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回到都騎衙署時,腦際仍充滿了對琴清的甜美回憶。
神思恍惚時,在大門處撞上荊俊,這小子神秘地道:「李大哥!昨夜釣到了一條大魚!」
李良一呆道:「什麼大魚?」
荊俊得意洋洋道:「你聽過呂邦這人嗎?」
李良清醒了點,低聲道:「是否呂不韋的人啊。」
荊俊道:「不但是呂家賊子之一,還是呂雄的寶貝兒子,這傢伙不知如何,看上了人家美麗的嬌妻,竟當街調戲,剛好徐先路過,才解了圍。那知這小子心有不甘,人家小夫妻已離城避開他了,這色鬼仍鍥而不捨,漏夜率領十多名家將追出城去,截著人家,打傷了男的,正要對女的行淫時,給我及時趕到,將他和一眾從犯當場逮著。哈!你說這條魚夠大嗎?」
李良訝道:「你怎能去得那樣及時呢?」
荊俊更是眉飛色舞,笑道:「這全賴陶公的情報組,知道了此事後,立即通知小弟。我最清楚呂邦的性格,他看上了的東西,從不肯罷休。於乎著人監視著他,這小子果然給逮著。今趟確是萬分精彩,秦人對"jian yin"之徒,刑法嚴峻,只要將呂邦解送都律所,他怎樣都逃不了刑罰,最好給他來個閹刑,只要想想呂雄那心痛的樣子,就可為倩公主她們稍出一口惡氣了。」
李良思索半晌後,問道:「現在呂邦等人被扣押在那裡,相國府的人知道了這件事嗎?」
荊俊拉著他穿過衙堂,往後堂走去,興奮地道:「昨夜我把有關人等,包括那對年輕夫婦,全部秘密運到這裡來,呂邦和他的人給關在牢裡。唉!不過卻有個頭痛的問題,這小子當然矢口不認,推得一乾二淨。最糟糕是那對受害的小夫妻,知道呂邦是相國府的人後,慌了起來,不肯挺身作證,只是求我放他們走,說以後再不想踏足咸-陽城了。」
李良知道若沒有人證,可能會給呂邦反咬一口。弄到周身是蟻。問道:「騰翼呢?」
荊俊嘆道:「他今早的心情看來不佳,問了呂邦沒夠兩句,就賞了他一個耳光,現在去了對那小夫妻軟硬兼施,真怕他會忍不住揍人。」
李良最明白滕翼現時的心情,忙道:「先去看看他再說!」
加快腳步。隨荊俊往扣押那對小夫妻的內堂走去。
尚未跨過門檻,傳來了滕翼悶雷般的喝罵聲,守在入門處的烏言著等人,都是一面無奈的神色,不用說是到現在尚沒有結果。
李良步進等若辦公室的內堂,與那對呆立在滕翼跟前的年輕夫婦打個照面,同時愕然。兩人叫道:「恩公!」
李良暗忖又會這麼巧的。原來是那天赴圖先約會時,在市集遇到給惡漢追打的那對夫婦,當時李良不但給他們解了圍,還義贈了他們一筆錢財。
滕翼愕然道:「你們認識李大人嗎?」
李良誠懇地道:「這事遲點再說!賢夫婦差點為奸人所害,何故卻不肯指證他們?豈非任由惡人逍遙法外。說不定很快又有別的人遭他們的嫪毐手了。」
周良和嬌妻對望一眼後,毅然道:「只要是恩公吩咐,愚夫婦縱使為此事送命,亦不會有半點猶豫。」
滕翼大喜道:「兩位放心。事後我們會派人送兩位離去,保證沒有人能傷害你們。」
李良淡然道:「最遲明天早上,賢伉儷應可遠離險境了。」
頃刻間,他擬好了對付呂雄的整個計劃。
呂雄是呂不韋勢力的核心成員之一,現既有此千載一時的報復良機,正好給儲君立威。
嬴政聽畢整件事後,皺眉道:「犯事的只是呂邦。況且他又沒有真的"jian yin"那婦女,只可將他重重打上几杖,很難真的拿他怎樣。」
李斯笑道:「微臣看國師胸內早有奇謀妙計了!」
李良失笑道:「想瞞過李大人確是難比登天,我現正安排把消息巧妙地傳入他爹呂雄的耳內。騙呂雄說他的寶貝兒子犯了姦殺良家婦女的頭等大罪,只要他情急下闖進都騎衙署來要人,我或有方法教他入彀。」
