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
傍晚的紫金山,一縷縷青煙籠罩在半山腰上,晚霞的餘暉披在此起彼伏的山頂上,樵者行人,野鹿呦鳴,又有歌者,行於羊腸小道之間,持杖登山,羽扇綸巾,道風仙骨。趙歌拿著斧頭,一邊哼著歌,一邊左右看著。
「那個秦默小姑娘,究竟在何處呢?」趙歌左顧右盼,不放過周圍一絲絲的聲響。
「我傍晚砍柴的地方,就是這啊,怎麼不見她,」趙歌心裡嘀咕著,「罷了罷了,我先砍我的柴好了。」在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的心中,有一種情感莫名地萌發著。
趙歌吃力地揮舞著斧頭,背後草叢突然有一陣動靜,「秦默!你來啦!」趙歌興奮得回過頭去,不見人影,倒是一隻野兔跑了出來,趙歌的心像被石頭砸了一樣,很是失落,他回過頭去,又專心得砍著柴。
趙歌將斧頭舉過頭頂,突然眼前一黑,趙歌緊張得停滯了呼吸。
「笨蛋,是我啊!」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趙歌背後傳來,秦默鬆開了捂住趙歌眼睛的手。
「你終於來啦!」趙歌一把握住秦默的手,秦默害羞得把手縮了回來,「你幹嘛呢?」秦默臉微微紅了起來。
「不好意思哈,剛才我太激動了。」趙歌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得笑著。
「你別對我有非分之想,我可對你沒興趣,只不過每天路過看見你砍柴,上次才幫你的,還害的我壞了一件衣服呢。」
「我知道,我。。。你看!你的布條我還帶著呢。」趙歌興沖沖得拿出了那根布條,「我每天睡覺前看著它,晚上都能夢到你呢!」趙歌傻笑著。
「夢到我做什麼,你好好砍你的柴吧,不然明天都沒的燒火呢。」秦默噗嗤一笑,走開了,趙歌伸手想叫住她,秦默卻又跑了回來,「你以後想見我的話,白天把布條纏在這個老樹根旁邊的樹枝上,傍晚我就來見你。」她指著老樹根旁邊的樹枝,說完她又蹦蹦跳跳得離開了。
空留趙歌站在老樹根旁邊傻笑著,回過神來,他嫻熟得把砍的柴捆起來,背回家,一路上,他放聲高歌,整個紫金山都迴蕩著他的五音不全的歌聲。
一個路人帶著包裹失魂落魄得跑著,一下子撞到了趙歌,趙歌的柴火散落了一地。
「不好意思啊,你怎麼還上山,快逃吧!晉軍打過來了!」那個路人扶了扶自己的頭巾,又匆忙離開了,趙歌呆滯了一會,覺得並無什麼大礙,晉軍打來就打來,關我們百姓什麼事,想到這,趙歌感覺一身輕鬆,覺得他以後不考取功名建功立業是對的,戰爭,是權力者之間的遊戲,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不捲入這紛亂中,是多麼的輕鬆。
不知不覺已到家中,趙歌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你回來了。」關月的聲音從屋裡傳來,院子掛的里儘是關月染的布料,自從趙統失蹤後,關月為了維持生計,以幫紫金山山上的居民做布料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繭布滿在關月的手上,別人是無法知道她承擔了多少的。
趙歌歡快得去廚房燒著火。「今天怎麼這麼高興?」關月似乎知道發生了什麼,「沒什麼,本來就開心。」趙歌不好意思得埋頭繼續燒火。
一碗青菜,兩根玉米,又是一碗青菜,轉眼又到了傍晚,趙歌急匆匆得跑去半山腰他砍柴的地方與秦默相見。秦默早已站在老樹根的旁邊,手裡攢著綠色的布條。
「秦默!」趙歌興奮得喊著,儘管他離秦默還有很大的距離。
「趙歌,你來了。」秦默笑著,她的一笑,趙歌的心又在撲通得跳著。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快走吧。」趙歌一把抓住秦默的手。
「鬆手啊,你要帶我去哪裡?」秦默被趙歌拖著直跑。
「看,到了。」趙歌驕傲得向秦默展示著。
他們面前,是一個山上的湖泊,藍綠的山泉水清澈見底,不時有飛鳥掠過湖面上,猛得一吸,只聞到花草的香氣,沒有一絲絲塵埃,湖泊倒映著晚霞,湖裡的魚仿佛是在雲霞間翱翔。
「好漂亮啊,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秦默瞪大眼睛看著這幅畫卷。
「你知道的,我比較愛玩,有一次砍完柴回去後就發現這裡咯。怎麼樣,是不是很漂亮?」趙歌自豪得說著。
「恩。」秦默很溫柔得答了一句,然後很享受得欣賞著風景。
他們在湖邊坐了半個時辰,聊了很多,趙歌很慶幸雖然他很普通,自幼父親就拋棄了他,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愛笑的女孩陪著他,頓時心中釋然了許多,在臨別時,秦默將綠布條還給了趙歌,約定明日再在一起玩耍,趙歌欣然離去,覺得他的人生也沒有那麼悲慘,所謂悲慘,都是相對的,樂觀與悲觀的人心中的標尺是不一樣的,趙歌的標尺,便是關月和秦默,對他最重要的兩個人,也是他唯一快樂的源泉。
行至小道上,趙歌隱約聽到有馬的聲音,是雜亂無章的馬蹄聲,山上隱約飄起了陣陣黑煙,趙歌一看那煙的位置,頓時心中塞了一塊石子一般,那是他家的位置,他拼了命得奔跑著,趙歌的眼睛裡,透著恐懼,他覺得他的世界要崩塌了,他停住了,雙手顫抖著,他的眼睛裡,又映著熊熊的烈火,小小的院子裡火光沖天。
趙歌一下子跪在地上,他不願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母親一定外出了,一定外出了,他在心中無數遍重複著這幾個字,他想麻痹自己,可是,他的母親幾乎不會出去,趙歌的大腦一片空白,他已經感受不到他在流淚,他的耳朵也聽不到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喊叫,他的世界,就如他一直害怕的那樣,終於變得支離破碎了,他心中又起了一陣悔恨,如果他能早點回去,不陪秦默的話,他的母親是不是就不會慘死家中,他不敢想像,越想他的世界就粉碎得更加厲害。趙歌想起了母親的染布,想起了他與母親吃著簡單樸素的飯菜卻又說說笑笑非常開心,現在再也沒有人能在他彷徨失落時給他依靠了,他的家,成為了一層層的灰燼。
突然,趙歌背後一陣撕裂感,由肌膚到五臟六腑,一支箭射在了趙歌的背後,他的背後傳來一陣盔甲之間摩擦的清響。一名晉兵舉起他的劍,他雙手握住劍柄,眼裡充滿了無盡的殺意,他直勾勾得看著趙歌,想要奪取這個年輕的生命,劍向趙歌的脖頸處砍去,趙歌緊閉雙眼,他現在已經無法分清肉體的痛苦和精神的痛苦了,死,也許是一種解脫。趙歌感到了一陣強風吹過,接著是倒地的聲音,他聞到了一股很濃的鮮血味,蒼白的臉緩緩轉過去,晉兵屍首分離,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趙歌的視線盡頭,然後那身影,如疾風般消失了,趙歌的眼前滿滿變黑,他感覺有個人扶住了他,但是他身體慢慢失去了直覺。
世界慢慢地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