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創寫一部功法,大體流程和寫文章差不多。其一是了解天地狂徒的原理和基本框架,這一步衛淵已經完成了;其二是翻閱其它氣運秘術、道基功法,集思廣益,博採眾家之長,確定思路;第三步就是創寫功法;第四步是試運新功法,查找問題;最後是根據出現的問題回到第二步或是第一步,重複整個過程。
現在衛淵要做的就是第二步。反正靈脈修復看起來是個大工程,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衛淵就起身去了愽思堂。
道基境有專設的博思堂,規模比鑄體境要大得多,是由九座大殿樓閣組成的宮殿群。衛淵此時雖然沒有仙銀,但勛功頗多,於是支付勛功進入博思堂,在執事道人的指引下找到氣運秘術和道基功法區域,仔細挑選了十幾本,就坐下細細研讀。
道基境的博思堂不再限制借閱的冊數,並且在內部設了大量供人閱讀的桌案。桌案都是法器,有清心養神功效,坐在上面讀書可三日不倦。此外道基博思堂是按日收費,想要長時間在此讀書的話,還會免費提供飲氣丹。
衛淵一份份功法秘術讀著,不知不覺就是三個時辰過去。他把這一批功法放回原本位置,又選了二十幾本,繼續研讀。就這樣一天一夜過去,衛淵看完了五十幾本氣運秘術。
服下一枚飲氣丹後,衛淵又搬回了一堆道基境功法,繼續研讀。
等讀完百本氣運秘術和道基功法,衛淵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方向,雖然還有些模糊,但前路已經找到了。
此時衛淵才明白為何仙宗統考還要有文測。這些氣運秘術和功法大部分都是太初宮從外界收集而來,基本上都保留了原本樣貌,所以各個時代的語言都有,許多功法用詞晦澀,故弄玄虛。雖然收錄時也有修士專門進行校修,刪去了錯漏和過於生僻的字詞,但整體而言這些傳自上古、中古的功法仍是晦澀難懂。
如果文理不通的話,連個最普通的功法都讀不明白,更別說推陳出新、自創道途了。
就這樣衛淵一本本的讀下去,在長長的書架中越走越深。
此時天工殿中,一名膚色黝黑、體格魁梧的修士緊皺雙眉,對面前的玄服道士道:「想要修復整座山峰的聚靈陣,九十萬兩仙銀哪夠?更別說還要額外再搭一條支脈了。這活少說也得一百五十萬兩!」
玄服道士輕聲細語的道:「仙君意思,最近宮內開銷龐大,想著天工殿能分擔一點,這次就不要賺錢了。」
修士兩眼一瞪:「不賺錢白幹活嗎?殿內弟子不要修行,不耗資糧?合著就只能讓天機殿、造化觀獨肥是吧?我們已經很窮了,此事斷不可行!」
玄服道人一點也不著惱,道:「造化觀丹藥賣得再貴,也是各人自掏腰包,宮裡管不著。天機殿同理。但您老人家的活大都是要宮裡付錢的,這就是區別。」
魁梧修士重重哼了一聲,道:「一百萬整,不能再少了!否則休怪我不識大體!」
「可以。」
眼見玄服道人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魁梧修士頓時大呼上當,明白自己又要少了。他氣哼哼的道:「醜話說在前頭,聚靈大陣這次修還好,下次再壞就要更換許多部件材料,可就不是這個價了啊!」
「這個自然曉得。」
轉眼間已是一月過去。
不知讀過多少功法秘術後,衛淵厚積薄發,對天地狂徒應是什麼樣子就越來越是清晰。這日他忽然心有所悟,便取來紙筆,開始奮筆疾書。片刻後一片洋洋灑灑的功訣躍然紙上,即是天地狂徒的道基篇!
