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3:血之紋章(10)
這天上午,胖乎乎的神甫亞歷山德羅斯·帕拉斯卡斯興致高漲地抱著一摞文件走進了麥克尼爾的房間,從其中拿出幾張紙,送到麥克尼爾眼前。
「他們居然真的有一份名單儘管這份名單是根據交易記錄而整理出來的。」神甫指著上面的幾個人名,「不過,我們可不能輕而易舉地讓布里塔尼亞帝國的皇帝就這麼剷除掉那些心懷不軌的反對者,巴黎方面的意見是,要我們放進去一些中立派或立場不堅定的忠臣,以此來影響他們的判斷。」
說完,帕拉斯卡斯神甫又拿出了另一份名單。EU的商人們總是喜歡在介入一場大規模衝突時同時向雙方倒賣情報和物資,比如當年中東戰爭爆發時,阿拉伯諸國和波斯軍區就同時得到了EU的軍火。EU的元老院和執政官們對這種行為完全放任不管,只要這些商人不會危害EU自身,一切行為都是合法的。
麥克尼爾拿起第二份名單,看著上面的備註,疑惑地指著第一個名字問道:
「這個人是做什麼的?」
「給外國人拉皮條的。」神甫面不改色地說道,「我記得布拉多·馮·布雷斯高公爵和你說過,我國有些大人物來到帝國之後只顧著往會所和莊園裡鑽。聽說他們還在帝國的某個小島上非法拘禁了一大批未成年人算了,不說這種事,想想就噁心。」
麥克尼爾並不是什麼衛道士,但他同樣厭惡這種行為,只因為它實在太浪費時間了。有些人寧可把全部精力浪費在花天酒地上,也不願意睜眼看一看現實。他們能夠擁有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時間的底氣,只不過因為他們有著富可敵國的財富而已,而這些財富原本應當為更偉大的事業服務。麥克尼爾相信GDI能夠戰勝這些比NOD更讓人厭惡的庸俗之輩,但他在EU身上沒有看到這種覺悟,如今的EU正在一片歲月靜好的祥和之中繼續沉睡,直到強大的外力擊破夢境並把它從美夢中喚醒。
兩人在旅館的房間內繼續分析名單。麥克尼爾向神甫問起布里塔尼亞帝國有哪些可能專門從事技術研究的貴族。神甫提到了阿什福德(Ashford)家族和澤馮(Zevon)家族,他說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大部分貴族不會出資支持相關企業,只有這兩家會願意投資在民用或軍用領域進行技術攻關的那些公司。自然,企業也會選擇依附於相應的貴族以免於被其他貴族侵吞。
「我還是不太理解。」麥克尼爾決定將這些姓名混編,這樣一來俾斯麥或皇帝也看不出真偽,「您說,這些貴族平時都在做什麼呢?他們難道不會產生厭惡?」
「當正常的享樂已經無法滿足他們時,有些貴族就只能用更加極端的手段來找刺激了。」神甫一語雙關地說道,「有的貴族選擇從軍,但並非為了保衛帝國或他們的皇帝,只是想要發泄破壞的衝動;還有一些則做起了人口販賣生意,我猜我國的那些人販子和他們可能也有往來。」
「人販子都該被拉出去吊死。」
「沒用的,麥克尼爾。」神甫和善地看著滿臉怒容的青年,「不剷除支持人口販賣生意的人,只殺人販子,那麼過不了多久還會有一批新的人販子,而販賣行為自始至終也沒有得到遏制。但是,最悲哀的一點莫過於,我們拿那些人無能為力,只能象徵性地對著引起公憤的人販子開刀。」
麥克尼爾並不會因為坑害這些貴族而產生愧疚。哪怕是最善良的貴族,他的善行也不足以彌補他祖輩犯下的罪行,清算時刻到來時有人給他留住一條性命便算是仁慈。他發自內心地歡迎布里塔尼亞帝國的平民逃往EU,這個令人窒息的國度不值得他們生存。皇帝和貴族統治著一切,就算貴族被推翻了也還有皇帝騎在他們頭上。EU儘管存在許多問題,這裡的公民至少是自由的。
過了中午,麥克尼爾去樓下的餐廳吃午飯。他在那裡見到了布拉多·馮·布雷斯高的使者,原來是公爵委託給他一件私事去辦。有一名住在潘德拉貢郊外的貴族正在變賣他的宅院,那個花錢素來大手大腳的傢伙也許會被人騙得暈頭轉向,不忍心看著他白白被人騙錢的布雷斯高打算讓麥克尼爾到場監督。
