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書中輕輕翻過一頁,便是那一日帕拉梅爾高地上無數將士刀鋒臨身才得到的經驗和教訓。
那一日在刀鋒旁邊的,不僅有提豐人,也有塞西爾人。
任何一個新事物在誕生之初都是不完善的,而且往往越是先進越是如此,即便學者們耗盡心血去推演,即便有高文這個積累了三世百萬年經驗的人去指點,人類的造物,也終究不會完美。
依靠著碾壓了一個時代的技術和理念,塞西爾軍團曾橫掃整個南境,橫掃聖靈平原,但在面對提豐人的時候,一些此前從未有人發現的短板還是會暴露出來——提豐人雖然走著和塞西爾不同的路線,但他們已然是能夠讓魔導軍團全神對抗的強敵,在強敵面前,任何短板都會是致命的。
「裝甲列車是個新事物,哪怕再有經驗的老兵面對鐵王座也只能慢慢摸索,這個過程中出現紕漏是很正常的情況,」高文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菲利普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些紕漏並總結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提豐人已經親眼見到了裝甲列車,那支成功撤離的部隊肯定會把很多關鍵情報帶回去,」琥珀在旁邊說道,「他們會不會因此中斷和咱們的鐵路修築協議?畢竟裝甲列車這東西一旦開進境內,造成的危害可不是普通部隊能比的……」
「他們會意識到危險,但他們無法拒絕鐵路運輸的巨大價值,這方面我並不太擔心,」高文搖了搖頭,「但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做出反制,或者是改變軌道規格以防止塞西爾制式的列車直接進入境內,或者是在關鍵入境鐵路上設置緊急中斷的機關……這都有可能。」
一邊說著,他一邊把視線放回到那份厚厚的報告上,他發現這後面還有許多頁紙,這份分量十足的報告似乎還遠遠沒完。
在翻過下一頁之後,他的視線突然凝滯,臉上的表情也變得複雜起來。
在那一頁上,馬里蘭只寫了一句話:「……上述關於提豐軍事的情報以及長風防線改良的建議並非我一人的智謀,陛下,塞拉斯??羅倫公爵的功績不應該被埋沒。」
琥珀注意到高文表情變化,再次好奇地湊了過來:「這是什麼?」
高文翻動著紙頁,映入眼帘的,是一頁頁掃描影印下來的、來自長風要塞檔案室的手稿資料。
那是塞拉斯??羅倫留下的,關於提豐邊境軍團的詳細情報,他們有的是由羅倫公爵親自書寫整理,有的是來自下級指揮官的報告,更有的甚至是來自昔日東境情報人員冒死送回要塞的情報原件。
一份份文字記錄,一幅幅手繪的地形圖畫,提豐幾個主力騎士團的識別特徵,他們所使用的新式武器裝備,甚至……連鐵河騎士團的徽記和編制情報都赫然在內。
一些影印件上能夠看到塞拉斯??羅倫留下的註解和標記,另一些影印件上,則殘留著仿佛血跡一樣的東西。
在這些文件後面,還有一批仿佛信函或日誌的東西——基本上都是塞拉斯??羅倫以及貝爾克??羅倫父子的筆跡,上面詳細記錄著長風防線的建造、增築情況,記錄著提豐超凡者軍團的威脅以及安蘇當時國家結構的短板。
高文看到了塞拉斯??羅倫寫給王都貴族的信函,上面提到因修建長風要塞,東境負擔過重,希望能籌借部分款項,還有寫給國王的、寫給另外兩位護國公爵的……
高文不知道當時的弗朗西斯二世和另外兩位護國公爵是否回應了這些信函(多半有所回應,否則長風防線也不會順利建成),但那些寫給王都貴族的呼籲和號召……恐怕全都是石沉大海的。
因為就如「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安蘇的貴族領主們同時也奉行著「我鄰居的領地不是我的領地」這一守則。
整份報告的後半部分全都是這些影印資料,但它們顯然不是全部,馬里蘭在報告的末尾寫得很清楚:「……上述資料僅為一小部分,在長風要塞的檔案室中,我們找到了大量關於提豐的監視記錄以及關於防線的情報。待整理完成後,我會將一份完整的副本送回帝都,請陛下靜待。」
琥珀來到高文旁邊,跟著看完了所有這些東西,最後忍不住搖頭嘀咕著:「可惜了啊。」
「除了歷史本身,我們恐怕都沒有資格評價塞拉斯??羅倫的功過,但至少在這些情報上,東境大公留下的是一筆寶貴的財富,」高文嘆了口氣,「之後回復馬里蘭,讓他好好利用這些遺產——他關於長風防線的建設方案,我也批准了。」
「好。」