寫完最後一字的瞬間,衛淵忽有心有所感,好像觸動了天地間一點無形的東西。他向窗外望去,只覺空谷懸青似乎比往時暗淡了半分,風也大了些,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特異之處。
衛淵收回目光,忽然看到桌案前不知何時出現一名年輕道人,身著玄色道袍,正在看著自己剛剛寫下的天地狂徒道基篇。
默默看完後,玄服道人贊道:「小小年紀就能推陳出新,已是難得,更難得的是這改天換地的大氣。」
衛淵根本看不透這玄袍道人的修為,心知對方境界必然遠在自己之上,於是起身恭敬道:「塗鴉之作,還請前輩指點。」
玄袍道人搖頭:「指點不了,我心境偏激,指點的話只會帶偏了你。先說正事,我在裴宮主座前辦理些雜事。此次找你,是奉宮主之命,有件事要交你去辦。」
任務終於來了,衛淵於是肅立恭聽。
「此地不是說話之所,去你居處吧。」
於是衛淵歸還了所借書冊,隨玄袍道人出了博思殿,返回居處。此時洞府中又有靈氣洋溢,看來經過一月修理,靈脈已經恢復了。
玄袍道人將兩張玉紙放在衛淵面前,其中一張上繪著一位年輕女修。她看起來還不到二十,大大的眼睛透著精靈古怪,一根手指點著嘴唇,不知在想著什麼捉弄人的主意。
玄袍道人說:「你既然想要以異族磨礪自身,那麼就到寧州以西的破碎之域走一趟,找到她,把她帶回來。如果人實在帶不回來,那就把她身上的東西帶回來。這張是此次任務的資料,回頭你可以仔細再看。另外此行風險難料,為策萬全,宮主特意賜下一條法器腰帶,道基可用,內有介子空間,還附有仙君一道神念,相當於法相真人一擊,用好了可以保命。」
「哦對了,腰帶里還有些小物件,你自己看著用。」
交待完細節,玄袍道人就此消失,衛淵根本沒看明白他是怎麼離開的。
終於能和異族打交道了,雖然這次不是遼族而是巫御族。不過四方異族都是要殺的,誰先誰後都差不多。
衛淵先看那女修的影像。玉紙中的影像栩栩如生,不光可以從各個角度觀看,還可以具現出來,就如真人站在眼前一般。甚至衣袂發梢都可以隨衛淵神識擺動,十分神異。同時畫像中還附加了她的一絲元神氣息,就算是改換裝束,或是容貌毀了衛淵也不至於認錯人。
衛淵將她容貌氣息記下,就拿起另一張玉紙細讀。
女修名為雲菲菲,今年二十四歲,道基境,修為介於固基和甦生之間,有可能已經到了甦生境。她出自一個名為瀾神宮的小宗門。這瀾神宮起源還和太初宮有關。四百年前太初宮一名弟子云熙和前往寧州西部開拓,得了機緣後修成法相,於是脫離太初宮,自創瀾神宮。瀾神宮以香火神道為主,與太初宮道宮法統並不相通。
雲熙和創下瀾神宮後又活了五十年。此後三百年瀾神宮歷任四代宮主,全都修為高深,較御景只差一線。由是才能在異族環伺的寧州以西站穩腳跟。
但是三年前巫御族突然大舉進攻寧西,人族大敗,寧州以西超過六千里地域被巫御族占領,區域內一處洞天破碎,六處小宗門被毀,瀾神宮也在其中。此後人族反攻,又把這片地域奪了回來,但未過三月就連番戰敗,不得不再次退守雲州。而巫御族也損兵折將,退回原處休養生息,再次將這片地域空了出來。
前後兩年的大戰,將幾千里天地打得地脈破碎,天機混亂,破碎的洞天碎片墜落大地,生成處處絕境險地。這些洞天碎片可不是什麼機緣,而是修士埋骨之地。整片區域靈機或許要上百年才能逐漸恢復,因此被稱為破碎之地,已經沒什麼價值。
