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血月格外的明亮,將武館寬闊的前院照的通透,除了沒有陽光的溫暖,其餘的一切都讓露卡琳感覺和白晝無異。
很安靜,除了不時從道場的門縫漏出來的金鐵交擊聲,露卡琳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偶爾經過的風聲。對面的艾奧娜則將身體隱藏在屋檐的陰影之中,如果不是那雙在月光映射下仿佛流轉著血光的眸子,露卡琳覺得她可能都不是一個活人。
除了露卡琳和艾奧娜,前院裡還存在一個人。那是一個中年男性,有些乾瘦,臉部的肌肉就像是僵化了一般,沒有任何表情,仿佛是從墓地里爬出來的屍體一樣,在身上看不出絲毫的情感。
這是隱修會駐聖羅塔洛的觀察員,和隱修會戰鬥人員不屬於一個部門的,在前院人員戰鬥結束後才過來的,是專門來證實這場戰鬥是在一對一情況下進行的,至於是誰在和海格對戰,這不關他的事,他只要確認結果就行了,就連之前被拖出去的隱修會成員的屍體也不會讓他動容。
鋼鐵兄弟會在隱修會勢力大的區域也有類似的人員,說起來鋼鐵兄弟會和隱修會倒像是兩個國家,而這種觀察員就相當於外交人員,雙方暗地下死命的對掐,明面上還得維持一定的風度,有時候還會進行某些合作,顯得特別的怪異。
當然,一些關鍵的東西比如格爾的資料是不會讓這個觀察員知道的,艾奧娜就是負責盯住他的人。相對的,觀察員也不會試圖去突破底線,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在什麼位置就幹什麼事這個道理了,不理解的早就成為了資料冊上被打上紅叉的頭像了。
至於其他鋼鐵兄弟會的人員在把道場內清理了一遍後都已經撤出了道場,和隱修會晚一步趕來的支援力量在外面對峙,等待武館中的最終結果。
格爾已經進去快十分鐘了,這已經差不多足夠完成一場頗為激烈的對決了。
雖然露卡琳依舊維持著和往常一樣的表情,但每一聲鋼鐵的撞擊聲都會令她的眼波一陣晃動,手上抱著的黑色布袍也不自覺的用力抓緊,她也不清楚這件布袍將會是勝者的加冕服還是敗者的裹屍布。
終於,道場裡變得很安靜,再也沒有聲音傳出來了。持續了一兩分鐘,露卡琳知道裡面的戰鬥應該有結果了。
躊躇了一會,露卡琳看了看艾奧娜所在的地方,視線直接對上了艾奧娜的雙眸。
眨了眨眼,艾奧娜和露卡琳對視了一會,然後閉上了眼睛,斜靠著道場的牆壁,沒有了任何動靜。
深吸一口氣,露卡琳走到門前,手搭上把手,用力,柔和的光就從裂開的縫隙中傾瀉了出來。
因為道場中的光亮度和外面的反差並不大,露卡琳的眼睛並不需要調整適應,直接就看清了場中的情況——兩個人很近,不過一個站著一個倒地,站著的是格爾,那倒下的她沒必要把注意力投在上面。
「恭喜……」露卡琳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
……
數分鐘前,道場。
格爾憐憫的看著前方半跪在地的海格,他正捂著肚子上的傷口,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水不斷冒出,順著臉部的輪廓一路向下,最後滴落在木製的地板上,撞的粉碎,發出清脆的滴水聲。
剛剛的又一輪交鋒中,被傷勢所拖累的海格已經完全無法發揮出他的劍術優勢,雖然勉強擋住了格爾在十字劍上的攻勢,但腹部又被格爾狠狠的踹了一腳,儘管沒有直接命中原本的傷口,可傳倒至他體內的巨大力量依舊給了他重創,差點把他的內臟從傷口中擠出來。現在他的內臟在剛才那狠狠的一擊下已經受了重創,肯定會造成大出血,可謂是傷上加傷,就算這次不死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這個天才少年已經一輩子到頭了。
左手提劍,格爾用右手準確的擠壓住左胸傷口處的血管,使其停止流血,將由於剛剛又一番戰鬥而導致的加重傷情給穩定了下來。
「結束了。」
等傷口情況穩定了之後,格爾把劍重新交回右手,倒提著十字劍劍,看著對面的海格,淡淡的說道。
格爾的臉色有些蒼白,但卻比海格好看的多,沒有格爾這種準確有效的傷口處理方法,他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愈加的慘白起來。
「是的……結束了……」
海格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格爾,那裡面夾雜著羨慕、憤怒、恐懼、解脫等一系列的情緒。用劍勉強把自己的身體撐了起來,海格急喘了幾口氣,神色再次回復了平靜:「來吧,結束這一切吧。」
「如你所願。」
格爾微微點頭,然後出劍。雖然格爾還可以再等等,讓傷勢把對手的最後一絲精力給榨乾,這樣才是最穩妥的,但出於對這個對手的尊重,格爾還是決定給予他一個解脫。
梆!
