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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先出場的龍套「雷耶爾」道,「如你們所知,過去幾周,一直都有關於我即將從這個劇院退休的傳聞……」白珂細心聽演員介紹台詞,並調整自己站姿。
他的禮服是全場最為華麗的,質量甚至高過了三大主角,並不是偶然,花瓶有花瓶的驕傲。
升降台是一個格調能高能低的舞台道具,但其格調高低並不取決於技術優劣與否,而在於大燈打下來那一刻,出現在觀眾視野中的人物,能否達到預期的驚艷效果。
換句話說,顏值決定了此刻一切格調。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些都是真的。」
「很榮幸給大家介紹這二位人民歌劇院的新經理,吉爾安德烈先生,以及理察費爾明先生。」
「轟——」出現在大燈正中的人只有一個,白珂演的「安德烈」。
底下一片譁然,等矮了一頭的,像極了跟班的「費爾明」闖進視野的時候,譁然聲更大了。
白珂捏著紳士棍,緩慢勻速的踩光斑下來,「費爾明」在後面亦步亦趨,他倆先後下樓,先後脫帽敬禮,先後說出自己台詞,「費爾明」張大嘴巴唯唯諾諾,台詞被他搶了個精光。
「這是我們劇院連任19季的首席女高音……」
白珂抑揚頓挫道:「當然,當然,我看過您表演的所有角色,夫人。」然後親吻在女高音的手背上,退步。
「這位是烏巴圖皮安吉先生……」
白珂長大了嘴面向「烏巴圖皮安吉」笑,眼睛依舊盯住首席女高音的臉,視線往上直到女高音的皇冠,眼睛眯起。
「見到你很榮幸先生~」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和換氣的,繼續諂媚的對女高音笑。
「如果我沒有記錯,您有一段非常美妙的詠嘆調,在《漢尼拔》第三幕里,夫人,我不知道您能不能……」
他一口氣說完了所有台詞,無論是站位,身形,還是拿捏的腔調都無懈可擊。
台下十分鐘前坐在第一排的江曉琪愣了,一邊吸鼻涕,一邊道:「為什麼這裡要有兩個演員,明明只需要他一個人就夠了。」
「——以及,他今天為什麼不穿那天的戲服,我記得他是帶銀色面具,穿深黑色紳士服。」
賈主任盯住舞台,「因為他根本就不是『魅影』的扮演者。」
江曉琪想起那天看到的,吸了口氣,「怎麼可能?」
「你說的對,怎麼可能?」賈主任浮誇的重複她的話,「等白珂這一幕演完。」
「……」江曉琪不服氣的撇嘴,但她眼神的確沒從白珂身上挪開過,坐第一排,能看到的細節比掛在空中的大銀幕更多。
自然,無比自然,從扮相到姿態到他的翻譯腔小顫音,毫不違和。
她想起白珂個人排練的「魅影」,在他摘掉面具驚世駭俗之前,也是如此自然。
飾演安德烈的白珂要求女高音再唱一遍《漢尼拔》經典小節,並瞥向另一演員:「除非雷耶爾先生反對,算是幫個小忙。」
女高音的頭跟著他的眼神轉動,俏皮道:「他當然不會反對。」
白珂:「試唱兩小節夠嗎?」
女高音:「兩小節已經足夠了。」
白珂退場,大屏幕給的視角切換成回女高音,江曉琪聽到自己身後的觀眾齊齊嘆了聲,有人問:「怎麼主角這就下場了?」
「他好像不是主角?」
「他怎麼可能不是主角?他上場的時候,明明所有人都在圍著他轉!他們瘋了嗎?」
江曉琪再往後看了五分鐘,忽然覺得不那麼自然了,如坐針氈。
你不能給一個女人看白珂,再讓她看其他男人,就像你不能給一個毒鬼嗑藥,然後再遞上香菸。
那解不了癮。
江曉琪知道自己心裏面在期待花瓶「安德烈」的出場,於是掏出手機搜索《歌劇魅影》的「安德烈」,發現周圍不少手機亮著。
手機屏幕很快被人遮住。
是一隻又短又胖的手,作為戲劇系畢業生,過去幾年,江曉琪很熟悉這隻手,她抬頭俯視,坐評委席的假大空很得意:
「你覺得誰是主角?」
「我知道,是『魅影』,呃,可能還有貴族拉烏爾,女高音克……克里斯汀。」江曉琪道。
假大空搖頭,「你還是記住了上面的內容,這沒用,我告訴你,如果你說真話,你就不需要好記性。」
「我覺得是安德烈。」
假大空竟然還是搖頭。
江曉琪愣了,不敢置信又試探著道,「白珂,白珂這個人?」
假大空終於點頭,「那天你說『他是天生的演員』,這不是我的原話,我說的是『祖師爺賞飯吃』,我們兩個人的評價,其實有本質的區別,但他今天同時兼顧。白珂以為我讓他轉系只因為驚鴻一瞥,其實我觀察了他很久。」
「他演戲太自然了,像生下來演了一千場一萬場的戲,習慣到沒有習慣,誰都可以是他,他可以是任何人。」
「這就是靈氣。」假大空攤手道。
江曉琪捏住手機,感覺胸膛很熱。
她在圈中並不出名,僅僅踏入演藝門檻,三年前她是畢業大戲的絕對主角,她從不覺得自己比誰差,除了剛剛。
演戲演到演員本身成了主角,她的確是第一次見。
……
「注意燈光!『魅影』在說台詞,當他說到……」
「節奏,節奏,不要我總是提醒你們,表演只有一次!」
音樂總監伸出手指,不斷吶喊道,他脾氣變得更壞了。
然後看見了顫顫巍巍的「費爾明」,恨不得一巴掌扇過來,「你在做什麼?」
「費爾明」可憐巴巴道,「老師,我在背台詞。」
「什麼?你說你還在背……」
這話像點醒了音樂總監,他回想起剛剛的舞台,「費爾明」好像一句台詞也沒說,而白珂「恰到好處」的拿走台詞,不禁猛冒冷汗,衝過來大力擁抱白珂:「白珂!你乾的好!你乾的太好了!」
然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像剛才一樣做就行了,我能相信你嗎?」他不停的重複,眼睛盯著白珂,生怕他流露出絲絲不豫。
白珂再次聳肩,和前三次一樣。
音樂總監合十作祈禱狀,然後扯自己的長髮,踱來踱去,兇狠的看向「費爾明」,「你聽白珂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