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才打開旅館的門楚子航就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他抱著夏彌大步走進衛生間裡,隨後轉頭喊道:「路明非,酒精,手術刀消毒、針線。」
「對了,桌上拿個蘋果過來。」
路明非急忙點頭,回身打開行李袋就翻找起來,他邊翻遍邊下意識的喃喃道:「我靠,怎麼感覺這場景那麼熟悉啊?」
他突然想起了三年前那一晚,楚子航被夏彌攙扶著回到旅館時,似乎就是這樣。
夏彌幫楚子航處理完傷口,取出了背上四五顆子彈後,楚子航反過來也幫夏彌清理縫合了腰間的傷口。
那時,楚子航也讓路明非拿了個蘋果給夏彌咬著。
夏彌靠在楚子航懷裡低聲說:「搞那麼誇張幹什麼?當時你是要假裝不知道我身份,現在不需要了吧?」
「哎呀,我一爪子的事情,我自己來吧!」她說著伸手就龍化要戳進自己的肩膀。
楚子航拉住了她,隨後在她手心寫下了愷撒他們的名字,意思是最好先不要暴露。
「煩死了,好好好。」夏彌撇撇嘴,「下手利落點,7.62mm汞核心鈍金破甲彈,卡在骨頭裡怪難受的。」
楚子航聞言眼帘微顫。
「來了來了,師兄,酒精,手術刀,消過毒了,還有針線」路明非著急忙慌的把東西遞了進來,隨後擦擦手從旁邊掏出了個蘋果:「吶,蘋果!」
「喂,你當初把七宗罪插我身上我都沒喊疼」夏彌瞥了一眼楚子航,略帶不滿的說。
楚子航呼吸一滯。
「嘿嘿,心疼啦?死小孩」夏彌擠眉弄眼的看著楚子航,伸手戳了戳他的臉:「是不是心疼啦?哈哈哈!」
楚子航接過路明非手上的蘋果,沒有說話。
「師兄急得差點把門都蹬飛了,那肯定是心疼咯。」路明非背對著他們蹲在衛生間門外,低聲吐槽道。
「以後更殘酷的血戰還多著呢,你個死小孩不得心疼死啊?」夏彌笑眯眯的看著楚子航。
隨後她抬起頭湊到楚子航耳邊,柔聲低語道:「比這更痛的五十年我也熬過了,不是還有你陪著嗎?」
她說完不等楚子航回答,嗷的一口咬住了蘋果,衝著楚子航眨眨眼示意。
楚子航也不多言,只是沉默著劃開了夏彌染血的肩膀,快速的挑出了那顆嵌在夏彌鎖骨下方的彈頭,隨後倒上酒精洗去殘留的水銀。
整個過程里,夏彌面色不變,只是歪著頭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楚子航的表情,似乎想從那張冰封般的臉上看到些不一樣的情緒。
但直到楚子航縫合完傷口,他臉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情緒波動。
夏彌伸手抓住蘋果咬了一口,邊嚼邊說:「沒意思,是不是要我慘叫兩聲你才會有點表情啊?」
「哎!師妹,你要叫的話先通知我一聲,好歹給我這個閒雜人等一點撤退時間啊!」蹲在衛生間門口的路明非說。
「哦,二師兄你還在啊?」夏彌略帶嫌棄的說。
「我這不是怕你們還有什麼需要嗎?行,那我走」路明非撓撓頭半蹲著走向房間門口。
「關門啊!」夏彌伸著脖子喊道。
嘭。
「走了?ok!」夏彌又咬了一口蘋果,隨後立刻擺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哎喲,師兄!好痛哦!啊,受不了啦!疼死我啦!」
「滿身的血,洗個澡吧。」楚子航低聲說。
「我自己來!」夏彌立刻恢復正常,舉起手道。
「不然呢?」楚子航問,「還是留著傷口不太方便,那我」
「方便!」
「請陳墨瞳來幫你。」
「啊?哦」夏彌微愣,隨後擺擺手低聲說:「不用,不用。」
「你自己說的,不要把你當作普通的柔弱小姑娘。」楚子航將她放到馬桶蓋上,「我知道,你本來就足夠堅強,不論夏彌還是耶夢加得,都一樣。」