海格的劍落在了地上,雙手死死的抓住了格爾的手臂,而格爾這隻手所操控的十字劍在前一刻刺穿了他的胸膛。
這個天才少年的瞳孔開始擴散,氣息變得微弱,抓住格爾手臂的雙手也慢慢的失去了力量。
「原來,我不是天才。」海格平靜的看了刺入自己胸前的十字劍一眼,似乎想要將其牢牢的記住,聲音低微卻又清楚的吐出一句話,隨後眼睛一閉,氣息斷絕。
……
格爾**著上半身,靠坐在自己房間裡的高背椅上,胸口的傷口處泛著死屍般的慘白色。
一個白色服裝的醫生坐在他的側面,正小心的縫合著他的傷口。
「好了,一個月內不要劇烈運動就沒問題了。」醫生縫好最後一針,再小心的包紮了一下後肯定的說道。
「多謝你了,菲爾頓醫生。」格爾稍微活動了下左臂,嘗試下左胸傷口被牽動後的感覺,覺得這個醫生的手藝確實不錯,只要不是太大幅度的動作,問題不算太大。
守在一邊的小米勒知機的把一個錢袋放到菲爾頓醫生面前的桌上。
「這是診金。」
「好的。」菲爾頓醫生接過錢袋笑著說:「我再給你開點藥,你按照上面的說明每天在傷口處擦上一點,很快就能康復了。」
「那就麻煩你了,那麼晚還讓你專門過來一趟。」
「沒什麼麻煩的。」菲爾頓醫生從隨身的醫藥箱裡翻找出幾個茶色的玻璃瓶,仔細的對照了下標籤,拿出其中一個放在桌子上:「這是半個月的藥量,用完了就來我的診所拿。記得要嚴格按照說明上的要求來弄,其他就沒什麼問題了。那麼我先走了。」
「謝謝。」格爾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小米勒:「代我送一下醫生。」
「好的,醫生這邊請。」
看著小米勒和菲爾頓醫生離開了房間,格爾收回了目光。
菲爾頓醫生是露卡琳派人找來的,在外科手術上很有名氣,據說是源於其曾經上過戰場,在戰地醫院工作過很長時間的關係。
在馬車上露卡琳已經幫格爾的傷口進行了初步的處理,再加上菲爾頓醫生專業的後續處理,終於解決了這次傷口的麻煩。
「索菲婭,你也去休息吧。」
格爾受傷的時候正好被索菲婭撞見,她也就一直陪到現在。
「哥哥……」索菲婭躊躇了一會,欲言又止。
「想幫我的話,那就讓你變得更有用吧。」
「……是。」索菲婭重重的點了點頭,站起身離開了房間。
格爾坐在椅子上,端起一邊書桌上的玻璃杯,一口氣喝光了其中的溫水。
從書桌的抽屜里格爾拿出了那把十字斷劍,經過那麼多時間的吸收,裡面的能量雖然還有很多,但已經可以明顯感覺到有著變少的跡象了。
「估計支撐不了多久了,還是得儘快把菲米絲靈祭找回了。」
格爾握住劍柄,感受著傳輸到體內的源源不斷的清涼氣息,一時間傷口帶來的刺痛感也緩解了不少。
傷口的疼痛感一旦降低,原本一直被壓制著的疲憊感就再也壓不住了,蔓延到了全身,格爾只感覺手腳冰涼,渾身軟綿綿的。
和海格的這一戰,實在是耗費了他的所有精力和力量。這場戰鬥雖然不算長,連十分鐘都不到,但是其中電光火石,剎那間分出生死的兇險之處,確實已不下於百多次。
可以說格爾在這短短的戰鬥中,已經在生死之間徘徊了上百次,每一次進攻或者是防守,只要有一點疏忽,那結果必然是立斃當場。
這一戰,幾乎是他有史以來,最為艱苦的一戰,甚至和貝利夫加史東的組合都沒有那麼大的壓力。
貝利夫加上史東是絕對強過海格的,可那只是很正常的一場生死之戰,勝就活敗則死,沒什麼心理負擔,這對于格爾來說不算什麼。
但和海格的戰鬥不一樣,這不是單純的一場戰鬥,還是雙方對於自身武技的信念之間的碰撞,失敗者不但輸了性命,連自己所走過的道路也會被一併否決掉,這是格爾和海格這樣的武者難以忍受的,所以壓力對於雙方都特別的大。
不過好在,格爾依舊和之前一樣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雖然滿身疲憊,但格爾的心靈上卻是無比的歡欣。
「力量帶來勝利,勝利又滋養著自己的信心,信心越強,所能發揮的力量就越大。這是一個完美的循環,無敵的信心都是力量帶來的勝利而鑄造成的。」
這是格爾和海格這樣武者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