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粥,陸安不知道阿夏從哪裡把米拿出來的,那是她的秘密。
碗裡依然是渾濁的水,加上一些陸安不認識的配料,黑黑的,不過能大概猜出來,那是阿夏之前儲存的某種野菜,晾乾之後保存,等做飯的時候扔兩片。
對生活很有追求——陸安看在眼裡,在心裡給出這個評價。
如果再沒點追求的話,就不用活了。
阿夏沒有客氣地邀請陸安一起,自己靠在天台一側吃獨食。
因為陸安說了他不需要吃東西,如果不會死的話,給他吃就是浪費,如果會餓死,那就代表他說謊,反正不管怎樣,都不用分給他,也沒辦法分。
現在消耗的是月亮掉下來之前的存糧,粥越來越稀薄,她只能多喝水,儘可能地節省一些。也許等到天空的陰霾明顯散去一些後,才可以放心地多吃點。
要不是之前種了些糧食,現在她不是在到處找食物的路上,就是已經成了別的生物的食物。
「你不舒服?」陸安看了一會兒從那邊房間裡搜刮的筆記,抬頭見阿夏臉色不太好。
「胃病。」
阿夏抿了抿嘴,沒有多說。
從末世里熬過來的人,幾乎都有這個毛病,飢一頓飽一頓,有時候還會連續餓好幾天。
陸安想了想,現代生活里有胃病的人也不少,沒有太好的辦法治,只能慢慢調養,廢土上也沒有調養的條件。
金手指無能為力。
天色漸暗,他把筆記收起來,回身發現阿夏在整理繩子,還回頭看他。
「你不會想把我綁起來吧?」
「如果你要待在這兒尋求庇護的話。」阿夏說。
「……」
陸安嘆了口氣,按阿夏警惕的性格,夜晚這種時候,有個能自由活動的人在身邊,她可能睡不著。
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是他,大概率也會做這種選擇——粗心大意的人,早已經消逝在之前的日子裡,根本不配活到這個時候。
萬一他是個壞人,阿夏之前苦苦堅持的日子,全都付之流水。
「要離開就趁早。」她看了看窗外,對陸安道,「天馬上就要黑了。」
「我在樓下的房間行不行?」陸安問。
「當然可以。」
這個時候出去亂跑並不是明智的選擇,但是這棟樓里很多房間都是空的,可以暫時棲身。
陸安轉身下樓,又被阿夏喊住,她猶豫一下,扔了一把短匕首過來,並不是很鋒利,不過總比他白天時拿的木頭棍子好用。
「謝謝。」
陸安朝她笑一下,阿夏眯了眯眼睛,站在原地沒有應聲。
等到陸安的身影消失在天台通道,她才默默轉身,看著遠方有點出神。
「謝,謝……」
她低聲重複,似是想學著陸安的樣子笑一下,卻失敗了。
城市漸漸沉沒在黑暗裡,天台上恢復安靜。她把一堆水盆翻過來朝上,拍拍手下樓,進屋把門鎖好。
夜晚是很純粹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沒有星星和月亮。
陸安在她的樓下,也是一個荒棄的房間,這層樓只有這一個門是開著的,其他都被鎖起來,估計是阿夏的資源儲備,她能在月亮掉下來之前過種田生活,一定是屯了很多很多東西的。
他躺在地上的墊子上,身上蓋了件衣服,在漆黑的環境裡面向窗外,思索後面的路。
可以一直苟在這裡,那樣最安全,反正只是忍一下餓,但是這個夢可能不會結束。
等到阿夏離開了,或者死了,就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市裡做條孤魂野鬼,不知道還能不能碰到另一個活人,每次進來一個人忍受孤寂,一天,一個月,一年……
陸安想到那種可能,無邊的孤寂像潮水一樣,將他緊緊包圍起來。
樓上。
阿夏倚在窗邊輕輕揉著肚子,臉朝窗外,回想這一天。
以往的一千多個日夜裡,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出去尋找物資,一個人從早到晚,偶爾自言自語。
陸安的出現是個意外。
「他叫陸安,我很喜歡這個名字,陸上安全,也可以說陸地平安,平平安安,或許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名字我才沒有趕他走。」
「也或許是我實在太久沒有正常和人說過話了。
「他還會看書,從外面帶回來一本別人的筆記,這些都在說明他是怪胎,很奇怪的一個人,不知道他之前是怎樣過來的……」
外面起了微風。
在只有他們兩個的城市裡,隔著一層水泥板,各自在樓上樓下,望著窗外無邊漆黑的夜空出神。
?
沒有熬到黎明,陸安被鬧鐘吵醒,一時分不清哪邊是真實。
他好幾次都恍惚懷疑,自己是廢土中的一員,繁華現代不過是夢。
分清這一切的關鍵是,他在那邊沒有過去,所有有關過去的記憶都在這裡。
定好了坐標,陸安打個哈欠,忽然感覺不對。
扭過頭,正對上夏茴歪頭打量他的眼神。
「你怎麼在這兒?!」陸安微微一驚,下意識看向房門。
獨居慣了,沒有鎖門的習慣。
夏茴撇了撇嘴,「你不是說晚上會咻嗎?我沒有見到,只看見你睡得和古代土著一樣。」
「我本來就是古代土著。」
陸安低頭扶額,穩了穩心神,又抬頭道:「你看見什麼了?」
「就看見你呼呼大睡。」夏茴扭身準備離開,就說嘛,怎麼可能有古代土著會和她一樣咻一下,去到未來,還能自由回來。
「你等一下!不打招呼就跑到別人房間裡是不是不太禮貌?」
「別人家的老爺爺住在戒指里,天天盯著看呢,幹什麼都知道,我不過是過來逛一圈。」
「?」
陸安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夏茴已經出去了,他一蹦從床上跳起來,換下睡衣穿好衣服,出到客廳。
「你還是不信我見到另一個你?」他問。
「證據呢?」夏茴瞥他一眼,似模似樣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放到嘴邊吹一下,「總不能說你夢到我了,就……呃……」
她忽然想電陸安,誰知道這傢伙在夢裡都幹什麼事。
「這裡面肯定有聯繫。」陸安道,只是暫時拿不出證據。
總能找到的。
洗臉刷牙完畢,他拿著毛巾出來。
「你們未來也有那麼多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滅我我滅天的小說?」
「任何形式的創作都有特定受眾,你們現在還有很多人拿著幾百年前的紅樓夢金瓶梅看得津津有味,這很奇怪嗎?」
「……好像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的描述,別人家老爺爺天天盯著看——
陸安想了想,主角顛龍倒鳳的時候,老爺爺就躲在一邊看活春宮,說不定還要指點一下主角的技巧,各種式隨手拈來傳授……
忽然就不忍直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