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實施突襲,一把就抓住了郭崇禮,封了他胸口大穴,把長劍橫在那死太監脖子上。誰想死太監還挺硬氣——也可能是從座上客到街下囚,身份轉變太快,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開口就叫:「不用管我,宰了這些反賊!」
張祿心頭火起,長劍朝下一垂,直接就穿了郭崇禮的左腿——這部位好啊,肉厚、汁多,可以反覆捅,理論上還沒有性命之憂。郭崇禮當即殺豬般就慘叫起來。
可是張祿這劍才一離開郭崇禮的脖子,一直盯著他一舉一動的史匡威就得著機會了,拳出如風,直搗張祿面門。其實他這一拳頭並不太重,因為劍雖然移開了,張祿可還揪著郭崇禮的膀子哪,真要直接把張祿腦袋打碎了,濺使帥一臉肉渣子、血沫子,或者把張祿打飛了,連帶使帥也飛上半空,然後狼狽地跌落塵埃……即便救護有功,使帥心裡留下個疙瘩,自己將來的前程都很成問題。所以這一拳既非「北斗剛掌波」,也比不上剛才一招能轟碎唐麗語雙手,頂多也就把張祿鼻子捶頭骨里去而已。
以張祿的本事,根本擋無可擋,避無可避——而且劍還在郭崇禮肉中,沒能拔出來哪。眼瞧著拳影襲至,張祿心說完蛋,夥伴們我先走一步啊,你們將來也記得給我立個墳……手腕一擰,乾脆就把劍刃在死太監腿肉里又絞了那麼一絞。
郭崇禮原本的慘叫聲瞬間就高提了八度,這死太監聲線還挺不錯,很有女高音的素質,鋒銳尖亢,就跟利刃似的直透在場諸人耳鼓——後面還帶顫音兒,就仿佛張祿方才的舉動一般,先狠狠一捅,完了再絞兩絞。張祿距離最近,就被這音波攻擊撞得腦袋一暈;史匡威也隔著不遠,本能地氣勁兒一泄,就把拳頭硬生生給頓住了。
拳風掃到,張祿鼻子一酸,好險眼淚沒落下來……
當即大吼一聲:「誰再敢妄動,我就廢了這姓郭的!」
腿上不僅僅有肉,也有筋哪,真被傷了腿筋,恐怕這位郭使帥下半輩子就只能坐輪椅啦——倘若上陣,就得cosplay「雷神」道雪——這個責任史匡威可擔待不起。而且孤鴻道人見機也很快,挺劍直指史匡威喉頭要害,史匡威被迫收拳遮擋,並且「噔噔噔」連退了三步。
張祿暗中舒一口氣,趕緊把劍從腿肉里拔出來,血淋淋的,重新橫上郭崇禮肩頭。郭崇禮再度大叫,張祿腦袋略略朝後一仰,儘量距離這聲源遠一點兒,口中喝道:「別叫,再叫我就真廢了你!」
就跟磁帶斷片兒似的,尖叫聲嘎然而止——終究郭崇禮也是練過武的,雖然養尊處優,也不至於這點兒痛就忍受不了,要死要活啊。他哆哆嗦嗦地問道:「你、你待如何?放了咱家,一切好說。」
張祿「嘿嘿」一樂:「我待如何,使帥那麼精明,豈會料想不到?不過求活命而已啦。」
「咱家本來就沒想殺你,還想保你前程來著……」
「抱歉了,草民不求前程,而且不慣給宦官磕頭——只要使帥放開一條通路,使在場的武林同道都能全身而退,草民就立刻放使帥全……不再傷害使帥,縱你歸去。使帥要不要草民發誓哪?」
郭崇禮臉上驟然閃過一絲猙獰之色:「不必了,就讓你們多活過三五天又如何?若敢害咱家的性命,須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追殺到天涯海角,朝廷也不會放過汝等!必要五馬分屍,七族誅滅!」
