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電車公司的大股東雖然是比利時的財團,但公司辦事處卻設置在意租界,而天津意租界也是義大利在海外惟一的租界。
電車公司的董事會共六人,洋人華人對半開,前清時期,華人董事都由清廷官員擔任,到北洋時期和國民政府時期,則由當地長官委任。
現在的三名華人董事,其實就是周龍光委派的。
但這些人只擁有建議權,說白了就是擺在那裡好看的花瓶,真正的實權全部掌握在三名洋人董事手中。
葉洛在整個五月份和大半個六月份風風火火抵制比利時人,採取各種手段和電車公司玩燒錢大戰,讓電車公司漸漸有點撐不住了。
這三名華人董事腆著臉上門求和,直接被轟出去後,也在電車公司內部徹底失勢。
6月13日,一大清早。
總經理範本克坐車來到意租界的三馬路,卻發現來遊行的學生們比他還早。
遊行者們高舉橫幅標語,嘴裡喊著口號,怒吼:「打倒帝國主義,抵制電車漲價!」
聲勢之浩大,令他膽戰心寒。
範本克只好讓司機繞道,從後面小路去電車公司大樓,沒想到繞了一圈,發現公司外面被人潑滿了大便,到處散發著惡臭。
這下他徹底忍不住了,嘴裡罵罵咧咧,直接捏著鼻子下車,進公司就直衝總經理辦公室,邊跑邊問秘書:「歐洲總部還沒回信嗎?」
天津城電車公司的總部設在歐洲布魯塞爾,國內一些財閥和政界要員才是掌控公司的真正吸血鬼。
「昨天半夜已經回信了。總部要求我們在三天內解決這件事,否則」女秘書低頭不敢再說。
「否則什麼?」範本克追問道。
女秘書低聲道:「否則就開除您。」
「媽的!都怪那該死的盧貝雅。他是總領事,不用管商界的事,只要坐在位置上動動嘴皮子就行了,可壓力全在我身上啊!」
範本克在華經商十幾年,因此比大部分人都清楚葉洛的財力和實力。
一個能在四年內將幾萬塊大洋成本的公司經營到現在總市值超過40億大洋,這樣的商業天才,他聞所未聞!
最可怕的是,葉家並非民國世代繁榮的超級豪門,也不是四大家族那樣靠著政權交替和軍閥混戰崛起的新權貴。
葉家最鼎盛時,也就是上海灘普通豪門之一,掌握一堆底層工人,然後跟在盧永祥屁股後面做事。
盧永祥最厲害時,人稱「上海王」,但也比馮玉祥、閻錫山等低了一等,算第一梯隊末尾的大軍閥。
而現在的葉氏投資,40億大洋市值,還有無法估算的海外產業,恐怕加起來能超過50億大洋資本。
這是什麼概念?
校長傾盡所有打的一場二次北伐,為此奠定了他現在的地位,總投入也就是3億大洋左右。
把葉氏投資拆了用來資助打仗,起碼可以撐10次這樣的全國戰爭!
這些人竟然腦子壞了要和這樣的財神爺拼財力,範本克實在無語。
可惜他人微言輕,影響不了盧貝雅。
「媽的媽的媽的,急電歐洲本部,就說如果繼續這樣和葉氏投資爭鋒相對,我願意當場辭職,這活兒我不幹了!」
範本克不想等最後失敗時自己來背黑鍋。
這些年在電車公司撈的錢也不少了,雖然現在離開有點可惜,但總比跟他們一起死好!
女秘書也沒料到老闆這麼決絕,愣了下,立即跑去電話間打電話去了。
但她沒出去一會兒,又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這次女秘書的神情十分慌亂:「總經理,不、不好了!天津城市政廳今天公布,要把我們公司停運的一些電車路段經營權進行公開拍賣!」
「什麼?他們是瘋了嗎?」範本克也炸了。
天津城電車公司從1906年起開始經營,雖說電車路段所屬權在華人手中,由清政府到北洋政府到國民政府,但其實一直掌控在他們這裡。
名義上屬於天津城市政廳而已。
現在他們竟然敢當面拍賣所屬權,那就意味著,拍賣得到這個經營權的人,也可以合法開設電車公司,然後與他們進行電車生意競爭!
這事情邏輯上說得通,可這麼多年,沒人會覺得天津城市政廳敢這麼做。
這就等於在搶比利時人的飯碗!
他們怎麼敢的?
而這個時候進行拍賣,參與者里最大的競爭者是誰,不言而喻。
範本克這才意識到,葉氏投資不是只想和他們玩燒錢大戰,迫使他們把車票價格降回去。
他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整個公司啊!
「備車備車備車!我要去一趟葉氏汽車公司。」範本克再也坐不住了,「你,趕緊去通知盧貝雅和王竹林他們。瘋了,瘋了,徹底瘋了,他們是要和我們開戰嗎?」
「好的,總經理!」女秘書火急火燎跑開了。
上車過程中,範本克又冷靜了一些,回想之前那場飯局葉洛的態度,他決定先不去找他,而是轉道去了法國駐津總領事館。
法國和比利時是軍事同盟,而且法租界一直在收取電車公司的過路費。
要說現在還有誰能阻止葉洛,大概就只有法國總領事了。
範本克一路跑到總領事館,連氣都沒來得及喘,直奔總領事辦公室。
誰知門一開,人直接傻住了。
「總領事先生,去年范爾迪總領事離開時,我沒能去送行,實在可惜,不知道他和他的夫人在巴黎還好嗎?」葉洛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喝咖啡,一邊和法國總領事杜士蘭洽談。
「啊,范爾迪去年就在巴黎過世了,聽說他的夫人今年準備回國呢。」杜士蘭嘆氣道,「我和范爾迪曾是大學同學,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真可惜。」
葉洛也點頭附和,其實范爾迪身死,樊菊麗要回來的事他一清二楚,葉氏聯合合資銀行有他們的股份呢。
說這些,就是和杜士蘭拉拉關係,增進感情。
破門而入的範本克已經呆住了。
嘴裡本來要吐出的一大堆話都塞在喉嚨里,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這是什麼事?
他是跑來告狀求援的,但對方現在就大搖大擺坐在這兒,和自己的靠山聊得開心。
「呦,這不是電車公司總經理範本克先生嗎?」葉洛笑看他。
喜歡1928:巨商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