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專項經費,也就沒人敲登聞鼓,維穩辦門口的擦腳氈都乾淨了,清水衙門誰願意去?」
李主任不置可否的搖搖頭,睜眼側頭看著窗外,後視鏡倒映著黑漆漆的妙王村,平靜地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清波路沿途一盞接盞路燈投下的餘光,在快速行駛的黑色君威四柱反光條上一閃而逝,猶如飛星追月的流光。
秘書兼司機的鐵桿稍微側頭,眼角餘光瞥了主任一眼,發現老闆面色陰沉如水,自知失言了,就沒敢開口說話。
當幽靈豹似的小車駛離清波路,轉上穿城而過的國道,朝著李主任家的方向行駛時,後座的李建國抬起腳尖,輕輕點了下主駕駛座。
心腹鐵桿立即松油門,稍微帶了一下剎車,黑色君威的速度慢了下來,帶走了多餘的低頻噪聲,車裡又安靜了許多。
「不回家了,去別墅!」
司機心領神會的明白過來,知道剛才看了一場精心安排的好戲,老闆還是被打動了。
究竟是哪一部分被觸動,就不得而知,不過今天實在是太晚,應該不用叫她們起來。
再則,李主任年紀也大了,也不怎麼喜歡玩鬧,反倒是沉浸在釣魚、喝茶、做手工等這類輕修仙項目里。
「如果不是我知道老縣尉釣齡二十年,仙城商會總會長是茶道妙手,我就真的信了!」
道士阡村不知名別墅轉眼就到,這是李主任幫了一個力所能及的小忙,村里特意騰出來的一塊荒地,蓋起的小別墅。
一開始,李主任還不好意思接受,不過陸陸續續的又蓋起了其他幾幢別墅,都是仙城有頭有臉的人,他就心安理得的住進去,順便認識了一下左右鄰居。
三天兩日在別墅里住著,門前就是魚塘,後面是山坡菜地,還有一株幾十年的老茶樹,釣魚喝茶的習慣,就是在這裡養成的。
「明天早上六點半過來!」
黑色君威剛停下,李主任隨口丟了一句話,獨自下車走向別墅,門口感應門自帶面部掃描開鎖裝置,業主剛踏上台階,大門啪嗒一聲,往裡洞開了。
秘書司機瞧著老闆沒有往二樓走,而是一頭鑽進了負一樓的地下室,立即知道李主任真不是來玩的,而是去做手工了。
「老闆,你真是太空閒了!也不看看幾點鐘,還玩手活吶!」
黑色君威緩緩地駛出道士阡村,轉角處沒按喇叭提醒,迎頭差點撞上了同樣從妙王村離開,前後腳過來的「觀眾看客」。
秘書司機心頭肉急跳一下,後背都被嚇出一層冷汗,卻沒有在慌亂之下,大幅度扳動方向盤,對面車裡的司機也是穩如老狗。
好在兩位司機們技術精湛,不開大燈照樣能在黑夜中視物,這虛室生白的眼功算是練到家了。
兩車交匯,錯身而過,誰也沒有吭聲,也沒有人停下罵街,一個趕著離開,一個急著回家,各自往目的地駛去。
接下來的路上,幽靈豹似的漆黑君威沒有再遇到同行,無聲無息地離開村鎮,再次駛上通天大路。
只是,秘書司機的好運氣似乎用盡了,回家的路上,竟然遭遇到一群鬼火少年飆車炸街,有一位膽大的竟然貼著車門擦身而過。
儘管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可是,改裝後馬力翻番的「戰車」,如雷霆轟鳴般的爆氣聲,簡直令人不勝其煩。
「這些黃毛小子真是過分這裡還是我們街道的地盤?維穩辦就該狠狠的整治這些鬼火少年!」
秘書司機心裡瘋狂的腹誹毀謗,黑色君威的速度卻始終徘徊在四十碼,絲毫沒有受享受炸街快感的黃毛小子影響。
沒想到的是,這群人裡面竟然有妙王村的人,赫然是養雞大戶老楊家的崽子,原本車後座會帶著剛上道的妹子。
可惜,同一條村的妹子被她家老爹看的死死的,可以說把嚴防死守做到極致了。
這還不算完!難得有一輛黑色君威在路上不緊不慢行駛,一群去而復返的鬼火少年被勾起了好勝心和好奇,竟然圍上了這匹幽靈豹周圍。
發現車裡的司機不為所動後,一位黃毛小子特意加速衝到街道盡頭,又掉頭回來,打開了遠光燈,還故意將奶白色燈光直射君威車。
秘書司機被遠光燈照著,眼前頓時一片白茫茫,什麼路燈道標都看不見了。
可是,這點程度怎麼可能難住他,面對好死不死的遠光狗,照樣開遠光大燈反擊回去。
皮包鐵畢竟還是比不過鐵包皮,黑色君威還能勻速繼續前進,鬼火少年在強光直射下,失去視野就忍不住慌了。
忙亂之下,七扭八拐的重裝小綿羊,差點撞上了與小車齊頭並進的同夥,惹來了一陣大呼小叫。
遷怒的破口大罵此起彼伏,甚至有人沖黑色君威里的司機豎起友好的中指,割喉的大拇指。
秘書司機哪裡會把這幫小子的隱隱威脅放在眼裡,到了該轉彎的路口,抬頭看了一眼視頻監控攝像頭,提前幾秒打了轉向燈。