張祿嗤笑道:「別吹牛啦,朝廷要真有那本事,也不會遭蠻子年年侵擾了——普天之下,真的都是王土嗎?無須廢話,速速讓開道路!」
郭崇禮一聲令下,身後的軍將,還有堵著大門的兵卒,全都左右閃開,讓出一條通道來。於是張祿和孤鴻道人一左一右挾持著郭崇禮,後面眾人相互攙扶——譚楓被剛拳傷了臟腑,步履蹣跚,黎彥超斷了條腿,唐麗語雙手俱廢,全都不良於行——匆匆便逃出了楓晚山莊。
可是官兵還在後面不遠不近地綴著,咱們接下來又該逃到哪兒去才好哪?大傢伙兒全都注目譚楓,終究他是這裡的低頭蛇啊。譚楓說了,前面河邊繫著我家一條航船,為今之計,咱們趕緊上船,官兵一時三刻便追不過來。可是得罪了朝廷,天下之大,幾無容身之地,將來如何,只能等上船了再商量吧。
張祿就在河岸上放開了郭崇禮。郭崇禮惡狠狠地瞪著他,咬牙切齒地道:「張祿,好,咱家記住你的名字了——本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不想竟然自蹈死路。」張祿咧嘴一笑:「草民不會跑遠,就等著使帥來。」我確實不會跑遠啊,只等著太素聖尊接我回歸哪。
船行不久,黎彥超等人就請求暫且停靠一下,放我等四人登岸。蘇瑾道:「今日多謝幾位義士相救,只是……行且不遠,就怕官兵騎馬追來啊。你們打算去哪裡躲藏?」他們是順風順水而行,官兵在河岸上縱馬疾追,很快就被甩得沒影兒了。可是算算距離,也不過相隔才十幾里地,怕你們上岸走不了多遠,就會被他們給趕上哪。
風赫然和張祿二人各逞口舌,隨口敷衍過去了。
四人登岸,眼瞧著航船重新揚起風帆,破浪而去,逐漸隱沒在煙波浩渺之中。張祿轉過頭去望一眼唐麗語,就見她面色慘白如紙,牙關緊咬——一向挺健談的巨人女,從剛才開始就一言不發,肯定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啦——再看她雙手,關節扭曲,血肉模糊,好幾處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要不是有玄奇界的療傷之能,這人就等於徹底廢了。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突然間眼前一花,再定睛時,已在玄奇界內。張祿問話就在嘴邊,當真不吐不快:「你們怎麼那麼信得過我,肯定我是假投降,不是貪生怕死?」
太素聖尊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任務完成,並無傷亡,下面排隊來領取獎勵吧——兵器、功法、丹藥、天材地寶,可以任擇一樣。」
張祿一撇嘴:「亡是沒有,傷可不少!」除了他鼻子有點兒擦破,只是輕傷以外,其餘三個人人掛彩,風赫然算是傷得較輕,可是被史匡威那一拳,拳勁沿劍而上,還是把肋骨給打斷了兩根,差點兒吐血。好在這會兒全都治癒了。
風赫然聳聳肩膀:「你又不是鈞天世界之人,遲早是要回歸的,倘若真降了那個郭使帥,必遭天之嚴懲……」
張祿說那也比死強啊,頂多不就是斷絕了武道之途嗎?其實我挺怕死的,你們信不信?
