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k:午夜之刃 53.遲來的審判(二十二,曲折)

    如果可以,塞拉法克斯希望他和萊昂·艾爾莊森之間能有一個坐下來,彼此平靜地談談的機會。

    沒有弄虛作假,沒有陰謀詭計,甚至不含敵意——但他也很清楚,萊昂·艾爾莊森永遠都不可能同意這件事。

    他所認識的雄獅是個意志力極其堅定的人,年輕時冷血過盛,老後則愈發堅硬。風吹雨打,海浪拍擊,無論你如何使力,他都只會站在那裡,手提著獅劍,靜待一擊致命的時機到來。

    萊昂·艾爾莊森自認為人類的守護者——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

    只是,『做』與『做到』之間,距離還差得很遠。

    他當然可以繼續抗爭,繼續用那塞拉法克斯從未在其他萊昂·艾爾莊森身上看見過的意志力抵抗亞空間邪術的影響,甚至是短暫地清醒過來,發出自己的聲音

    可是,他無法戰勝這一切。

    塞拉法克斯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他的原體一眼。

    四周滿是黑暗,雄獅就那樣閉著眼坐在那張王座之上,手邊靠著獅劍,一束微弱的光從天而降,打在他的臉上。他雖渾身血跡,卻無損威嚴,此時看上去猶如一位血戰之王,緊皺的雙眉之間殺氣乍起。

    塞拉法克斯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他很累,真的很累,哪怕手握有神明饋贈的權柄也不能抵消這份疲憊分毫在他的生命中,從未有任何一刻,他比現在更深刻地認知到自己的渺小。

    我終究只是個凡人,擁有凡人的心智,我既非不朽,也絕非聖賢。塞拉法克斯想著這件事,再次提醒著自己,感到一陣平靜。

    是的,平靜。

    他沒有像其他那樣自以為是的奸奇合作者一樣日漸瘋狂,也並未踏入任何一個人性鑄就的必然陷阱,他並未忘記自己的目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正是他身為萊昂·艾爾莊森子嗣的絕佳證明:他有像他原體一樣的意志力和行動力。

    當然,雄獅絕不會為此感到自豪。

    塞拉法克斯忍不住笑了,同時勾動手指,讓黑暗中的未死者們齊齊哀鳴出聲。他不想折磨他們,但他沒有其他選擇。奸奇實實在在地給了他力量,但祂可從未說過不會在途中加以阻撓或誘惑.

    祂所提供的術法便是塞拉法克斯要面對的無盡誘惑中的一環。

    從本質上來說,這個法陣是非常簡單的。它需求人類的痛苦與絕望,將其吸收,並將祭品們的靈魂一同煉化成精純的能量反哺給施術者。你給它多少,它便能反饋多少。

    聽著簡單,但越是簡單就越難——究其原因,不過一點,它沒有副作用,任何副作用都沒有。

    說是能量,便是能量,一點其他雜質都不含。說會反哺給施術者,便是反哺,絕不會收下或轉走一絲一毫。

    仔細想想,這對一個正常的混沌巫師而言,是多麼大的誘惑?再想一想,對於任何脫胎於混沌內的巫術而言,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奸奇給得實在是太多了,而塞拉法克斯依舊選擇不要。

    他專心地操縱著法陣,耳邊不斷的哀嚎與尖叫沒有半聲能夠影響到他。當一個人真的下定決心,便不可能再被除死亡以外的其他事牽絆住手腳.

    這一點適用於所有人類,哪怕是那些最低賤,最無恥,最軟弱的人渣也是一樣。每每想到這一點,都會讓他疲憊的心煥發出新的活力——說來詭異,他甚至為此感到驕傲。

    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們。

    哪個他們?

    是那些在面對他時敢於也仍然敢於發起衝鋒的尋常士兵嗎?是那些讓平民們先登艦而自己留守地面,豎起騎士團旗幟的他的兄弟們嗎?還是那些敢於當面怒罵他是個叛徒的官僚?