「什麼時候?」
「大概是本月底吧。」使者說道,「如果到五月再辦,事情可能有些棘手。」
公爵的潛台詞是,那時候的矛盾會變得越來越激烈,甚至作為外國使團成員的麥克尼爾也無法置身事外。麥克尼爾很想趁著內亂開始前就逃離布里塔尼亞帝國,但他的使命就是留在這裡靜觀其變或渾水摸魚,他不能辜負赫爾佐格總督的信任。那個出身布里塔尼亞人卻反感布里塔尼亞的總督必須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是真正的EU中流砥柱而不是為布里塔尼亞效忠的叛徒,麥克尼爾也不想讓那位還幻想著能夠在有生之年當選執政官的老人失望。
麥克尼爾準備出門去探路,卻看到一名看起來有些眼熟的青年來到他面前。
「你是段先生?」麥克尼爾想起了這個在武館中被他三拳兩腳放倒的學員,「真是太巧了,您是在貴國的使館工作嗎?」
段英名皺了皺眉頭,糾正道:
「我們不是【貴國】。南庭都護府名義上還是朝廷的都護府好了,我師父想請您去使館看一看,他有很緊急的事情要通知您。」
「我一個外國人不能隨便進入你們的使館。」麥克尼爾立刻拒絕,「不然萬一使館裡面有什麼機密文件失竊了,我就成了頭號嫌犯,而王上校也難辭其咎。」
「無妨。我們的大使已經通知了貴國大使,叫他們認真檢查一下。」段英名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快走吧,時間不等人。」
麥克尼爾跟隨著段英名輕車熟路地來到了南庭都護府駐布里塔尼亞帝國辦事處,他前兩次來這裡的時候都被王雙攔住了,等他真的和王雙成了朋友後反而對這裡不感興趣了。麥克尼爾跟在段英名身後,他發現這個青年留著短髮,而他的絕大多數同胞都留著長發。王雙以前說過,在他們的文化傳統中,只有罪犯才會把頭髮剪斷。然而,麥克尼爾並不打算詢問其中的緣由,他不關心別人的私事。
王雙正站在大堂里和一名同樣穿著長袍的男子理論。兩人都穿著官服,袖子卷到前臂以上,看樣子活像是鬥雞,就差真的動手開打。
「你師父怎麼又換了件繡著豹子的衣服?」麥克尼爾疑惑不解。
「這是他平時辦公穿的。」
「那件有蟒蛇圖案的呢?」
「那是王爺賞賜給他的。」
「他把君主賞賜的衣服隨便穿出去當運動服使用?」麥克尼爾哭笑不得。
王雙見麥克尼爾到來,停止了和對手的爭吵,大踏步向著麥克尼爾走來,領著他向著一旁的走廊走去。旁邊貼著一張逃生路線圖,麥克尼爾在這條走廊的兩旁看到了通向地下室的道路。
「我們已經通知了貴國大使館,希望他們提高警惕。」王雙語氣陰沉,雙眼帶著血絲,「這群天殺的布里塔尼亞人,本官早該猜到他們圖謀不軌等我們去地下室看一遭,你就明白了。」
事情來得突然,起因是辦事處的真正掌控人霍興天(官拜三等出使大臣,和王雙同級)打算擴建地下室,以備不時之需。但凡稍有常識的人都能看出布里塔尼亞帝國變得愈發危險,潘德拉貢也不安全,到時候一旦城市內發生混戰,大使館必須有自保的能力。王雙的意見則相反,他希望主動出擊而不是在大使館內坐以待斃。霍大使顯然不打算聽從王雙的勸告,於是自行下令開始擴建,但施工人員卻意外地發現原地下設施內竟然藏著暗道。這一驚人的發現不僅讓王雙和霍興天驚懼交加,也讓他們產生了懷疑。自南庭都護府以辦事處的名義設立大使館以來,那麼多大使都沒有發現其中的蹊蹺,偏偏是這時候由王雙發現了意外,眾人都認為此事必有詭譎之處。
麥克尼爾來到已經空無一人的地下室內,看到在一處隱秘的角落中有著一條通道。他打開手電照向通道內部,通道很長,外面的人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想起個冷笑話。」麥克尼爾把手電放在一旁,「以前有個國王不信任他的大臣,於是在王宮和大臣的宅子之間挖了一條地道,地道另一頭永遠是鎖住的,而大臣的這一頭必須時刻保持開放。後來有一天,大臣自殺了。」
