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
昨天去了商業整理委員會和虞洽卿擺開車馬談完後,葉洛便讓施劍翹出面約了他心目中最合適的葉氏紡織老闆人選——上海灘昔日「棉紗大王」穆藕初。
因榮氏、沙遜洋行和盛家各種打壓其他紡織廠,曾經以棉紗紡織起家,並博得「棉紗大王」稱號的穆藕初現在過得很不順心。
雖然今年他剛接到金陵國民政府的邀請,擔任了工商部常務代表一職,但那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虛職,孔祥熙看重的是他在南方紡織業的威望和名聲,為了防止穆藕初跑路,孔祥熙還順便委任他為中央實驗所籌備主任,也是個閒職。
鬱郁不得志的穆藕初在原歷史上,一二八事變後,便和史量才、黃炎培等人在滬設立地方維持會,捐款支援十九路軍抗日。
八一三抗戰開始後,他又擔任上海灘救濟委員會給養組主任,一直協同各路人士抗日救國。
他是和葉氏醫藥現任老闆項松茂一樣的救國實業商人,且在紡織業能力出眾,因此才會被葉洛選中,準備拉他一把,離開泥潭。
這就是民國大部分商人的境遇,不管你有沒有名氣,有沒有錢財,只要沒有後台,便如同養肥的雞仔,逃不過那當頭一刀的宿命。
「有這個打算。」葉洛笑著點頭,「不過我想開一家和以往不同的紡織公司。」
上海灘的紡織業烏煙瘴氣,被幾座大山籠罩,穆藕初對這個行業早已心死,此時一想,若真有人能出來整頓行業,清除障礙,非葉洛莫屬!
穆藕初為何會被上海灘紡織業排擠?就是因為他極力反對這類用工制度,提倡以人為本,善待工人,這等於和所有資本家對立,能不被整嗎?
在葉洛看來,資本家必然逐利,這是無法更改的現實。
聽聞大名鼎鼎的二少爺要登門拜訪談合作,穆藕初喜出望外,眼巴巴等了一天,終於在周日晚見到了葉洛本人。
「二少爺,寒舍簡陋,莫要怪罪。」昔日威風凜凜的棉紗大王,現在只能住在租界破舊的洋樓里,一家十幾口人全賴他那點在金陵國民政府當差的工資生活,幾乎要入不敷出。
「穆老闆說的是勞動契約制度吧。」葉洛接口道。
他沒法違背良心去說這種用工制度是好的,但考慮到葉洛的身份,只好補充後面一句,讓葉洛舒服些。
「我也覺得這用工制度極為不妥,所以此次來找穆老闆,希望創造一種新的用工制度,在保障工人的同時,增加公司利益。」
「據我所知,青島的紡織工廠就通過制定明確的時間制度、設置專門的管理人員監管工人的生產工作與日常生活、安排專門培訓人員教授工人專業技能以及利用獎懲等方式對紡織工人的生產、生活各個方面進行規訓,以滿足工廠的生產需求。且這種方式效果拔群,很快就沿用到了南方,我們也一直使用類似的模式,不過在此之上還多了一層約束。」
「沒錯。」穆藕初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顯然沒料到葉洛真下過功夫,「我們南方紡織廠沿用的勞動契約有成熟模板,在正式進入工廠之前,廠方代表會與工人本人以及保證人一起簽訂合同並蓋印,一般情況,工廠與工人會一次簽訂五年合約,以防止熟練技術工人的流失。合同里還著重強調服工人需服從工廠命令,遵守工廠規則,若違規則通過減薪、工錢充公等方式進行懲罰。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的用工制度只有三種:包工制,包身制和養成制。」
就算是他,也一定會以利益為第一目標,要損害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工人,他自問不是那樣的大聖人。
葉洛笑答:「穆老闆以前也開過工廠,還記得紡織工廠的規章制度和經營流程嗎?」
這種幾十塊大洋一斤的頂尖茶葉,在葉洛看來不過爾爾,平時都懶得喝,但對穆藕初而言卻如同珍寶,經濟拮据時,惟有招待最珍貴的客人才會擺出。
其他的幾個分廠更不用說,因外企洋行的入侵,紡織業節節敗退,加上國黨中央銀行各種經濟侵略和插入,這些分廠漸漸由盛轉衰,最後穆藕初不得不低價轉賣給金陵國民政府工商部,然後沒過幾天,就被盛家他們瓜分了。
他有這份心和誠意,讓葉洛愈發高看一眼。
「穆老闆你太客氣了,不必如此。」葉洛看他還特意買了最好的茶葉招待自己,連忙擺手。
穆藕初說的這些他早就調查過,一清二楚,此時借他之口說出,只是為了看看穆藕初對這種模式的看法。
葉洛笑了笑,穆藕初的反應很合他的心意。
他起初以為葉洛所言的合作是指讓他去葉氏投資打工,現在聽說葉洛要自己組建紡織公司,還要他出任總經理一職,立即明白葉洛對紡織業所圖甚大。
畢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和以往不同?二少爺此話何解?」穆藕初好奇問道。
穆藕初的公司在去年被金陵國民政府徵用,一直到現在都沒歸還,他再去看時,已然成了榮氏的分廠,這份苦又能找誰去說?
穆藕初坦然道:「違背人性,道德喪失。我個人非常反對這種用工制度,因為它的本質是極致的剝削壓迫工人,不給他們一點點活路,對於行業的長久發展來說,就是一劑毒藥。當然.對老闆而言,是能短時間獲取大量利益的好東西。」
可以說這次的簡單考核,他順利通過了。
「穆老闆怎麼看這個用工制度。」葉洛挑眉。
談到這些,穆藕初滔滔不絕,但神色卻沒那麼興奮,反而多了幾絲憂愁。
「二少爺這是準備進軍紡織業了?」穆藕初欣喜的問道。
「這次過來,是希望能請穆老闆你出山,來擔任我新籌建的葉氏紡織公司的總經理。」葉洛開門見山。
但你至少不能「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草」,做那種卸磨殺驢或者極致壓榨的蠢事。
鼠目寸光的行為在後世比比皆是,譬如某企鵝公司,不管去到哪個行業都大賺特賺,但破壞了行業原來的生態後就瀟灑離去,只留一地雞毛和再也無法崛起的爛攤子。
殺雞取卵,只壯大自己,卻堵了無數其他同行路的缺德行為,葉洛不干,尤其在民國這個階段,更不容許其他人這麼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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