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號醫院第三十一章長夜（五）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媚歌愈發糊塗起來。

她本以為，值班室已經被鬼侵入，所以已經準備用咒物來對付。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什麼也沒有，咒物根本無法產生反應。

「難道是我的錯覺？」

媚歌抓著自己的頭髮，撫摸著額頭上的黑色倒十字。

對於靈異醫生來說，鬼出來前永遠比鬼出現在面前，要更加壓抑。

媚歌撥開頭髮後，整個人坐在椅子上，頭緩緩靠在牆壁上。

「難道我內心已經害怕到疑神疑鬼，甚至都出現感應錯誤的地步了嗎？」

媚歌其實真的不希望接受自己已經變得那麼軟弱了。

但好像，這就是事實。她其實沒有自己表面看起來那麼強硬，她的倔強其實也一直在掩飾她的脆弱。

媚歌不止一次想過——真的不止一次想過自己哪一天會以什麼樣的形式死去。靈異醫生是一個死亡率很高的職業，很多時候，身邊的同僚，也許就不會再出現在自己身邊了，也許什麼時候就會因為咒物解封而被反噬變成真正的鬼，也許什麼時候就會因為來停屍間值夜班而就此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所以，醫院各科室之間，同事之間，關係其實都很冷漠。彼此都很清楚，也許哪一天，他們就會死去。也許哪一天，同僚就會變成敵人。

所以有著一個強大的科室主任的舅舅，直接空降的媚歌，本身就很不被周圍的同事所喜歡。加上她本身醫術其實不過關，卻有著強力咒物加身，保命手段遠強於一般醫生，做手術死亡名額還往往讓別人來承擔。更不要說，她體內的魘蟲，會對醫生們的身家性命都產生不小的影響。

只不過，這些人並不知道，媚歌並不是完全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所以，媚歌從來不會用通過抽取暗魂點方式增加自己的壽命。她只想活得和普通人一樣久就夠了，她這種靠傷害別人增強咒物的人沒什麼資格活得比普通人久。當然，她也不會因此放棄魘蟲，何況植入體內的咒物也切除不了。

她不想交朋友，不願意和人交心，不打算談戀愛，更不會結婚，也不希望自己長壽。如果，如果有一日，面臨必死的絕境，就和科室其他的同僚一樣，那麼就死吧，這是她應得的報應。正如現在，她死後，不會有任何人傷心。即使是喬治，應該也很快會忘記自己。

只是她沒想到原來其實自己還是很怕死的嗎？怕死到疑神疑鬼都產生錯覺了？

「人真是矛盾到了極點。」

媚歌自嘲了起來。

她本來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來的，但是真的面對死亡的時候，她竟然怕到了這個地步。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不去死！你活著對周圍的人只會帶來傷害！」

愛麗絲·蓋爾是唯一一個敢義正辭嚴咒罵她的人，其他人都畏懼她舅舅卡夫卡，只有她，敢正面斥責媚歌。

據說她母親是西班牙人，而愛麗絲繼承了西班牙人高傲且無拘無束的性格。和媚歌相反，科室大部分人都喜歡愛麗絲，甚至有人為了和她跳舞而專門去學習了弗拉門戈舞。

「梅爾·墨，你是一個靈異醫生！作為醫生，伱難道沒有半點愧疚心理嗎？你對他人沒有任何同理心嗎？你以為你即將嫁入浮士德家，成為副院長的孫媳，我愛麗絲·蓋爾就不敢對你說這話了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告訴你，我說的就是海倫娜·林曼！海倫娜就是因為你告訴了你舅舅她背地說你壞話，所以被派遣去看守停屍間，最後死在了那裡！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媚歌其實沒有對舅舅卡夫卡說過海倫娜壞話。海倫娜·林曼是她曾經在住院部的同事，作為一個急診科醫生，海倫娜是很出色的。而且和媚歌不一樣，她非常熱愛醫生的職業，甚至有強烈使命感。

「我沒有對我舅舅說過」

「我什麼都知道！梅爾！你不要以為可以在我面前信口雌黃！」

媚歌揉了揉眼睛。

要去巡夜了。

她拿起資料，走了出去。

時至今日，她也不知道，海倫娜被安排值守停屍間，究竟是不是舅舅的手筆。

海倫娜性格非常倔強，所以，她和媚歌自然會很容易針鋒相對。即使海倫娜知道媚歌的背景，也知道卡夫卡主任很受副院長的器重，但她對媚歌從來不會慣著，二人自然爆發過爭吵，關係自然變得惡劣。

但媚歌從來沒想過要害死海倫娜。她的確和一兩個醫生發過牢騷，但僅此而已。如今回憶起來，也許他們是舅舅安排的人。舅舅能暗中和達蒙·戴倫結盟卻始終不為人知，那麼各大科室都可能有他秘密安插的人手。如果舅舅因此派遣海倫娜去值守停屍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愛麗絲因為人緣很好，所以各科室都有人會給她傳遞消息和情報，讓她能第一時間了解醫院高層發生的情況。她和海倫娜算是關係一般的普通朋友，如果這當中有舅舅的手筆，她因此了解到一些蛛絲馬跡，不是沒有可能。當然，在她眼裡，這一行為自然是媚歌授意卡夫卡主任所促成的。那麼，在現在的愛麗絲眼裡，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也許真的是自己害死了海倫娜。但是，舅舅已經不在了，所以媚歌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向他求證此事了。幫他安排此事的醫生，也不可能承認這件事情。

媚歌再一次檢查著每一具遺體的狀況。

遺體看起來，和照片對比，依舊沒有多少異常。

一具具檢查下來

還剩下最後一具遺體。

亞歷克斯·雷頓。

愛麗絲負責手術，並撰寫死亡證明書，拍攝遺體照片的這名患者。

這個患者做過兩次手術。

他的第一次手術是三年前做的。當時為他主刀的醫生，根據資料來看，正是海倫娜·林曼。在她去世後，這個患者就由愛麗絲接手治療。

其實，媚歌現在有些回憶起來了。這個叫亞歷克斯的患者，當初非常感激為他做手術的海倫娜，甚至有傳聞他喜歡上了她。當然，作為醫生的職業道德，海倫娜自然不可能會和患者發生什麼特殊關係，但也可以看出她真的對患者非常認真負責。

仔細比對著眼前亞歷克斯患者的遺體，媚歌看得非常仔細，不敢有任何遺漏。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