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安魂曲 第三十章 苦行僧
夜幕降臨。
馬車駛入了離龍吟最近的一個城鎮。
隨行侍衛伸著懶腰，咕噥道：「才過了一天啊，走，喝點酒解解乏。」
吃下半老的草果後，天魔感覺身體舒服多了，在酒館裡埋頭吃飯，龍化及卻好像不怎麼吃得下了。
半老坐在鄰座，自己點了一大碗麵條，慢慢嚼著，果然和天魔一行人沒有半分糾葛。
酒過三巡，隨行侍衛飲到微醺，「二王子派來這老頭似乎有點門道啊，我們坐了一日的車都感覺疲乏，這老頭徒步跟著馬車居然像散步一般，汗都不多出，有門道！」
車夫扭頭看看半老，「我這馬車跑得也不算慢，別說跟一日了，就是跟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容易，厲害啊。」
隨行侍衛對看了一眼，「哥哥，你說這旅途兇險，有這個高手在，我們可就算有個依仗了，這已經出了龍吟，不妨就讓老頭兒坐車上吧，走上幾千里，只怕是高手也累死了。」
「嗯啊，出門在外同舟共濟，應當應當……這位老先生，過來一起喝幾杯吧。」隨行侍衛欽佩半老的功夫，起了結交之心。
半老微笑道：「我不飲酒，飲酒誤事，兩位小哥，護送王子責任重大，你們也少喝一點吧。」
兩個隨行侍衛站了起來，伸手去拉半老，「老先生別客氣，就喝幾盅解解乏，明個老先生如果不嫌擠就坐車上吧，大家出門在外，同舟共濟。」
半老拗不過，端著麵條坐了過去。
「來，老先生，敬你一杯……」隨行侍衛端起酒杯勸酒。
半老搖搖手，伸出左掌，只見他的左掌上只剩下三根指頭，小指與無名指齊根而斷，「老夫年輕時曾因飲酒誤事，自斷兩指以示警戒，這酒是再不喝了。」
隨行侍衛這才不勸，「老先生，你是龍吟人嗎？」
半老微笑道：「我不是龍吟人，故國在天草大陸西邊。」
「哦哦，西白虎國，哎呀，老先生怎麼會不遠萬里來到龍吟的？真是緣分。」隨行侍衛將一盤炒牛肉推到半老面前，「老先生，吃，別客氣。」
半老微笑稱謝。
「老先生，你跟二王子是如何相識的？」隨行侍衛問道。
半老微笑道：「二王子在遠行苦修時遇到老夫，那時老夫正身陷困境，幸好二王子慷慨解囊，幫助老夫渡過了難關，這欠下的人情是一定要還的。」
「哈哈，老先生高義啊，我說二王子出了多高的價錢能夠讓老先生苦行萬里呢。」隨行侍衛笑道。
半老笑道：「二王子所給錢物乃是留給兩位王子在落月生活用的，老夫只是代為存著，可不敢挪用一文。」
「嘖嘖……」兩個侍衛更是欽佩，「老先生是義人啊！此番長途跋涉，我們相互照應吧，老先生要了房間沒有？」
半老微笑搖頭。
隨行侍衛討好道：「那老先生和我們住一間吧，這往返近一年的時間，路上盤纏花費甚巨，老先生又不受二王子的錢財，我們能省一點是一點。」
半老搖頭道：「鄉野村夫，露天席地已慣了，小兄弟若能讓我在馬車中過夜，老夫已感激不盡。」
隨行侍衛再三巴結，半老就是不允，堅持睡在馬車中。
龍化及嘆道：「二哥真是人才，隨便就能找個人替他賣命。這老頭不肯離開車馬，是怕萬一跟丟了我們吧。」
天魔吃飽了飯，抹抹嘴，「我要去睡了，旅程漫長，得好好休息。」
入夜。
隨行侍衛和車夫已熟睡如豬，天魔遁出龍在淵的肉體，順著窗飄然而下。離開龍在淵的身體，天魔反而感覺輕鬆了許多，「那具肉身正在生病呢……晚飯吃得我想吐……」
天魔飄到馬車前，看到半老果然在馬車上睡下了。兩匹馬正在有一口沒一口嚼著草料。
天魔站在馬車前，尋思道：「戚妃不會放過我，這老人為報恩而來，卻害了他了。」
呼呼……天魔感覺身邊有事物飄過……
「你大姥姥……」天魔詛咒道：「這裡也同樣是鬼滿為患啊……六道輪迴被封閉，可苦了這些不能輪迴的陰魂……」
陰魂驚慌失措地到處亂跑，讓天魔感覺微微疑惑，「這些死鬼在躲什麼？難不成這裡也有修羅？」
陰魂們四處躲藏，讓天魔意識到了危險，「萬一再有惡靈修羅，可大大不妙，雖有侄兒們同行，但是那四個傢伙一旦放出來，卻怎麼再帶他們走？」
