,通知程黎平快點離開已經犯了原則性錯誤,可是程黎平是未來計劃里的關鍵一環,絕不能出現什麼閃失。何況谷家又不是傻子,只要查查程黎平的底細,就知道這是個無法無天的主。他跑到外頭去,谷家反而不敢拿程黎平的親人朋友怎麼樣,否則程黎平殺回來找他們算賬,他們也同樣吃不消。
程黎平是個聰明人,昨天就想到了這一點。現在杜德仲又冒著風險來提醒自己,轉瞬之間,他就全明白了。田梓橙也聽到了這些話,淡淡的笑著說:「那沒關係,你先走吧,我再待兩天,也回京城去上班。」
程黎平點點頭,道:「有空給你家裡人鋪墊一下,找個時間見見你父母吧。」
田梓橙臉上一紅,道:「等你不再打打殺殺了再說。」
吃過午飯,程黎平推說外面還有很多生意要談,跟父母簡單告了別,便和劉衛國一起離開了黎城。出人意料的是,兩個小時後,他和劉衛國又來到了蘇徐市。
這回找的人是穀子勝的二哥,蘇徐教育學院的院長。這個教育學院是地方性的大專院校,院長級別是正處級,但他這個正處級卻不像政府里的正處級那麼位高權重。程黎平上門拜訪的時候,穀子明正在家裡陪老婆孩子吃飯。看見兩個不速之客上門,穀子明不怒自威,道:「幹什麼的,不是聲明過了麼,今年過年不招待任何客人。」
程黎平笑笑,道:「我們不是客人。」
「那你們是……」穀子明很詫異,難不成誰還敢來跟自己過不去?
「說起來算仇人。」程黎平大大咧咧的說道。
穀子明明白了,這兩個傢伙,應該就是打傷了老四的那倆外地人。想到這裡,穀子明馬上起身去摸桌子上的手機。劉衛國手速飛快,一個暗器彈出去,那手機旋轉著落在地上,頓時摔個稀巴爛。跟著暗器落在穀子明面前,滴溜溜的打著轉,居然是一枚一塊錢的硬幣。
穀子明用眼神示意老婆孩子進裡屋去,然後強裝鎮定,在桌子旁坐下,道:「你們有什麼事?」
程黎平向穀子明的太太道:「嫂子,進去吧,沒事。不過你別報警,報警就真的會出事了。」
那女人扭頭看了看穀子明,穀子明沉默片刻,向她點點頭,道:「不用報警。」
程黎平坐在了穀子明的對面,劉衛國守在房門口。程黎平拿了雙筷子,隨便吃了幾口飯,笑呵呵的說:「谷院長,應該猜出來我們是誰了吧?」
穀子明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程黎平道:「那麼,我們為什麼會跟你們家老四打起來,這事兒你了解過嗎?」
穀子明臉上的冷峻神色消退了一點點,但還是板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程黎平繼續道:「他有錯在先,所以我才賞了他一巴掌。事後,他派人開車去追我們,我們又揍了他的手下。昨天中午,他又找人開車去黎城,砸了我的店,用砍刀砍傷我店裡的夥計。那幾個兄弟現在都在icu病房裡躺著,你說,這個賬我該不該跟谷老四算一算?」
穀子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程黎平手掌往桌子上使勁一拍,把穀子明嚇的打了個哆嗦,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了。「別插嘴,等我說完。」程黎平冷冷的道,「昨天晚上,跟你們家老四算是把賬給結清了。不過,你們還想繼續算下去的話,那咱們接著玩。」
穀子明吸了一口涼氣,道:「程先生,我不知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國家幹部,是教書育人的高校領導。你和我兄弟有什麼冤讎,自然有政府去依法處理。現在你跑到我家裡來,驚嚇我老婆孩子,甚至出言威脅我,這樣不太合適吧?」
程黎平雙眼中精光一閃,道:「我就是來威脅你的!穀子勝家裡藏著的美金,是你的還是你另外兩個兄弟的?別告訴我是老四的,那個土鱉不會想著存美鈔。」
穀子明頓時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程黎平不為所動,照舊冷著面孔說:「你知道我姓程,應該也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吧?別覺得你們谷家有幾個當官的,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老子是懶得對付你,否則分分鐘把你們兄弟幾個全送到牢裡去。」
穀子明額頭上的冷汗一點點滴下來,他確實和大哥查詢過程黎平的身份,知道程黎平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長,也知道他在黎城弄出好幾件驚動人心的大事,可沒有見面之前,總覺得程黎平就是個在小城市呼風喚雨的土鱉,在真正的大人物面前連個屁都算不上。今天人家找到家門口了,光看這個氣勢,他就知道自己兄弟幾個都輸了。
人家光腳不怕你穿鞋的,而且人家見慣了生死。最重要的是,自家的把柄都落在人家手上了。那些美鈔的事情只要捅出去,明天紀委就會上門,因為市里跟自家大哥不對付的領導早就蠢蠢欲動了。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穀子明沒說別的,就乾脆利落的丟下來這麼一句話。
程黎平笑笑,道:「祝你們新年快樂。」說完這句話,程黎平向劉衛國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穀子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過了兩分鐘才慢慢的呼出一口氣,此刻他只覺得背上又冷又黏,原來剛才嚇出了一身冷汗。
跟老婆孩子交待了一聲,穀子明也沒了吃飯的心思,急忙開車去醫院探望穀子勝。這個不爭氣的小弟弟,真的沒讓人省過心。前些年靠著大哥的關係承包煤矸石生意賺了錢,一直趾高氣昂囂張跋扈,得罪的人可謂不計其數。擱在小地方還好說,大家彼此都會給個面子。可在蘇徐這樣的大城市,有關係有背景的人多了去了。谷家官職最高的也就是大哥,區區一個副廳級,不當上區委書記都轉不了正,真遇到煩,誰也沒能力給他捂下來。
到了醫院,三弟已經在病房外等著了。大哥要跟區委書記一起看望貧困鄉民,實在抽不出空來。穀子勝的傷勢雖然很重,但手術做的很成功,據醫生說,安心休養幾個月或許就能恢復如初。老三是電力局的副局長,正科級的小領導,跟穀子明介紹完穀子勝的病情,便心急火燎的問:「找事的那倆人呢,抓來了沒有?」
穀子明道:「沒抓,不好抓。」
老三名叫穀子康,一臉不解的問道:「怎麼不好抓,黎城現在也歸咱們蘇徐管了呀。」
穀子明道:「他們也有背景的。」
穀子康不屑一顧的說道:「黎城人,有個毛的背景。那地方最大的是市長和書記,咱大哥還扛不住?」
穀子明板著臉道:「你以為啥事都能這樣比劃呢?你也是個領導了,怎麼跟老四一樣沒腦子。」
穀子康道:「二哥,照你這麼說,老四這回白挨了?」
穀子明沉默不語,過了幾分鐘才緩緩的說:「就算是死,恐怕也是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