夏彌臉比蘋果還紅,輕咬朱唇瞪了一眼楚子航:「逗逗你不可以嗎?就想看看你這面癱是真是假,如果露出心疼的表情是什麼樣子而已!」
「什麼樣子?」楚子航將她擁入懷裡,低聲問。
「你臉色比殺了二十年豬的屠戶還冷,能是什麼樣子?」夏彌靠在他肩膀上吐槽道。
「那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楚子航說。
「遲早要給你這面癱治好,挺帥一張臉怎麼就沒表情呢?」夏彌懶懶的靠在他肩頭說。
「我去幫你準備換洗衣服。」楚子航揉了揉她的頭髮,將她放下。
關上衛生間房門,放好新的衣物,楚子航這才準備打開房間門出去,他還要找路明非他們商量接下來的事情。
可房間門卻卡住了。
楚子航低頭看去,原來是合金房門下方凹進去了一大塊導致門變形了,也不知道路明非怎麼做到,還能把門關上。
看來剛才,自己確實急躁了些。
他沉默片刻,又是一腳,將門大概的復原。
這是蛇岐八家最初接待路明非幾人的那間酒店,包房也是和之前一樣的總統套房,愷撒他們就在隔壁另一間。
楚子航敲開門進去後,發現愷撒和陳墨瞳恰好在討論著接下來的事情。
「來了?小師妹傷怎麼樣,嚴重的話就讓尊貴的皇派人來看看,反正現在結盟了,小師妹又是因為幫他才受的傷。」陳墨瞳關切的詢問道。
「還好,大概是反射的流彈。簡單處理了,爆血提升了她的身體機能,沒傷到要害和骨頭。」楚子航回答。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一雙冰藍色的眼眸正饒有興致的打量著自己,是愷撒。
「你是在上京失蹤的,怎麼會出現在東都?」愷撒收回了目光,淡淡的問。
「不清楚,大概牽扯到了很複雜的鍊金術,我不知為何一直都在夏彌周圍的另一個空間裡,那裡幾個月來一直都在崩潰,我本以為崩潰之後會把我掩埋,沒想到僥倖逃了出來。」楚子航面無表情的胡扯道。
愷撒挑眉看了他一眼,隨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說:「那就暫時把你編入小隊吧,但記住,我是隊長!下次記得有什麼計劃先和我溝通,別想還像這次一樣臨時要求我配合你!」
楚子航淡淡的點頭:「好的,隊長。」
愷撒瞬間渾身舒暢的坐直了身子,擺擺手說:「不錯。正好我們在討論接下來的計劃,過來一起吧。」
楚子航點點頭。
一旁的路明非立刻興奮的湊到楚子航身邊,又問了一遍:「師兄,你和師妹到底遇到什麼麻煩了?三天都不見人,可急死我了!」
楚子航輕咳一聲說:「先看看後續計劃,敘舊的事情以後再說。」
愷撒身邊的陳墨瞳悄悄看了一眼楚子航,隨後若有所思晃了晃腦袋,輕笑一聲。
「不過這次你和夏彌這齣偷天換日的計策確實很精彩,目前那八十七名猛鬼眾已經全數與我們達成合作,根據櫻井小暮和那個龍馬鳴一郎提供給的線索,我們圈定了兩個最有可能藏匿死侍工廠的地方。」愷撒展開地圖說。
「一個在山梨縣附近,一個在千葉市的某個廢棄港口。」
楚子航看向地圖,隨後眼神微變:「一個在紅井附近,一個在海瑩人工島附近。」
「是的。說起來這個海瑩人工島三年前曾在芬里厄事件里毀了大半,現在重建後還略微擴建了些。」愷撒點點頭。
路明非看向楚子航,低聲問:「師兄,看來要兵分兩路了,怎麼辦?」
「路明非,我是隊長!」愷撒敲了敲桌子,「我也和你同生共死過好吧,怎麼這傢伙一回來」
陳墨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看了眼三人說:「你們三個怎麼和偶像劇似的?小路公主的面癱師兄失蹤後,立刻就和金毛學長打得火熱,結果師兄一回來,小路公主立刻就甩掉了學長,又投入了師兄懷抱。果然前任一哭,現任必輸啊!」
