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他再沒有了勇氣,他低下頭,雙手一直在顫抖。
雙眸中是一望無際的深沉,還有一望無際的絕望……
此時的走廊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他甚至能聽到自己急速的心跳聲和不均勻的呼吸聲。
他轉過頭,整個世界宛如坍圮。
他心口的那個位置也一直在痛,這傷痛他寧願是加在自己的身上,可……受傷害的卻是這個豆丁兒大的小傢伙。
他扶著門框,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的無力和傷痛。
黎醫生抱著文件,走上前:「沈先生,您不打算進去看看嗎?如果不看的話,我們……」
她沒有再說下去,她知道沈遲是個聰明人,他肯定懂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打個電話給凌管家。」沈遲竭力控制住情緒,嗓音低沉而沉痛。
「好。」
女醫生拿起手機,又壓低聲音給凌管家打了一個電話。
說了幾句話後,凌管家迅速趕了過來,跟在她身邊的還有小傭人云雲。
「四……四少……」凌管家的聲音在顫抖,她不敢相信。
「孩子發高燒,情況很嚴重,然後……所以,對不起。」黎醫生低下了頭。
「進去……看看。」沈遲嗓音低沉。
他低著頭,一隻手支撐在門框上,心口疼得太厲害,這種時候,他只覺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現在,他連進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害怕看到一個本該活蹦亂跳的孩子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
凌管家點點頭:「好……四少,我進去。」
凌管家捂住臉,她真怕一不小心沒有控制住自己哭出來。她看到,沈遲的眼睛已經紅了一圈。
她進去了,云云也跟著一起進去了。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凌管家終於忍不住了,哭了出來,眼淚直往下掉。
「四少……您想開點……」凌管家泣不成聲。
云云也跟在後面哭,黎醫生搖搖頭,無可奈何。
這會兒的沈遲在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後,一言不發,默默低著頭。
「四少……」凌管家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沒事,我有分寸。」沈遲穩住情緒,平靜道。
「四少奶奶那邊……」
「都別說。」
「好,我知道了。」凌管家點點頭答應。
她又看了醫生一眼,醫生連忙道:「我們也會守住秘密的。」
「管家,這裡交給你,我出去靜靜。」沈遲道。
他的聲音寡淡而嘶啞,在這空寂的走廊里聽起來,格外淡漠。
「哎,好。」凌管家應了一聲。
她的心裡也猶如一根針扎著,這件事情太過殘忍,她知道,四少一定無法平靜,更別說許朝暮了。
許朝暮有多期待這個孩子,她知道,就連她自己也很期待……
可現在……出了這事,誰也不願意。
「您別太難過。」醫生安慰道,「我看你家先生和太太都很年輕,再要一個孩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還好,產婦身體好,細心照顧著,沒有問題的。」
「醫生,孩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凌管家焦急地問道。
剛剛接到電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崩潰了,也沒有來得及細問。
「發高燒,腦部和心臟受到刺激,搶救無效。」黎醫生道。
「為什麼會突然發高燒?」
「這就跟每個孩子的身體素質有關了,不過發高燒很常見,這孩子又是早產兒,抵抗力不強,也是正常。」黎醫生嘆息道。
「我知道了。」
「您回家好好勸勸你家先生和太太吧,一定不要太難過了,說得難聽一點……就當孩子小產了。」
凌管家知道醫生是在安慰她,她訥訥地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一時間,走廊上一片沉寂。
良久,凌管家才又開了口,疑惑道:「醫生,我們家四少請的專家呢?」
「事出突然,我還沒有來得及給他們打電話,孩子已經……」黎醫生嗓音哽咽,低下了頭。
「我明白了。」凌管家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她往前看去,沈遲扶著走廊的牆壁一直在往前走,腳步有幾分蹣跚。
看到這樣子的沈遲,凌管家心口很疼很疼……
「您跟我來吧。」黎醫生對凌管家道。
凌管家沒有拒絕,心疼地又看了沈遲一眼,這才跟著醫生走進了手術室。
沈遲沿著走廊一直在走,他不敢回房間去,他害怕許朝暮已經醒了……
這種絕望感只有在五年前看到那具白骨的時候有過,五年了,這種感覺此時又強烈地回來了。
沈遲找了一處僻靜而黑暗的角落,他背靠著牆壁,絕望地站著。
牆壁很涼很涼,但他已經全然感覺不到,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只有許朝暮那張純淨的臉龐。
許朝暮對這個孩子的感情一定比他更深,畢竟,這小傢伙在她的肚子裡呆了七個月,朝夕相伴。
現在,孩子突然沒有了,他該怎麼跟她說,他該怎麼跟她說……
他倚著牆壁,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昏暗的角落裡沒有一點光亮。
兩行清淚從他的眼角流下,一行一行滑過他的臉龐……
也只有在這種時刻,他才會讓自己哭出來,此時此刻,他潰不成軍。
時間一點一點在走,轉眼間從夜裡三點走到了夜裡五點。
冬天的白晝來得遲,五點的時候,外面還是一片漆黑。
沈遲一直站在外面,一言不發。
寒冷侵蝕著他的臉龐和身體,但他全然麻木,根本體會不到這冬天深夜的寒冷,因為,他的心更冷更涼。
到了早上五點半的時候,他還在站著,渾身已是冰涼。
淚水的痕跡幹掉了,這種時候,他寧願讓他一個人去背負這苦難,他不想讓許朝暮知道……
但,紙包不住火,他不知自己能瞞多久。
到了早上六點的時候,醫院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耳邊的嘈雜聲也多了起來。
沈遲從未想過,自己有這麼一天也要這樣去躲避,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角落裡。
絕望、痛苦、孤獨將他深深包圍……
醫院裡的人越來越多,慢慢的,不少人也往二樓走來。
沈遲得知這件事後一夜都沒有回房間,他害怕看到許朝暮的臉龐。
但,如果連他都沒有辦法平靜,他還怎麼去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