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船漸漸走遠,韋子云回過神來,「雞籠山三友」納頭便拜,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韋子云大驚:「小弟何德何能,三位為何要拜我為大哥?」
馬大有虎目含淚,道:「小弟們在金陵廝混這麼久,從沒上過那百花樓船一次,今天剛剛和大哥出遊,便見到了美若天仙的梅惜若,小弟們情願拜韋兄為大哥。」
韋子云嘆氣道:「你們快起來吧,我和洛神宮的人也不過是一面之緣,恐怕你們要失望了。」
胡金道:「洛神之宮,體迅飛鳧,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好名字,好名字,大哥,收下我們吧。」
韋子云笑道:「不怕你們笑話,在下本是京兆韋家一脈,父親牽涉到『方孝孺案』後,被家族除名,流落江湖,至今十年有餘。那洛神宮不過是之前打過交道的一個武林門派,其中兇險非讀書人所能知。」
席文博道:「既然韋兄對我等如此信任,我便坦誠相告。家叔席弘機和黑衣宰相姚廣孝一同拜在陰陽家席應真門下,如今天下太平,本應沒有用武之地,誰知家叔投在了漢王門下,想做那姚廣孝第二,說不定我席家便有滅門之禍,朝廷百官避我家如蛇蠍。」
馬大有道:「我家是雲南的世代土族,遠房親戚馬三保受皇帝陛下賞識,屢次出海揚威,賜名鄭和。過繼了我來繼承香火,可是沒人看得起我這宦官之後。」
胡金道:「我也好不到哪去,父親胡濙身為兵部給事中,常年被調到窮鄉僻所任職,連祖父過世也不能回家奔喪,唉……」
韋子云感嘆道:「原來如此。」若是有大好前程,誰願意荒唐度日。
馬大有道:「我好賭,胡兄好酒,席兄好算命,加上你韋兄好色,豈能不拜你做大哥!」
韋子云苦笑,道:「既然吃喝嫖賭俱全,我等不如結為異姓兄弟,相互扶持。」
三人大喜,和船家借了幾支香和黃紙,擺上香案,序了年齒,拜道:「黃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兄弟四人韋子云、馬大有、胡金、席文博情願結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互幫,如違此誓,天人共誅。」
請船老大做了見證人,送了他一錠銀子做禮,其他水手,人人都有賞錢。
自此,四人號稱「金陵四大才子」,一起吟詩賞月,打架鬥毆,流連煙花之地,好不痛快。
卻說冬去春來,武舉剛過,春闈在即,饒是四人狂放不羈,也不得不收起心來,準備參加三年一度的科舉。
經過會試和殿試之後,只有韋子云和胡金榜上有名,馬大有和席文博再次名落孫山。
四人齊聚狀元樓,慶賀兩人高中。馬大有道:「金陵四大才子,有兩人一舉中第,實在是大大給我們長臉,大哥,三弟,我和老四敬你們一杯。」
韋子云和胡金喝了,馬大有接著道:「老四,我是個粗人,受蔭到的國子監,你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怎麼沒考中。」
席文博苦著臉道:「我自幼學的都是陰陽五行,兵家,縱橫家和名家之學,一看四書五經就頭疼,怎麼會考中。」
馬大有道:「咱在寶船監找了一份差事,以後喝花酒不怕船比人家的小啦。」
席文博道:「你們都走了,我呆在國子監也沒意思,暫時呆在道錄司,做掌印副使。」
馬大有接口道:「老三,你老爹在朝里是不是有什麼熟人,怎麼分到工部主事了,這可是個肥缺啊。」
胡金撓撓頭,道:「我也不知道,咱老爹才是個五品官,有什麼熟人,就是運氣好吧。」
韋子云道:「老三家學不俗,日後前途在我等之上,酒要少喝了,官場險惡,莫被人抓了把柄。」
胡金道:「多謝大哥提點,小弟知道了。」
馬大有道:「大哥,你的差事還沒定下來嗎?」
韋子云道:「世叔在京城置辦了不少產業,若是我能外任,就分給你們吧。」
馬大有咂舌道:「如今遷都在即,京兆幾大家族備受重用,大哥怕是會到北直隸任職。」
韋子云道:「若是能選,我情願到山東去。」
席文博小聲道:「太子和漢王之爭可兇險的緊,大哥何必趟這趟渾水。」
韋子云道:「熙熙攘攘,皆為利往,有人為一己私利,攪動天下不安,我即為報恩,也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席文博喃喃道:「多少人說得比你還好聽,但是我知道大哥是發自真心的,可是這條路,艱險得很啊。」
吏部侍郎府中,韋子云被帶進書房,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在等他,正是吏部侍郎韋孟賢。
韋子云下跪叩首,拜道:「小侄韋子云拜見叔父。」
韋孟賢扶起他仔細端詳,道:「好,好,和你父親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韋子云心下也十分感動,道:「小侄多受叔父照顧,無以為報,感愧莫名。」
韋孟賢高興道:「賢侄自幼流落江湖,依舊苦讀奮進。如今一舉中第,我要挑個好日子讓你回歸京兆韋家。再給你安排一個好位子,為叔在吏部還是說得上話的。」
韋子云道:「小侄想到山東任職。」
韋孟賢詫異道:「賢侄有所不知,漢王在山東勢力頗深,與太子一黨多有積怨。我等京中朝臣誰敢牽涉到儲君之爭?你雖然受楊真人養育之恩,但是你去了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韋子云道:「即為報答師恩,也為百姓請命。太祖在位之時,一斗米二十錢,當今陛下屢征漠北,致使天下斗米五十錢。山東在兩京之間,遷都所用民夫多在此地徵調,田地荒蕪,已經是斗米兩百錢了。漢王手下的無生教侵占良田,收取供奉,逼民為盜,逼女為娼,無人能制。即便所有人都明哲保身,小侄願意為國赴難。」
韋孟賢苦笑道:「你這一番言語,讓老夫汗顏,你父親雖是一介書生,和你的脾氣一模一樣,想和那方孝孺一起赴難,差點連累家族。你若如此選擇,我不攔你,會安排你到山東任職,但是不會讓你入我韋家族譜。」
韋子云拱手道:「多謝韋大人。」
韋孟賢道:「賢侄,我不僅是朝廷吏部侍郎,也是韋家的族長,你以後要好自為之。」
韋子云道:「子云明白。」
金陵城外十里亭,馬大有,胡金,席文博為韋子云踐行。
馬大有道:「金陵四大才子,少了大哥,可如何是好啊?」
韋子云笑罵:「我是去山東做提督學政,怎麼說也是掌管一省教化,每年都要入京敘職,又不是見不著了,該罰一杯。」
胡金道:「二哥海量,至少三杯。」
馬大有道:「該罰,該罰。」咕嘟咕嘟喝下三杯。
席文博道:「大哥,我知道你是有武功的,這個東西雖然不吉利,還是要給你。」他掏出一個瓷瓶遞給韋子云,「這是從『五石散』改方煉製出的『寒靈散』,若是中了毒,服下一粒,可將毒性暫緩六個時辰,你收下吧。」
韋子云鄭重地將「寒靈散」收到懷裡,問道:「這麼說『五石散』的方子你也有嘍?」
席文博道:「是啊。」
韋子云道:「聽說五石散加熱酒可以配成極強的虎狼之藥,你小子居然敢藏私!」
馬大有和胡金聽了兩眼冒光,齊聲道:「老四,快點拿來!」一起扒他衣服,韋子云哈哈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