嬴政眼中殺機一閃,緩緩道:「呂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李良從容道:「此人其實只是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庸材,自到秦國後,便以呂不韋之下呂族中的第二號人物自居,氣焰迫人,據聞今趟他雖當上都衛副統領,卻是非常不服氣給管中邪騎在頭上,見到他都不肯致敬施禮。」
嬴政沉吟片晌,思索著道:「呂雄若是這麼一個人,確是可以利用。」
轉向李斯道:「李卿家立即使人把呂不韋、鹿公、徐先、王頷、蒙驁、蔡澤、王綰等數人召入宮來議事,寡人務要令呂雄求助無門,好教他魯莽行事。」
李斯欣然領命去了。
嬴政等書齋內只剩下他和李良後,才露出興奮之色道:「此事鬧得愈大愈好,我可藉此事立威,一殺呂不韋的氣焰,這奸賊最近得到太后的支持,更是趾高氣揚,竟向太后進言,要正式把他策封為攝政大臣,確是無恥之尤。」
李良皺眉道:「太后怎麼說呢?」
嬴政忿然道:「太后給那嫪毐迷得神魂顛倒,除了在師傅的事上不肯讓步外,對他總是言聽計從,曾兩次找我去說這件事,唉!為了這事,我兩晚睡不安寢了。」
李良想起在電影裡的呂不韋,人稱「仲父」。「仲」喻指的是春秋時齊國的一代賢相管仲,又含有是另一個父親的意思,乃呂不韋自比賢如管仲、又儼然以儲君父親身分自居之意。忍不住笑了出來道:「那不如給他打個折扣,只封他為仲父,順便害害他了。」
嬴政精神大振,連忙追問:「不是一直叫他相父麼?」
李良道:「此事必須在滴血認親後才可進行,否則會招來反效果。」於是把「仲父」的喻意說了出來,又解釋了這稱謂的另一意思。
嬴政皺眉道:「私下叫他相父已經很受議論啦,正式封他『仲父』會不會惹來其他重臣的反對?」
李良輕鬆地道:「這只是個虛銜,全無實質的權力,但卻有兩個好處。首先是安了這奸賊的心。教他再難提出更狂妄的要求;另一方面卻可使鹿公等對他更是不滿,由於有滴血認親這如山鐵證,鹿公等大臣只會認為是呂不韋硬把自己捧作『假王父』,使他更是位高勢危,沒有好日子過。」
嬴政大訝道:「師傅為何竟能隨意想出這麼特別的名銜呢?」
李良有點尷尬地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腦海里忽然冒出了這個名詞。」
嬴政看了他好一會後,徐徐道:「此事待我想想。師傅啊!我並非不採納你的意見,只因事關重大,還該聽聽李斯的想法。」
李良欣然道:「儲君開始有自己的灼見,我高興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呢?看著你長大成人,已是我最大的欣慰了。」
起立告退道:「呂雄應接到消息了。我該回去應付他。」
嬴政站了起來,有點難以啟齒地低聲道:「師傅可否見見母后,只有你才可使母后脫離嫪毐的控制。」
李良苦笑道:「看看怎辦吧!」
剛離開書齋,立即給昌文君截著,這傢伙道:「李兄先原諒我泄露你行的過錯,舍妹正在宮門處候你,嘿!你該知她不會有什麼好事做出來的了。」
李良急著趕回都騎署對付呂雄。聞言一愣,道:「那我只好由別處溜走了。」
今次輪到昌文君嚇了一跳,道:「萬勿如此,那樣她就知是我泄露了她的伎倆,你還是去敷衍敷衍她吧!就當是賣個人情給我,今晚我來找你去喝酒,以作贖罪。」
李良失笑道:「我聽過有對子女二十四孝的老爹,似你般對妹子二十四孝的親兄。就從所未聞了。」
昌文君以苦笑回報,低聲道:「我看舍妹對李兄很有好感,當然哩!她嘴上怎也不肯承認,但只要看到她昨晚見過你後興奮雀躍的樣子,便瞞不過她哥哥我這對銳利的眼睛。哈!她算不錯吧!」
李良搖頭笑道:「莫要說笑了,先讓我去看她又有什麼耍弄我的手段吧。」
兩人談笑著往正宮門走去,穿廊過殿。轉入正門廣場前,昌文君才溜掉。
李良隔遠看到嬴盈和鹿丹兒這兩個刁蠻秦女,正在無聊地試騎他的坐騎,旁邊烏舒等二十四個精銳鐵衛對她們沒有半點辦法。