放下那沉甸甸的報告之後,高文略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隨後靠在椅子上,一邊放鬆著有些緊繃的肩背一邊說道:「菲利普提到了獅鷲騎士的限制……也不知道瑞貝卡那邊的項目進展怎麼樣了。」
「前兩天我過去看熱鬧來著,看到他們正把一個跟巨型陀螺一樣的東西從變形的架子裡挖出來呢,」琥珀隨口說道,「瑪姬也在現場,半龍半人形態,翅膀上掛了一大堆鐵片,也不知道在幹什麼,看著跟個衣服架子似的……」
「瑞貝卡似乎是打算用巨龍飛行的原理來推動飛行器,」高文笑了笑,「如果她能成功,那倒是真的一步到位了,連過渡用的螺旋槳方案都可以省略……」
「我倒是挺期待他們成功飛起來的那天的,」琥珀說道,「我一直很好奇從高空看大地是什麼感覺,但我總也學不會該怎麼控制獅鷲,皮特曼那傢伙還說什麼他要搞定德魯伊的動物變形術,到時候變成巨鷹帶著我飛,結果練了十年變了個鵪鶉,自己起飛都需要我在下面踹一腳……」
高文:「……」
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皮特曼原來還有這等光輝事跡和特殊技能麼?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突然從走廊上傳來,緊接著響起了有規律的敲門聲,高文抬起頭,讓敲門者進來,書房門打開之後,一名身穿藍白色制服的侍從走了進來。
「陛下,一份特殊情報,」侍從恭敬地說道,並遞來一份列印件,「來自磐石城政務廳。」
「磐石城?」高文有些意外地說道,伸手接過侍從遞來的列印件,片刻之後,他的表情便古怪起來。
琥珀立刻就好奇地湊過去:「哎哎,怎麼了?」
高文:「磐石城政務廳報告,說他們那邊的監獄裡有一個無證施法和偷渡入境的超凡者在牢房裡混吃混喝,怎麼趕都趕不走。」
琥珀愣住了:「就這事?這麼點事還報告到你面前?」
高文嘴角抖了一下:「這個人自稱叫巴德??溫德爾。」
琥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巴德??溫德爾啊,聽上去好像有點熟,哪個來著……啊!被拜倫炸了的那個?!」
「溫德爾是提豐貴族姓氏,這方面同名同姓可不容易,」高文神色古怪地說道,「這可真是……現實世界才是最戲劇化的麼……」
……
提豐帝都,奧爾德南。
接到命令之後全速回程的安德莎再一次踏上了這座她曾出生長大的城市街頭。
乘坐著溫德爾家族的馬車,聽著車輪碾壓過路面的聲音,安德莎打開了車廂一側的蓋板,有些出神地打量著街上的風景和來來往往的路人。
她知道自己離開這座城市已經很久,但這座城市所發生的變化仍然超出了她的預料。
一些老舊的建築物被拆除,一些不認識的建築出現在街頭,哪怕是自己認識的房屋,有一些也掛上了奇奇怪怪的牌子,叫做什麼xx公司,xx工廠,泛起薄霧的奧爾德南籠罩在一層灰濛濛里,一種隱隱有些古怪的味道則充斥在霧中,這味道並不好聞,讓安德莎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這就是國內傳來的信件中所描述的「帝都新風氣」?
安德莎皺著眉,看著路上那些行色匆匆的人流,她還記得這座城市曾經的樣子,記得那些悠閒驕傲的市民,記得這裡令人舒適的、不快不慢的節奏,然而現在的奧爾德南卻仿佛機械鐘里上緊的發條,似乎有一個飛快旋轉的齒輪在推動著所有人,視線中的行人飛快地行走著,仿佛不敢浪費哪怕一分鐘,而在他們涌去的街道盡頭,要麼立著又高又丑的廠房大樓,要麼立著高高的煙囪……
這座城市大部分地方其實還是跟離開的時候一樣,然而一種表面之下的變化似乎改變了一切,安德莎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這個地方了。
隨著馬車駛過長長的街道,逐漸靠近溫德爾家族的宅邸,安德莎的思緒終於還是沉靜下來,開始思考起自己必須去面對的那些事情。
她回家了,但她覺得,自己這次回來並不光榮。
馬車平穩地停在了家門口,有僕人從門中出來迎接,這些人都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不管怎麼說,大小姐回家還是值得這些人高興的,而除了普通的僕人之外,那位熟悉的管家先生也走出門來,來到了馬車門口。
管家彎下腰:「大小姐,歡迎回家。」
安德莎探出頭:「祖父在家麼?」
「是的,他正在花廳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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