    塞拉法克斯沒有答案。

    他見過跪地求饒的人,見過試圖與他合作成為所謂『新神』腳下一員的人,也見過為了活下去而背叛一切的人.但他見得最多的,卻還是那些不肯屈服於他的人。

    茫茫多與此界有關的時間線,無數個相似或不同的卡利班。殺戮,鮮血,背叛,犧牲——永無止境,而犧牲者不計其數。

    在戰壕內踩著同伴屍骸站起來的渾身濕透的士兵,瑟瑟發抖地抓緊槍朝他射擊。從燃燒的坦克內爬出的車組組長,一瘸一拐地對他衝鋒。打光所有彈藥,動力劍被復活的死者們磨滅到損毀的騎士,將僅存的幾個平民護在身後,用連隊的旗幟當做武器,對他怒吼

    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塞拉法克斯感到眼淚滑過他燒焦的臉。這很奇怪,因為他大概已經有許多年,沒有流過淚了。

    他曾經陷入過瘋狂,面對永無止境的屠殺而崩潰著哭泣過。那時的眼淚,是對他自己愚蠢而造成的這些暴行感到痛苦和自責,而這時的眼淚則源自悲傷,一種從人猿時期便存在的悲傷。

    如果可以,他不想殺死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如果可以,他希望只需自己來做那個犧牲品。如果,這世界上最為綺麗,最為夢幻,也最為使人痛苦之詞——念起它,大腦就會開始幻想。念起它,求而不得的美好事物便會在眼前浮現.

    然後愈發痛苦,因為這一切的落差,因為現實並不接受如果。

    現實拒絕一切美好的幻想,現實是冰冷而殘酷的,否則為何人們會用它來指代甚至是指責某人特別務實呢?歸根結底,人人都有某個只能用『如果』來代替的時刻或念想,而塞拉法克斯與他們之間的區別便在此處——他會去行動。

    不惜一切代價。

    「我們因大遠征而誕生,原體。」

    背對著沉睡的雄獅,暗黑軍團內部有史以來犯下最為恐怖暴行的叛徒聲音平穩地開了口,開始一字一句地對他的基因之父講述自己的目的與計劃。


    「這是個崇高而艱巨的任務,但也是一項必須執行的任務。自舊夜以後,人類彼此之間已經失落太久,我們的同胞在痛苦中苟延殘喘,更有甚者甚至淪為異形的奴隸。」

    「帝皇不能容忍此事,所以他塑造出了我們。他需要我們作為工具,來讓人類重新成為一個整體。他是這樣的信賴我們,因此我們決不能辜負他.但我們終究還是失敗了。」

    焦屍轉過身來,黑暗中忽地彈出兩條漆黑的繩索,纏繞在他的手腕兩側。他眼中閃過一抹暗淡的光,堪稱恐怖的能量開始順著雙手傳向四周。

    「帝皇身負重傷,泰拉破碎,迷信大行其道,官僚主義讓人們痛不欲生。你可以隨意去銀河內挑選一千個世界,將它們擺上名單,仔細觀察,然後你會聽見他們的尖叫,你會聽見我們同胞的哭聲。」????「我相信你聽得見,原體,你也一定意識到了這件事的荒謬之處——我們明明獲勝了,可是,為何我們的同胞依舊活得無比痛苦?」

    「你必然看見了這份錯誤,否則伱不會在自己的守護之地內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我理解,原體,我明白你的難處。哪怕身為原體,你也是人而非神明,就連帝皇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憑什麼能夠做到?能管好眼下的這些世界,已經相當不容易。」

    「但是,我們真的獲勝了嗎?」焦屍抬頭,詢問雄獅。

    雄獅不答,亦無法回答,因此他更像是在自問自答。

    「在官方說法中,我們贏了,而且是一場大勝。叛徒荷魯斯與阿爾法瑞斯都已伏誅,他們那些背叛的子嗣只能躲藏逃匿,終將等來裁決。可事實究竟如何?」

    「混沌並不在意荷魯斯和阿爾法瑞斯的死,祂們從來就不在乎,祂們只想讓帝皇坐上那把刑具。哈,國教還驕傲地將其稱之為神之居所,黃金王座.全是狗屁!」

    「那把椅子不過只是帝皇的另一個工具,他用它來燃燒自己,好庇護人類。所以接受現實吧,原體。」

    塞拉法克斯恥辱、悲傷且憤怒地嘆息一聲。

    「人類輸了,而我們沒能起到任何作用。」他說。「我無法接受這件事,所以我要改變它。」

    他停頓數秒,臉頰忽然抽動了一下,黑暗中傳來了一種空洞且遙遠的回聲。

    「而這件事需求巨量的能量以及力量。我必須有能力參與到那一日,並對局勢產生影響。但是,若是我失敗了呢?」

    塞拉法克斯低下頭,開始向上邁步。他走得很慢,走上台階的每一步都顯得步履維艱。纏繞在手腕上的繩索繃得筆直,黑暗中再次傳來兩聲重物落地聲,然後是黏膩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碾壓聲。