「確實不好笑。」王雙坐在一旁,不知在盤算著什麼,「如果不是我們今天施工,根本不會發現這麼大的隱患。希望你們EU那裡沒有同樣的暗道,沒人願意被別人監視。」
眾人坐立不安地等待著消息,期間霍大使聯繫了承天府,希望得到一個合理的處理方案。下午四點左右,王雙認為不能再這麼僵持下去了,他們要麼和對方攤牌,要麼就繼續佯作渾然不覺,和布里塔尼亞人比演技。
「我贊成這個決定。」麥克尼爾也支持王雙的想法,「霍先生,我建議你通知我們的大使館停止調查,這樣布里塔尼亞人永遠不會知道你們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秘密。」
「奇怪,他們不安裝竊聽器或者監視器,反而用這種古老的手段。」王雙感到有些迷惑,「我開始懷疑他們的真實用意了。」
按照麥克尼爾和王雙的建議,他們在暗道的入口處裝上了簡易的監測裝置。只要有人通過或接近這裡,大使館內部的其他人就能得到警報並有所準備。同時,麥克尼爾還建議他們設置一個追蹤裝置,這樣便可以調查清楚暗道的盡頭通向哪裡。
麥克尼爾從南庭都護府辦事處返回旅館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餓著肚子的他剛打算出門買些食品,就被匆忙趕來的神甫堵在了門口。滿臉驚慌的神甫讓他把屋門關上,而後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房間的各個角落,才放下心來,對著麥克尼爾說道:
「你聽說了嗎?南庭都護府的大使館地下有條密道。」
「早知道了。」麥克尼爾急著去吃飯,「教士,我當時就在現場。」
「唉,真是讓人費解。他們既然存心要監視我們,卻不用更有效的設備,而是採取這種老掉牙的落後方式。」神甫坐在窗邊看著外面正從街道上呼嘯而過的消防車,也許周圍的某個街區起火了,「而且,挖地道也太容易暴露了。」
麥克尼爾在向帕拉斯卡斯神甫說明情況後,連忙跑出房間去餐廳用餐。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樣引起了周邊食客的陣陣驚呼,這個看起來並不壯實的青年人像個無底洞一樣吞噬著周圍的食物,沒有任何東西能逃過他的魔爪。等到酒足飯飽之後,麥克尼爾才慢悠悠地返回房間,繼續著白天的工作。
布里塔尼亞帝國的貴族之間普遍存在聯姻關係,而帝國的法律又無比殘酷,甚至比那些中世紀君主還要殘暴。貴族一旦犯下大罪,動輒落到滿門抄斬的結局,而其中大多數人是無辜的。過去也曾經有為了剷除仇人而假意與其聯姻再刻意犯罪以使仇人全家被殺的復仇者,不過這種辦法只有在當事人孤苦伶仃的情況下才能使用,否則只會白白害了自己的家族。
麥克尼爾整理完名單後,將自己負責的部分交給了帕拉斯卡斯神甫,而後便返回房間睡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發自內心地感到疲憊。戰鬥帶來的苦難只會折磨軀體,而勾心鬥角的後遺症將永遠潛伏在靈魂之中。
麥克尼爾夢見他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中行走,宮殿的盡頭是被寶石裝飾得無比華麗的寶座,前面站著一位手持權杖的少女。麥克尼爾大著膽子走上前,那少女便回頭望向他——沒有臉,只有無數張畸形和扭曲的嘴寄生在面龐上。
然後,麥克尼爾有生以來頭一回在他自己的尖叫聲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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