他們二十四人是項少龍走後。騰翼和烏家進獻的投名狀似的大禮,按照李良的實力,他們的最大功用,就是平時可以增加李良的出行排場,擋擋普通刺客、武者的騷-擾罷了。
嬴盈隔遠看到了他,一抽馬韁,朝他奔來,笑意盈盈地道:「李將軍你好,我們姊妹不服氣,又來找你較量了。」
看著她那刁蠻可愛、充滿青春活力的誘人樣兒,李良真想跳上馬背,箍著她的小蠻腰,靠貼香背,繞城痛快地馳上一個大圈,可惜現在沒這空閒功夫,笑道:「這事何時才能完結呢?」
馬兒在他旁停下,伸長馬頸,把頭湊過來和他親熱。
李良愛憐地摟拍它,拉著它和馬上的嬴盈朝鹿丹兒等人走去,笑道:「我認輸投降好了,大小姐可否高抬貴手,放過在下。」
嬴盈不悅道:「那有這麼無賴的,李良你是否男子漢大丈夫?我不管你,快隨我們到城外去先比騎術,再比其他的。」
鹿丹兒笑著迎上來道:「是否又多了個膽怯沒用的傢伙哩!」
李良忽地心中一動道:「算我怕了你們,比什麼都可以,但我要先返衙署,處理了一些事後,才陪你們玩耍。」
嬴盈矯捷地跳下馬來,嗔道:「誰要和你玩耍?只是見你還勉強像點樣兒,本姑娘才有興趣秤秤你的斤。」
鹿丹兒接口道:「男人都是這樣,給點顏色便當作大紅,嘿!臭美的!」
李良擺出毫不在乎的高姿態道:「不讓我回去衙署便拉倒,你們不稀罕就算了!」
兩女失聲道:「稀罕?」
大笑聲中,李良躍上馬背,大嚷道:「不管你們要怎樣也好!弟兄們,我們回署去了。」
輕夾坐騎。箭般往大門馳去。
李良和兩個刁蠻女跳下馬來時,無不感受到衙署內有股特別的氣氛。
大堂處擠滿了都騎軍,人人臉露憤慨之色,堂內隱約傳來喝罵的吵聲。
李良心中暗喜,領著兩女往大門舉步走去,擠在入口處往裡望的都騎軍,見李良回來。忙讓出路來,有人低聲道:「統領,都衛的人來鬧事了。」
「統領大人到」的聲音響起時,李良在開始感到有趣的兩女陪伴下,昂然進入大堂。
堂內壁壘分明。
一端是以滕荊兩人為首的十多個都騎軍高級將領,另一邊則是呂雄和二十多名都衛親兵。
李良使個眼色。跟來的眾鐵衛扇形散開,包圍了呂雄等人的後方處。
呂雄頭也不回,冷笑道:「可以說話的人終於回來了。」
這句話配合著呂雄的神態姿勢,可看出他不但不將李良當作高上兩級的上司,甚至乎根本不把他放在眼內。
嬴盈對秦國軍制相當熟知,把小嘴湊到李良耳旁低聲道:「都衛不是你轄下的人嗎?」
給她如蘭的芳香口氣吹進耳內,又癢又舒服。李良柔聲道:「你兩個乖乖留在這裡,不要讓他們知道,好給我作個見證。」
兩女更是興奮,並不計較李良吩咐的口吻,擠在入門處看熱鬧。
布置妥當,李良來到滕荊兩人中間,對著臉如火炭般的呂雄故作驚奇道:「呂大人口中那個『可以說話的人』,未知指的是何人呢?」
滕翼和荊俊為了挑起他的怒火。故意鬨笑起來,其他都騎軍也合拍地附和著。
呂雄眼中閃過充滿殺機的怒火,一字一字地道:「指的當然是李統領,你不是可以話事的人嗎?」
李良目光一凝,毫不留情喝道:「好膽!」
堂內的細語和笑聲,立時斂去,變得鴉雀無聲。氣氛更趨緊張。
呂雄想不到李良竟敢對自己這個相府紅人如此不客氣,臉色大變,但又知自己確是說錯了話,逾越了身分。一時間失了方寸,不知如何應付。
李良淡淡道:「呂雄你見到本將軍,不施軍禮,已是不敬,還口出狂言,沒有上下尊卑,是否知罪?」
呂雄自有他的一套,傲然冷笑道:「統領若認為我呂雄犯錯,大可向呂相投訴。」
在場的都騎將士,全體譁然。
荊俊嬉皮笑臉道:「異日呂雄你若被派往沙場,是否亦只聽呂相一人的話,只有他才能管你呢?或事事都要派人回咸-陽找呂相評理呢?」
都騎軍又發出一陣鬨笑,夾雜著嬴盈和鹿丹兒的嬌笑聲。
呂雄被人連翻哂笑,面子那掛得住,勃然大怒道:「荊俊你算什麼東西,竟敢……」
滕翼截斷他哂道:「他若不算東西,你更不算東西,大家都是副統領,說起來荊副統領還比你要高上半級。」