    「我必須做兩手準備,一個備用計劃,就像你曾教導我們的那樣,就像盧瑟爵士曾告訴過我們的那樣——在發起戰鬥或踏入一場戰鬥以前,務必確保自己至少有兩個選項。不要單純的考慮如何獲勝,還應當考慮如何應對失敗。」

    塞拉法克斯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原體身前,隨後單膝跪下。他的手臂彎折成了一個十分可笑的姿勢,他的罪惡所化成的重量正維繫在手腕之上,為他施加無匹折磨。

    另一個術法正在起效,它貪婪地噬取著那些從人類靈魂中榨取出的痛苦,並渴求更多。

    而這裡恰好有個非常痛苦,且痛苦了十分之久的人。

    塞拉法克斯正在親自為它供能。

    「我的第二個解決方案就是你,原體。」暗黑天使十分平和地說。「我不相信我可以就這樣簡單地回到泰拉破碎之日,然後挽回一切。不,不可能的,哪怕我再剪除一萬個卡利班也是一樣。我殺得越久,殺得越多,就越能明白混沌大敵究竟有多麼強大,以及,帝皇有多麼強大.」

    「他是我們唯一的明燈,唯一的盾牌與利劍。若我不能改變這一切,我希望自己至少能為他做點什麼。因此,我需要你——或者說,一個更好的你。」

    除這王座以外的其他地面開始融化,黑暗消弭,屍骸暴露。根須包裹著的萊昂·艾爾莊森們一一浮上前來,漂浮在王座周圍。

    一個金髮的男孩飄上前來,他還活著,雙眼緊閉。

    「身體。」塞拉法克斯說。「無數條時間線中最純潔無瑕的你,他將成為你回到過去的載體。」

    一個暗黑天使飄上前來,正是陷入沉眠的扎布瑞爾。許多根須插入了他的臉,悄然改變了一切,使他眉眼之間看上去竟與塞拉法克斯極其相像。

    「護衛。」塞拉法克斯說。「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一個異常堅定的人。我會告知他一切,然後讓他陪著你一起回到過去。信任他吧,原體,就像你曾經信任我和盧瑟爵士一樣。」

    他閉上嘴,像是已經說完了話,燒焦的臉竟開始快速地恢復。

    骨頭重新變得堅固、潔白,曾受到傷害或混沌污損的地方都被抹除。然後是神經與血肉,最後是皮膚,就連刺青都回來了——一個帶翼劍的徽記,銘刻在胸膛靠左。

    塞拉法克斯緩緩地站起身,一套盔甲飛出黑暗,如受著無形之手的操縱,一一分散著飄至他身上,對準了神經接口,開始著甲。

    這是套非常古舊的MK2,第一軍團特有的黑色使其看上去極具威嚴,大遠征時期阿斯塔特特有的浮雕在肩甲和臂甲上盡情地閃耀,一把動力劍掛在腰間,一把爆彈槍握於手中。

    暗黑天使塞拉法克斯仰起頭,讓頭盔降落,遮住他的臉。猩紅的目鏡以急速亮起,隨後,他已被呼吸格柵改變後的低沉聲音最後一次地於雄獅耳邊響起。

    「但你首先要證明自己,原體.不是向我,而是向他們證明。」

    誰?向誰證明?

    看看周遭屍骸,答案不言自明。

    塞拉法克斯轉過身,一扇門扉出現在他面前。沒有標識,只是純粹的光芒凝結而成。

    在他身後,原本還沉眠著的扎布瑞爾忽然睜開了雙眼。他顯然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眼睛卻如本能般地釘在了背對著他的塞拉法克斯身上。

    暗黑天使頭也不回地說:「做你該做的,扎布瑞爾,勿要辜負帝皇與雄獅。」

    言罷,他邁進那扇光之門扉,一個他和許多暗黑天使未能去往的戰爭世界呼嘯而來,將他吞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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