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野人就在兩個人眼前,背著他剛砸暈的野人媳婦進了山洞。
白雲飄渺。
陸安想起他和阿夏在鎮子裡互相取暖的日子,再看看此時的阿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那個冬天會鑽在他懷裡的末世女孩,如今已經不需要他庇護。
「我有一個問題。」
陸安想了很久,終於問出來。
「你說。」
「你已經……這樣,為什麼還會來找我?」
陸安已經明白兩人的差距,甚至,在動輒萬年的尺度上,作為永恆的存在,連徐教授可能都難讓她停留一下視線。
準確來說,是祂。
那個無比瘋狂,由廢墟中誕生出來的「神」。
「你知道現在是多少年之後嗎?」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這不是原始時代?」陸安道。
「我是說,在我找到你之前。」
「……」
陸安心裡一突,阿夏淡淡的話語,卻給了他難以形容的壓力。
「永恆沒有你想的那麼美。」阿夏口吻很輕,「或者說,是個詛咒。」
「你是唯一的神?」
「算是吧。」
「什麼叫算?」
「放在宇宙尺度上,有的,不過祂自殺了。」
阿夏眼望無盡的深空,不過片刻就已轉開視線。
「祂的屍體就是黑洞。」
「?!」
陸安吃了一驚,黑洞?
無法觀測,不可名狀。
那是神的屍體?
「愚蠢的星期六,不要試圖理解你不能理解的東西了。」
阿夏笑道。
太陽有一百億年壽命,但是對於銀河系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
孤寂。
是宇宙永恆的旋律。
瘋狂和迷失,也是神的終點。
「所以我在那時救了你,現在你把我從時間裡釣出來了?」陸安看著遠處嘟嘟叫的大象,這個時代的大象身上還長毛。
阿夏目光流轉,朝他點頭。
實際故事是:
你帶回了我。
在徹底瘋狂之前。
「我能在這裡……嗯……」陸安終於捨得把提了一路的豬肉放到一旁,於這原始時代的茫茫草原上,朝阿夏問:「親你一下嗎?」
「親吻你的神嗎?」
「……」
陸安看著阿夏眼裡的笑意,慢慢湊近過去。
她閉上眼睛,於史前荒野上和陸安坐在一起,遠處是提著棒子在山洞前巡邏的野人,空中翱翔著展翅的巨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還沒結束,你知道一次又一次給你解釋的那種……我很想揪著你打一頓。」
許久,阿夏站起來道,把陸安剛要開口的問題憋在心裡。
身為一個凡人,真的很好奇。
他像個好奇寶寶一樣。
「我還在大雪天給你暖腳呢。」
「你那是摸,謝謝。」
「我說睡覺的時候。」
「幫你暖回來?」
「……」
「走吧,帶你到處逛逛。」
「這個能拿嗎?」陸安從地上撿起劍齒虎的牙晃了晃。
這個東西如果就這樣帶回去,應該沒有歷史痕跡,不算文物化石。
「可以。」
在一個女野人準備來這邊蹲下小解之前,阿夏帶著陸安重新邁入時間長河。
史前巨蟒化為飛灰,時光快速划動。
陸安面對項羽放的大火嘖嘖稱奇,再一轉眼,來到一處富麗堂皇的宮殿。
「這是誰?」
「帶你看看阿嬌,好看嗎?」
「原來劉徹是個腳控?」陸安詫異,接著側過頭,「雖然這是歷史,但我是個21世紀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漢武帝正拿著少女的小腳把玩。
古代女人成年太早了。
「你不是也金屋藏嬌了?」
「不會吃你自己的醋吧?」陸安問。
阿夏瞟他一眼,轉向去了另一處。
「大小喬。」
「還不如你好看……也就是人妻這點讓曹老賊念念不忘吧。」陸安看一眼就沒了興趣,「我更想看溫酒斬華雄。」
「你會失望的。」
阿夏嘴角動了動,帶他看了華雄的死,見到了花木蘭的一身豪氣,見證了玄武門的殺戮。
領略完秦王破陣曲,又去聽李白吟詩。
陸安發現,自己那沉寂已久的心,在見到阿夏後又重新煥發了活力。
他看著李白放在一旁的佩劍若有所思,「要是找地方埋東西下去,我們回去再把它挖出來,是不是人造古董?」
「你要埋什麼?」
「埋……」
聽見阿夏這麼問,陸安摸了摸身上,發現可以埋的東西除了手機,他只有家裡的鑰匙帶在身上。
總不能把這兩個東西埋下去,就算不氧化的話,也會把一群研究文物的老頭子世界觀震碎。
天上下起了小雨。
阿夏望著野外,回憶起一些事。
「神也不是萬能的。」
「嗯?」
「你們幾個凡人,贏過一個神。」她伸出手接天上落下來的雨滴。
那是第一次的時候,她還沒有褪去詛咒,瘋狂殘存,陸安和她打了一個賭。
那時沒有所謂的未來,也沒有夏茴,一切都是未知的。
毀滅與新生,只在一念之間,這個男人贏了。
陸安忽的想起,當初未來和他說過的。
「我贏了什麼?」
「你贏了現在的一切,世界的未來,還有一個不斷褪去詛咒的神。」
阿夏已漫步到荒野之中,瓢潑大雨在她頭頂散開,衣服不染纖塵。
孤身行走在茫茫雨幕中,她的背影略顯單薄,且美好。
「你怎麼輸的?」
「輸給了人心。」
「哦?玩弄人心的魔鬼?」陸安眼裡的阿夏形象又變了,由瘋狂扭曲的詭異造物菩薩,變成玩弄人心的惡魔。
這就是神的惡趣味嗎?
「我認為人的貪慾永遠無法滿足,輸得一敗塗地。」
聽到阿夏的話,陸安忍不住想笑,玩弄人心失敗的魔鬼,最終慘遭打臉。
「星期六,要再來一次嗎?」她彎腰從地上摘下一朵紅艷的花,湊到鼻尖輕嗅,朝陸安笑問。
那是一朵石蒜,也叫彼岸花。
「……不來。」
陸安搖頭拒絕,既然曾經他贏過一次,那就夠了。
和一個神打賭,贏一次夠了,還想贏第二次?
找死。
「我早已經不是第一次的那時候了,現在你輸了也不會毀滅。」
「那也不來。」
「老處男,真雞賊。」
「請注意身份。」陸安咳了一聲,「不斷褪去詛咒什麼意思?」
「想知道?」
「想。」
「你贏了我就告訴你。」
「不打賭。」陸安斷然拒絕。
「沒勁。」
阿夏搖了搖頭,把手上的花扔回去,時空凝滯,雨滴逆行而上,花又重新生長在那裡。
一簇簇鮮花開得正艷,她赤腳走在花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