路明非尷尬的直撓頭:「師姐,怎麼被你一說,我好像個玩弄老大和師兄感情的渣女啊不對,渣男啊!」
愷撒和楚子航聞言都是臉色一黑
咚咚,敲門聲響起,路明非急忙跑去開門。
才開門芬格爾就一把摟住了路明非的脖頸子喊道:「好師弟,你在車頂耍酷的時候差點一刀把我頭戳通!說說,要補償我幾頓大餐啊!」
「喲,這又來了個男三號。」陳墨瞳笑著說。
「什麼男三號?我這麼帥的,在其他小說里都是主角好吧!」芬格爾一邊好奇的問,一邊鼓起了自己小山似的肱二頭肌。
「洗乾淨了沒?我坐麵包車裡的時候真的要吐了。」愷撒嫌棄的瞅了一眼芬格爾。
他倒不是歧視G級的師兄,只是芬格爾之前身上那味道,簡直就像在泡菜缸里醃了十幾年一樣,實在超出了他的忍耐極限。
「放心吧會長!乾乾淨淨,絕不給咱們學生會丟臉!」芬格爾立正肅然道。
「你還有臉呢?」路明非在他腋下掙扎著吐槽道,「我靠,一股子夾汗臭,你肯定沒洗乾淨吧!」
楚子航忽略了他們的插科打諢,看向地圖問:「那麼隊長,如何安排?」
「一會兒我會和源稚生溝通,山梨縣這邊靠近紅井,自然是首要關注的目標。不過千葉縣那邊通過海運或者東京灣橫斷路,不用半小時就能突襲源氏重工,也一樣不可小覷。」愷撒沉吟著說,「源稚生把新的合作案發布出去後,猛鬼眾的瓦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但不會那麼快,所以我們還是要警惕。」
「是的,猛鬼眾內部必然存在著被徹底洗腦的頑固分子,一個不慎我們就可能把臥底給招進來。」陳墨瞳撩起紅髮說:「前來投誠的猛鬼眾,我會幫蛇岐八家把關。」
楚子航指著山梨縣說:「我聽源稚生提起過,紅井的掘進使用的是英法隧道的那台掘進機。」
愷撒點點頭:「有兩台,蛇岐八家租用了其中一台。」
「那另一台呢?」楚子航追問道。
「猛鬼眾!?」愷撒一驚。
「如果另一台掘進機械確實在猛鬼眾那邊,他們利用這台機械,是否就可以挖一個和蛇岐八家相通的隧道,然後」楚子航面色微沉。
「然後,在同時打通藏骸之井,就可以把白王或者聖骸引入他們自己那邊!」愷撒立刻就明白了,「如果此時利用之前安插的內奸或者旁邊工廠的死侍發動進攻,他們就能徹底占領紅井。」
「如此說來,我們的重心就要放在山梨縣了?」陳墨瞳問。
愷撒卻搖搖頭說:「猛鬼眾的瓦解很複雜,其中很可能會有頑固分子藉機獲取我們的計劃情報,所以大概率王將很快也會知道我們準備進攻死侍工廠的計劃。」
「這是個極其狡詐的傢伙,他被楚子航和夏彌擺了一道必然會設下陷阱報復如果我是他」
「如果我是他,就把山梨縣的工廠搬空或者做成一個陷阱,然後集中兵力在千葉市,等你們重兵撲出去,我就直奔源氏重工。」夏彌推開門走了進來,她反手關上門說:「各位學長學姐,你們商量計劃好歹把門鎖上啊!」
「傷怎麼樣了?」陳墨瞳關切的問。
夏彌踹開還在纏綿的路明非和芬格爾,擠開楚子航,坐到陳墨瞳身邊笑著說:「問題不大,不會影響接下來的計劃。」
「那可是7.62mm的子彈!」陳墨瞳有些震驚,還是有些不放心的追問:「不行的話,你就安心在後方指揮吧?」
「流彈反射,不是直射,不然我早被打成兩半了。」夏彌擺擺手說。
「你剛剛說,直奔源氏重工?可王將的目標應該一直都是紅井和白王聖骸才對,他就算炸了源氏重工又能如何?」愷撒適時的將話題拉回了正軌。
「和我們第一次入侵一樣,輝夜姬啊!」夏彌靠著陳墨瞳說,「一旦入侵了主機房,蛇岐八家的底褲都能被王將扒出來,而且蛇岐八家短時間內就相當於變成了瞎子。」
「當然,真是這樣,我們也就可以讓諾瑪順理成章的接管整個瀛洲了。不過,蛇岐八家所有資料和戰略信息也就全部泄露了。」
楚子航接著說:「但紅井那邊是重中之重,我們不得不防,所以派人過去查看是絕對必要的。」