這場大戰也是人族與巫御族的兩族征戰,涉及西晉、趙國兩大諸候,各大宗門多多少少都有參與,各種勢力間關係錯綜複雜,混亂不堪。巫御族退走後,西晉、趙國都無力接管這片區域,也沒什麼興趣接管。且巫御族隨時都有可能打回來,大小宗門也不願意去設立山門。就這樣,數千里若大地界成了法外之地,根本沒有律法規則可講。
本來太初宮對待此處就和對待其它戰場一樣,但是前不久有瀾神宮倖存弟子忽然傳回一則消息,說初代創宮祖師有件重大機緣,想要送回太初宮,以此換取幾位血脈傳人回歸太初宮的資格。消息中並沒有說那件機緣是什麼,只是說線索在雲菲菲身上,只要找到雲菲菲並把她帶回太初宮即可知曉。
任務資料中既沒有說那機緣是什麼,也沒說雲菲菲身上有何物。但顯然這機緣非同小可,否則也不會是仙君親自布子。如此重要任務,自然不會把重擔全壓在衛淵這初晉道基的菜鳥身上,想必還有多路暗手,就不知道衛淵是明牌還是暗子。
看罷資料,衛淵就查看了一下腰帶。腰帶式樣是尋常的綢面腰帶,正中是個玉扣,並無多餘紋飾。不過法器真正核心並不是最醒目的玉扣,而是裡面一根不起眼的絲線。這根絲線以道力激發,可以容納大約三尺見方的物品,同時裡面還存有仙君的一道神念,發出後威力相當於法相真人一擊。
畢竟是仙君神念,除威力外還有眾多神異。首先除了衛淵外,就算是真君神識掃過也看不出腰帶有任何異樣。其次一旦激發,它即會自行尋找周圍道行最高、對衛淵威脅最大的目標攻擊,就算衛淵昏迷也不妨礙攻敵。此外它發動時全無徵兆,其快如電,不會被真君以下任何防禦法器、陣法削弱。換句話說,這道攻擊一出即中,哪怕衛淵和敵人面對面站著,對方也全神貫注,也同樣能打出偷襲效果。
衛淵當即把腰帶換上,然後把腰帶里的小物件一一研究明白。
預定的出發時間是七日之後。衛淵準備出行前先去拜訪張生,請他指點一下天地狂徒的道基篇,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改進之處。
此時天色已晚,衛淵就準備先修煉一晚,明日一早再去找張生。進入修煉室後,衛淵盤膝坐定,物我兩忘,深深一吸。
吸
這次一口靈氣居然吸到了底,十分出乎衛淵意料。靈氣吸足,整個識海中都下起了朦朦細雨,開始滋養乾涸到沒有一點生機的大地。
呼,衛淵吐了口氣,然後又是一吸。
吸
此時衛淵並不知道,在山峰內的靈脈中又分出一道靈脈,直接通向衛淵的修煉室。這條新增靈脈幾乎和其餘所有靈脈加起來一樣粗,並且是直接連在山峰根脈上的。
衛淵識海中雨絲綿綿,靈氣化為點點生機,融入大地。等積累到一定程度,生機萌發,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變化。但此刻衛淵能感覺到,玉山中那點生機更加活潑了,開始吸收雨絲中的靈機。
然而此時蒲團之下,剛剛建成的靈脈又開始暗淡,奔涌的靈氣抵不過消耗,逐漸稀薄,然後乾涸。因為這道靈脈直接連通山脈主脈,它的乾涸也就意味著主脈靈氣乾涸。
於是聚靈大陣再度顯現,一陣明滅後,山峰的靈氣又斷了!諸多洞府中又是一陣雞飛狗跳,好幾個剛剛閉關的弟子再次破關而出,差點走火入魔。
衛淵如同溺水一樣被強烈的窒息感逼得從物我兩忘中醒來。他的神識往靈脈中一探,就明白又是靈氣乾涸。有過前兩次的經驗,衛淵現在終於知道問題應該是出在自己身上。
他看看時間,這次修煉持續了整整四個時辰,距離預定前去拜訪張生的時間只差半個時辰。衛淵索性起身,拿起謄抄好的天地狂徒道基篇默默頌讀,思索著可能的改進之處。