絲毫不帶猶豫的,直接轉動方向盤,反倒是嚇的幾個鬼火少年緊急剎車避讓,差點沒在公路上翻車。
也就是黑色君威的速度始終在四十碼上下浮動,如果雙方鬥氣開了快車,那就不好說了。
緊急剎車的話,車輪立即抱死,按照慣性定律,是會當場翻車的。
轉彎路口停下來的一群人,看著黑色君威遠去,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四十碼,卻沒有追上去要個說法。
對方實在是太穩了,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大膽,就是有信心有實力,能夠擺平這一切的狠人。
鬼火少年們能在深夜炸街,哪個不是耳聰目明的傢伙,至今也沒有出事,都是懂事聽話的好孩子,就是興趣愛好野了點。
有個路子比較野的鬼火少年記住了黑色君威的車牌號,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查詢到車主,忍不住嘆了口氣,臉上的怒容都沒了。
其他人繼續罵罵咧咧,聲音卻越來越低,也沒了繼續飆車的想法,一個個地都準備散場回家了。
路子最野的鬼火少年眼看同夥都散乾淨了,憋不住,狠狠的摔炸了頭盔,大罵一聲「窩囊!」,卻也僅僅是如此,最後還是得乖乖地騎車回家。
此時,道士阡村別墅群里,李建國終於在人後,卸下「街道辦主任」的妝,撿起了放下很久的儺面。
不大不小的地下室房間裡,到處都擺放著稀奇古怪的玩意,大的有象腿骨鏤空的古董琴,小件的有鯨鬚磨製的縫衣針。
「今晚看到了一些好處!沒想到,那些年輕人還真是敢想,化邪祟為吉祥簡直妙絕時人!」
李建國手裡的這件儺面色分五彩,毫無靈光神韻,看上去簡直就是一件凡物,和他的身份完全不匹配。
不過,熱衷手工活,又得了靈感的老男人,翻箱倒櫃的倒騰出幾塊壓箱底的玉石、翡翠、祖母綠後。
周圍升騰而出的妖韻靈氛,迅速爬滿牆壁的天藍色獸篆、斑斕魍魎紋,又使得房間裡的一切變得神秘玄奇。
「得氣入道的野生小妖怪竟然能拼組合,駕馭鬼神傀儡,以弱服強,換作以前真是不敢想像。究竟是時代變了,還是我跟不上這劇變的時代?」
李建國手裡的雞零狗碎,有百年老刺蝟腋下割臭囊得到的鏡石,表面天生一個「鬥」字符文,類似於宗布鬼篆。
將這枚天生紋符石鑲嵌在五色儺面眉心正中位上,猶如一顆種子,立即蔓生出黑白相間的紋路,遠比手持符筆精心描繪的法紋更清晰。
李建國臉上露出淡淡的喜色,趕緊掏出智靈機,給鑲嵌寶石後,煥然一新的儺面法紋,上下左側右側,拍了四張照片
可惜,這副儺面的材質稍微差了一點,僅僅維持了不到一分鐘,啪的一下,縫隙冒出一縷縷青煙,竟然應聲龜裂破碎了。
李建國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在日記上提筆鉤沉了幾句失敗的經驗。
「不是我手藝不到家,應該是物性還沒有琢磨清楚透徹!下一次,換妙王村村口老樟樹的樹皮試試!」
這念一起頭,妙王村大豫華章飛升後,擱置留下的舊身,都忍不住瑟瑟發抖,哪怕周圍都沒有夜風路過。
接近零點了,妙王村巡夜遊走的一男一女都有些犯困,小鳳知道白天的自己童真淳樸,並不想這麼早睡下,就朝治保會副主任輕輕點頭示意。
「回去吧!天色都這麼晚了,你也該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王磊沒敢說什麼我頂得住之類的客氣話,直接道了聲謝,就頭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如此聽話聽教懂事有分寸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事實上,妙王村的適齡男生越來越少,能夠選擇的餘地,從來都不多。
小鳳看著王磊離去的背影,無論是從妙王地仙的角度去看,還是從自己身為適齡女生出發,都覺得有共同秘密的出道修士,可以託付終生。
「老師說,我寧可手腳有顯眼的殘疾,也不想讓家人在白天,看到我童真淳樸的面目,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白天有芬姐遮掩過去,那麼明天、後天呢?總不能天天靠戴玉芬矇混過關吧。
羅祥鳳有了決定,就走到村口老樟樹前,左手握成拳頭,一拳砸進樹身,取回了自己被封存的智識靈情,確保明日白天自己依舊還是一個正常人。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