空場中心,光柱投下,風赫然邁步入內,嘴裡卻道:「若是武道斷絕,那跟死又有什麼區別?」張祿一想也對,你們這些天垣世界的武夫,估計十個里有九個會這麼想。
轉過頭去望向唐麗語,唐麗語笑著搖搖頭:「我覺得,張兄不是那種人……」
再瞧黎彥超,他回答得倒是乾脆利落:「我在賭。」
張祿苦笑道:「好一場豪賭!但凡我把握不住機會,咱們四個誰都活不成啊。再說那史匡威拳腳若重三分,你們仨當場被震死的可能性也很大哪。幹嘛不趁著我磕頭的機會轉身逃出去?或許,起碼能逃出一個兩個的。」
唐麗語正色道:「既為同組,要麼同生,要麼共死。」
說話間,風赫然已然挑選好了獎賞——他破境在即,求了兩丸順氣靜心、防止走火入魔的「玄元再造丹」——緩步邁出光柱,隨口問道:「張祿,你覺得若是咱們四個合戰史匡威,勝負如何?」
張祿一撇嘴:「死路一條。」
「那若是你也達到窺奧巔峰,再加上一個蘇瑾呢?」
張祿沉吟少頃:「那倒是……說不上贏,起碼不會輸吧。」
風赫然點點頭:「然後孤鴻道人可以對敵那名使劍的軍將,剩下我眾敵寡……可見若是混戰,有機會擒下郭某,或者殺開一條血路。可是咱們沒能得著混戰的機會,要一個一個比斗過來,真正十死無生……」
張祿設想道:「或許孤鴻道人他們能夠暫時拼死攔住敵人,咱們好保護著譚楓先撤……」
黎彥超說算了吧——「鈞天的武人,大多膽落,誰肯拼死斷後?除非咱們去死,讓他們保走譚楓。」說著話,第二個邁步而入光柱。
風赫然指點張祿:「所以說,咱們自認沒有什麼行歪踏錯之處,可這任務難度也未免太高了一點兒吧?簡直就是讓咱們去送死了——我覺得聖尊不會犯這種錯誤,那麼……」
「正如小妹所說,」唐麗語微微而笑,「任務的關鍵,就在張兄你的身上。聖尊不會料錯,你武藝雖……尚待成長,智謀卻大可彌補弱項。」
真的嗎?我可不覺得……張祿苦笑一聲:「我寧可多武而少智。」
「以張兄你的資質,相信很快便能窺奧大成進而巔峰的!」
黎彥超選擇了一塊九星殞鐵,也不知道打算去煉製什麼兵器或者寶物;唐麗語選擇了一套《靈寶真誥》的內功心法。最後輪到張祿,他老樣子,選擇功法,本以為那就該獎賞《玄洞寂然功法進階》,或者什麼「二階」、「三階」吧,沒料想到手的竟是——《名實論初步》……
我靠你給我各種第一冊幹嘛?我要讀高級課程啊!
「不得泄露此界之事,違者嚴懲不怠。下次任務大約半年後開啟,請預先做好準備。」
分手在即,唐麗語突然開口問張祿:「張兄,你怎麼知道那姓郭的沒有家室之累,所以說他不會受挾投敵?」
張祿隨口回答:「那當然,他是個宦官嘛。」
「什麼是宦官?」
「就、就是閹人……」
「何謂閹人?」
張祿表情不禁有些尷尬,轉過頭去望望黎彥超和風赫然,那兩人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這個……黎兄……彥超貌似明白了,你問他便是。」
可是唐麗語還沒來得及問,便即脫離了玄奇界,返回天垣世界,睜開雙眼,仍然身在那間荒野上的破舊祠堂之中。她略略舒展一下身體,翻身坐起,就見隔著明滅不定的篝火,黎彥超盤腿端坐,手裡拈著一段木柴,雙目炯炯有神,仿佛從來也沒有被天所攝走過一般。
唐麗語招呼一聲:「黎兄,下次任務,你還願意與那張祿同組嗎?」
黎彥超抿了抿嘴,沉吟不語。
「你不樂意?我瞧他人貌似挺不錯的。」
「還可以吧——若在兩年前,他或許是不錯的隊友,但如今……本領實在太差。我就怕有他在隊伍里,咱們都會跟此次一般,生死須臾,但凡一點點行遲踏錯,便會墮入萬劫不復之境……你真的認為,聖尊就永遠不會犯錯嗎?」
唐麗語笑笑:「我並不篤信天,但我相信你——我更相信,只要同心一意,就沒有排除不了的艱險。」
黎彥超輕輕搖頭:「你還真是樂觀……」說著話抬頭朝祠堂外望去,「天快亮啦,咱們若是這便啟程,午前即可抵達流雲宗……」
「那麼午餐便可以叨擾風兄,與他痛飲一場了,甚好!」唐麗語站起身來,撣撣衣襟,突然問黎彥超:「你說,等見過風兄,咱們要不要再跑一趟東黎郡,去找張祿聚聚?」
黎彥超緩緩搖頭:「再說吧……」
「對了,究竟什麼是閹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