未成道基時,天地狂徒只能加持並操控一個衛淵以外的活物,且不能是人或是其它天生神魂強大的種族。鑄成道基後衛淵元神比過去強大得多,此時已可同時加持數個至數十個不等的活物,具體數量取決於加持氣運數量和操控深度。
除此之外,衛淵自身加持天地狂徒後也會有大幅提升,各項機能都會提升五成。此時衛淵肉身元神都有大幅提升,只用原始版天地狂徒的話,就只能提升三成了。此外在運轉天地狂徒時,衛淵等如是以天外氣運暫時取代自身氣運,此時位格極高,一應以氣運為基礎的推算、追蹤、牽引、迷惑等道術基本對衛淵無效。
道基篇的天地狂徒對氣運運用也更為精細,比如同一匹馬,可以選擇小幅提升從而大幅延長加持時間,也可選擇短時間內巨幅提升,但事後這匹馬會生機耗盡而亡。
半個時辰後,張生拿著衛淵所寫的天地狂徒道基篇,靜靜地看。
反覆看了數遍後,張生才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已經比自己還要高的弟子。
張生欣慰一笑,道:「你這篇秘術已經得了我的真意,更難得的是推陳出新之後,立意之高,並不比為師當日稍遜,這才是最難得的。多少人空有修為,心境卻跟不上,一輩子活得小里小氣,最終還是敗在登頂之前。我輩修仙,若沒有一顆敢與天地同壽之心,如何能與天地同在?」
張生將玉紙放下,道:「為師也沒有什麼可指點訂正的了,你日後用此秘術時,自行體會改進吧。這條路只有你一人可走,走多遠只能看你自己。」
衛淵點頭。
「這篇秘術為師會替你提交上去,多少能得些勛功,只是此術除你之外無人能用,勛功也不會很多。」
這點衛淵自是知道的。太初宮注重實效,如天地狂徒這樣的孤篇絕本價值上遠不及六篇入門鑄體法。
接下來衛淵就說了說任務的事。任務具體內容不能透露,不過行程性質還是可以大略說說的。既然是仙君布子,那張生自不會有其它意見。他自己現在傷勢未愈,不能和衛淵同行,再說鑄成道基、完成大考後,衛淵就正式踏上仙途,應該開始獨自歷練了。
當年張生剛剛鑄成道基就獨自下山歷練,不知經歷了多少兇險血戰。道基有成後更是開始天下尋龍,結果尋到了衛淵頭上。
張生忽然心生感慨,不知不覺間,當初那個小小的孩子已經到了離巢高飛的時候。此時此刻,竟莫名的有些心酸。
張生從來不想表露心情,平淡無波的拍拍衛淵的肩,道:「自己小心。」
想了想,張生又補了一句:「萬事保命為上,休要逞強。」
衛淵再點頭。
張生想了想,再補一句:「實在打不過,記得來找為師。」
衛淵認真點頭,張生卻還是有點不放心。想來想去,其實也沒什麼別的可叮囑了,可張生總覺得應該再說點什麼。
現在連拍他的肩都要舉著手才行,頭已經不太好摸了張生忽然有些懂了十年前衛有財的感受。
「離出發還有幾日,你修行上若是遇到什麼問題,隨時可以來問我。」張生道。
衛淵倒還真有一件疑惑:「老師,您說過仙劍離殤是鑄體時自己悟的。我始終想不明白,以您的性情,是怎麼領悟到那種天地同悲心境的呢?」
「這種事又有何難?只需」張生說到一半,停頓了一下,最終決定還是跟自己這個徒弟說實話:
「靠矯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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