夏彌擺弄著耳墜接話道:「所以接下來,如何分兵就是兩邊最主要的博弈點了。其中關鍵,在於信息差,誰掌握的真實情報更多,誰就更容易看透對方。」
「點我呢,小師妹?」陳墨瞳輕輕用肩膀拱了一下夏彌。
「哎喲。」夏彌捂著肩膀輕呼一聲,為了掩蓋身份她肩膀上的傷口並沒有完全癒合。
「碰到傷口了?抱歉,抱歉!」陳墨瞳急忙道歉。
「小事,小事!哎,識人這種事情,肯定只能交給有火眼金睛的師姐咯。」夏彌嬌笑著說。
「那就交給我。」陳墨瞳罕見的嚴肅了起來。
「按紅井現在的掘進速度估計最遲三天之後就要行動,如果有變故,計劃還會提前。這三天,就要辛苦你了。」愷撒望著陳墨瞳說。
陳墨瞳傲然的挑眉道:「多大點事!」
「哦,對了!還有一件大事要和你們分享。」愷撒突然一拍腦袋,「按照時間來看,結果應該已經出來了。」
滿屋子的人都好奇的看向他。
他卻首先看向了路明非,眼神詭異的笑了起來:「路明非,如果猜測沒錯的話你的老岳父,找到了。」
路明非猛地一個後仰直起身子,像是在隔空給素未謀面的老岳父致敬。
——
「大家長,針對猛鬼眾的新法令已經通過家族下屬幫派傳出去了,目前風魔家跟蹤那八十七人的暗哨回報,他們目前基本都還在可控範圍內。」源氏重工戰略會議室里,櫻將一摞厚厚的文件遞給主座的源稚生。
「好。暗哨除了監控,也要儘量保證他們的安全,這樣一來才會有更多人看到家族的決意,相信家族接納他們的真心。」源稚生點點頭。
「另外,愷撒小組說今晚還有重要事宜和您商議,您看什麼時間合適?」櫻問。
「七點左右,一起吃個飯吧。」源稚生回答,「安排周全一些,雖然他們手段讓人有些不太容易接受,但事實就是我們確實欠了一個很大的人情。」
櫻點點頭:「好的少主,我這就安排。」
「烏鴉和夜叉主導這次接迎投誠猛鬼眾的事情,但他們的行事作風你也知道,只能辛苦你多盯著些了。」
「不辛苦,這是我的本分。」
櫻猶豫片刻後,從那一摞文件里拿出了一個信封遞給源稚生,繼續說道:「這是加圖索先生點名讓我親自交給您的。」
「什麼東西?」源稚生疑惑看向密封袋。
上面標紅的大字是「宮本醫學研究會」,這是蛇岐八家旗下最知名的私人醫院,裡面大部分醫學教授都是各個家族裡的醫學精英,幾乎都是被家族重金送出國留學深造過的。
「是」櫻輕抿紅唇,將聲音壓得很低很低:「一份親子鑑定報告。」
源稚生愕然的抬頭看向櫻問:「誰的親子鑑定?」
「您的,還有繪梨衣小姐的。」櫻回答。
「混蛋!」源稚生憤怒的一拍桌子,「他難道懷疑我」
「不是的少主我的意思是,您和繪梨衣小姐,以及一位名叫上杉越的老人的。」櫻說,「加圖索先生說,把您從極樂館救出來的時候,他收集了您掉落在車上的血液和毛髮。」
「什麼意思!?等等,上杉越!?」源稚生一愣,「上一任『皇』?」
櫻點點頭。
源稚生立刻就明白了,急忙拆開文件袋,隨後顫抖的翻到了最後一頁結論處。
別的都沒看清,但他首先看到就是那一串數字——99.99%。
這是櫻第一次在源稚生臉上看到那麼支離破碎的表情,瀛洲的能劇面具有著把「悲哀」與「歡喜」繪製在同一張面具上的傳統,但那也只是兩種或者三種情緒,可現在的源稚生臉上就好像一個七八種情緒組成的調色盤,雜亂而迷茫。
源稚生好像在笑,牙齒卻又咬得嘎吱作響;
紅了眼眶,眼裡卻又都是期待和欣喜;
窗外風吹亂了桌上的文件,也將源稚生臉上的表情最終凝固。
這次櫻看懂了,那是極致的憤怒。
「人找到了嗎!?」源稚生猛然起身。
「還在找,不過加圖索先生還和我說過一句話。」櫻回答,「他說京都國立大學後門那條街,有位拉麵師傅的手藝還不錯。」
她話音剛落,源稚生就提起蜘蛛切大步衝出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