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周,我再次躺上了手術台,
開始動手術之前,我聽見季雲深在叮囑醫生什麼,無非是這個手術不能傷害到我的身體,我的健康,
其實,我想問問他,他真的關心過我的身體嗎,那麼我的心呢,我的靈魂呢,他可曾關心過,
他最在意的是什麼,他想得到的是什麼,
可我什麼也沒問,我看著頭頂的手術燈,心中一片死灰,好像這世上所有的光芒都照不進我的心裡,那裡空了,就像一個黑洞,又黑又冷又空,
麻醉藥的藥效上來了,我慢慢閉上眼睛,
等我再睜開眼時,已經在病房,愛麗絲和李姐都守在床前,
手術很順利,如醫生承諾的那樣,這是一個很常見的小手術,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我下意識的摸著平坦的小腹,那裡空了,少了一塊很小很小的肉,我的心也跟著空了,靈魂也空了,
我沒有看見那個孩子,聽李姐說,季雲深當時就讓人拿走了,誰也不知道拿走做什麼,李姐也不敢問,
我心裡空空的,腦子也空空的,我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想知道,什麼也不在乎,
李姐每天給我煲各種各樣的湯,哀求我喝,可我一口也喝不下去,每次一聞到那些充斥著中藥味的湯,我就忍不住乾嘔,可我卻吐不出任何東西,除了酸水,
我匕首插的刀傷正一點點癒合,我的身體卻迅速消瘦下去,我瘦成了紙片人,風一吹就倒,
季雲深看起來特別的忙,在醫院守著我時,不停的打電話,工作,
但無論多忙,他每天都要陪我吃飯,早餐,中餐,晚餐,一餐不落,我不在乎他在哪裡,我也不在乎他陪不陪我吃飯,
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我想,就算現在他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在乎,
我的心已經死了,跟著我的孩子一起死了,
這樣的結果是誰造成的,是季雲深,是凌琛,還有我自己,
我無力反抗,我也不想反抗了,我累了,我倦了,我只想沉睡不醒,可我卻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每天晚上,季雲深抱著我,不停的安撫著我,可我卻聽不見,我關閉了自己的耳朵,眼睛,也關閉了嘴巴,我什麼話也不說,跟誰都不說,我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在自己的世界裡,一點點敗落,一點點讓生命逝去,
我在懲罰我自己,不,說不上懲罰,我只是,突然之間,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活著,真的太累了太痛了,
季雲深每天都很焦急,各種各樣的醫生,專家,流水般出入我的病房,可是,他們都很無能為力,
每當此時,季雲深總會暴跳如雷,指著醫生們破口大罵,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為醫生們辯解,可現在,我什麼也不在乎,我只是目光發直的望著窗外,那裡有木棉花在熱烈的盛開,有小鳥從湛藍的天空飛過,
而我的人生,已經死了,就算現在放我出了金絲籠,我也飛不起來了,無力再飛,
清宮手術一個多星期後,我出院了,
胸口的傷已經癒合得差不多,在醫院呆著已經沒有意義,清宮等同小產,我需要調養一個月,李姐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回去給我怎麼調養,說著坐小月子的各種禁忌,比如不能碰冷水,不然會有關節炎,不能吃生冷辛辣的東西,不然牙齒會松,不能提重物,不然肌肉會拉傷,
林林總總,很多很多,我很平靜的聽著,可我什麼也沒聽進去,
這一天,季雲深沒有去辦事,有電話不停的打來,他沉著臉關機,
季雲深想要扶我,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平靜冷漠的看著他,季雲深的手就那樣僵在半空中,愛麗絲扶著我,我虛弱的靠在愛麗絲懷裡,如今的我,只剩下七十多斤,瘦成了皮包骨,季雲深曾因為要逼迫我吃飯,差點對我動手,
不是我不想吃,是我吃不下去,最後,只能靠著打營養針活著,
出醫院的時候,正是上午十點,陽光很烈,我下意識的去擋眼睛,李姐打開傘,要為我擋住太陽,
我輕輕搖頭,我抬頭看著太陽,臉上露出痴迷的樣子,
真的好溫暖啊,
這樣的明亮,這樣的溫暖,能不能照進我黑暗又冰冷的內心黑洞呢,
我不知道答案,沒人知道答案,
周遭的氣氛突然變了,李姐原本扶著我的胳膊,她突然用力,死死望著一個方向,我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凌琛推著一個女人走了過來,
他也看見了我們,怔怔的站在原地,那個女人就是之前坐在輪椅上的女人,他的大學同學,
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壓根就不在乎她,
從始至終,她不過是個戲子,
季雲深有些緊張的過來扶我,我沒有掙扎,溫順的靠在他的懷裡,凌少的臉色有些變了,他猶豫了一下,推著輪椅走了過來,
他沉痛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好一會,才沙啞著嗓子開口,「你,你生病了,」
「不是生病,是墮胎,」
凌少臉色大變,他怔怔的望著我,手指死死抓著輪椅,手背上青筋暴露,「誰,誰的,」
季雲深死死抓著我的胳膊,似乎想要開口說話,我笑了笑,這個時候,我居然能笑,「你放心,不是你的,」
我本想告訴他,這個孩子是他的,這個孩子是個死胎,我想讓他痛苦,後悔,想讓他崩潰,想讓他嘗一嘗我受過的傷痛,可是,在看見他消瘦的面頰時,我改了主意,
數日未見,他瘦的顴骨都突出了,下巴上一圈亂糟糟的胡茬,也不知多少天沒有刮過鬍子,
對,我不忍心了,
我還是愛著他,我不忍心,
我多希望自己不再愛他,多希望能狠狠在他的心上捅上好幾刀,讓他痛不欲生,可是,最後關頭,我還是不忍心了,
凌少憤怒的目光落在季雲深身上,「你居然讓她墮胎,墮胎很傷身的,你不知道嗎,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她,你明明答應過我,會細心呵護她,照顧她,不會讓她受一丁點傷害,你答應過我的,你為什麼做不到,」
季雲深冷冷一笑,「凌琛,這裡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
他們眼看著就要吵起來,我慢悠悠的開口,「因為孩子是死胎,沒辦法生下來,」
凌少心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張了張唇,欲言又止,我也沒有說話,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的目光沉痛,心疼,懊悔,難過,自責,兼而有之,而我的目光,只有平靜和冷漠,
曾經的海誓山盟,深情厚愛,到頭來,都變成了雲煙,飄散在風裡,
我與他,原來也會到相見無言的地步,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我想是好事吧,我們相愛,他背叛我,我離開他,中間夾雜著一個無法出生的孩子,這個故事千迴百轉,盪氣迴腸,可我想,到最後,我們最終會相忘於江湖吧,
好像,相忘於江湖,也沒什麼可惜的,
「琛哥,我們約了醫生十點檢查,別讓醫生等太久,」
那個女人溫溫柔柔的開口,我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只願叫她那個女人,她也沒資格,讓我去好奇她的名字,
凌少沒有動,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他只是一眼不眨的看著我,好像要把我看到他的心裡去,
我收回目光,虛弱的靠在季雲深身上,「我累了,」
季雲深攔腰把我抱了起來,大步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我虛弱而疲憊的靠在他懷裡,回頭看向凌少,他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一座雕像,慢慢的,他轉過頭來,目不轉睛的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