這些話出來,登時又是哄堂大笑,兩女竟然鼓掌叫好,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呂雄和他的手下們的臉色更難看了。
李良不容他有喘息定神的機會,大喝道:「呂雄你太放肆了,給我跪下!」
堂內外處雙方近七十人,立時靜了下來,屏息以待。
呂雄愕然退後一步,聲色俱厲道:「李良你莫要迫人太甚?」
滕翼知是時候了,下令道:「人來,給李統領把這違令狂徒拿下!」
眾都騎軍早摩拳擦掌,登時撲出了十多人來。
呂雄目的本是來要回被扣押的寶貝兒子,豈知在李良等蓄意挑惹下,陷入進退維谷的境地里,兼又一向恃著呂不韋這大靠山,看不起任何人,此時怎容給人當犯人般拿著,「鏘!」的一聲拔出佩劍,失了理智的狂嚷道:「誰敢動手?」
他的隨從都是來自呂族的親兵,平時橫行霸道,心想有呂不韋作後盾,那怕你小小一個都騎統領,全體亮出兵器,布陣護著呂雄。
李良與滕荊兩人交換了個眼色後,先喝止了不知應否動手的都騎兵,搖頭嘆道:「呂副統領若不立刻放下手中兵器,跪地受縛,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呂雄獰笑道:「你能拿我怎樣呢?」
李良從容一笑,打出手勢。
二十四鐵衛敏捷一致地解下背上的弩弓,裝上勁箭,搶往戰略性的位置,瞄準敵人,把呂雄一眾硬迫往一邊牆壁處。
到退無可退時,呂雄醒覺過來,喝止了手下們示弱的行為,厲聲道:「李良!你這是什麼意思?」
荊俊怪笑道:「你手上的長劍是什麼意思,我們手上的弩箭就是那種意思,你說是什麼意思了?」
由於氣氛有若箭在弦上,一觸即發,沒有人敢弄出任何聲音來,只有嬴盈和鹿丹兒兩女那理得這麼多,給荊俊的語調說話逗得「噗哧」嬌笑。
今趟呂雄當然察覺到她們的存在,往入門處望去,沉聲道:「這兩個女娃兒是誰?」
其中一個都騎軍的校尉官叱喝道:「連這兩個鼎鼎有名的女英雄嬴盈小姐和鹿丹兒小姐都不識芳駕,呂雄你還當什麼都衛副統領。」
呂雄總算有點小聰明,聞言臉色劇變,大感不妥。
若沒有都騎軍以外的人在場,無論他犯了什麼錯誤,事後總可推個一乾二淨,但現在當然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李良監貌辨色,知他生了退縮之意,豈容他有反悔機會,大喝道:「呂雄你若不立即棄劍下跪,我會教你後悔莫及!」
他始終堅持呂雄下跪認錯,就是要教他難以接受。
呂雄猶豫了片晌,尚未有機會答話,李良下令道:「射腳!」
機括聲響,二十四枝弩箭電射而出。
在這種距離和室內的環境裡,根本避無可避,呂雄的手下登時倒下了二十四個人,都是給勁箭透穿了大腿。
弩箭再次上弦架好。
呂雄雖沒有受傷,不過已銳氣全消,更怕李良公報私仇,憤然擲下長劍,厲聲道:「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怎樣向呂相交待。」
他身後七名尚未受傷的手下,紛紛棄劍投降。
嬴盈和鹿丹兒想不到李良真敢痛下辣手,都看呆了美麗的大眼睛。
李良打了個手勢,都騎軍擁了上去,把呂雄等幾個沒有受傷的人綁個結實,硬迫他們跪了下來。
在咸-陽城裡,都騎軍一向自視高於都衛軍,怎受得這種閒氣。李良這種敢作敢為的手段,正大快他們心懷。
李良不理那些倒在血泊里"shen yin"的人,來到呂雄面前,淡淡道:「呂副統領,這是何苦來由?令郎只不過是打傷了個人,為何要鬧得動刀動槍的呢?」
呂雄劇震,失聲道:「什麼?」
李良柔聲道:「你聽不清楚嗎?不過什麼都沒有關係了。現在我就和你到呂相處評評理,看看是誰不分尊卑?是誰以下犯上?」
呂雄臉上血色盡退,剎那間,他知道一時不慎下,掉進了李良精心設計的陷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