天魔心念一轉，立即往酒館的客房飄去。
嗚！馬肆之中跳出了一個半透明狀的惡靈，「運氣不壞，這個大補！」
天魔心中暗罵，「怎麼都這個德性？」
半老很警覺地在馬車中坐起身來，「什麼人？」
「彌陀佛，老僧驚擾到施主了嗎？我們師徒二人在遠行苦修，想借馬肆過一夜。」一個黃眉僧人站在馬車側面雙手合十，旁邊跟著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沙彌。
惡靈本想撲食天魔的生魂，見那兩個僧人忽然造訪，一時卻不敢輕舉妄動。
半老點點頭，「那你們就睡車邊上吧。」
黃眉僧人道：「善哉，多謝施主了。覺塵，這就歇下吧。」
那小沙彌卻不答話，轉動頭頸向四周望了望。
「兩個賊禿……」天魔看到半透明狀的惡靈縮了回去，心中暗笑，「這修羅也怕和尚嗎？卻不知有本事看到我嗎？」
「覺塵，你怎麼了？」黃眉僧人問道。
小沙彌單掌豎在胸前，「師父，有惡靈！」
黃眉僧人眉頭一掀，「那你去吧。」
天魔暗暗心驚，「這小賊禿真有點道行！」
小沙彌舉頭望向天魔，目光如炬。
天魔悚然一驚，轉身奔逃。那小沙彌邁開步子向天魔追去。
半老看看那小沙彌，笑道：「大師，這是在捉鬼嗎？」
黃眉僧人雙手合十，「彌陀佛，這是小徒在修行。」
半老驚詫道：「這么小的孩子，便能捉鬼？」
黃眉僧人道：「別看年紀小，我這徒兒甚有佛性……」
這一問一答間，小沙彌已經迫近天魔的生魂。這小沙彌追得越近，天魔就越是跑不動，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逐漸束縛他。
「慘了……」天魔看著只有數步之遙的客舍窗口，卻已很難前移。
「嘛呢叭咪吽，金剛伏魔圈！」小沙彌念誦著法訣，拋出手中的念珠。一股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念珠燃起了熊熊火焰將天魔的生魂罩住。
「啊……」天魔忍不住慘呼起來，一瞬間如墜洪爐，痛苦難當。
在人世間被人擊殺死亡，並不代表完全寂滅，而魂魄一旦被毀，則是完全消失。
「完了……竟會寂滅在此……」一瞬間，天魔的眼前晃過了沉星的身影，葉小釵的身影，前世主人的身影……
「咦……生魂……收！」小沙彌覺塵猛然察覺天魔的魂魄乃是生魂，急忙收起法器，「彌陀佛，原來是夜巫道友，多有得罪。」
天魔在一轉念間由死轉生，不由大呼僥倖，「這小賊禿，我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覺塵收起念珠，單掌豎在胸前，「彌陀佛，妄語……」
元神出體的天魔在這小沙彌面前毫無還手之力，不敢久留，轉身攀上客舍窗口，鑽入龍在淵的肉身之中。
覺塵轉過身去，對著馬肆一望，「彌陀佛，夜巫道友，你修行尚淺，不宜夜行，若不是小僧在此，你已被惡靈吞噬。」
天魔在床上一躍而起，推開窗惡狠狠盯著覺塵，「賊禿子，馬肆中正有一個惡靈修羅，有本事你滅了他去！」
覺塵道：「謝謝道友提醒，小僧已經看到他了。」
天魔元神歸體，卻已經看不見陰魂所在。
「嘛呢叭咪吽，金剛伏魔圈！」覺塵手中念珠急速飛向馬車左側，熊熊烈焰在馬車側面忽上忽下攢動著，似乎是被罩在金剛圈內的惡靈在拼死掙扎。
半老點燃了一鍋煙，吧嗒吧嗒吸了兩口，氤氳的煙霧在馬車上飄起，「這便是捉到惡鬼了嗎？」
黃眉僧人在馬車右側雙目微閉，靜靜打坐，卻不答話。
「嘛呢叭咪吽，滅！」覺塵右臂單指指向天空，燃燒的念珠圈中發出輕微的爆響，一瞬間煙火射向空中，如繁花綻放。
龍化及擠開天魔向外張望，「在淵，這是搞什麼鬼？」
天魔壞笑道：「就是搞鬼咯。」說罷回到床上，閉上眼睛。
覺塵收起念珠，默默念了一段經文，坐在黃眉僧人身旁，打坐入定。
龍化及皺皺眉，「兩個和尚？沒事放煙火玩，這天乾物燥的就不怕點燃了馬肆？」
天魔閉著眼，心中卻暗暗驚駭，「像這樣的惡靈修羅，就是四個幽冥橡樹合力也沒辦法贏得這麼輕鬆，這小賊禿居然毫不費力就給收拾了，如若不是他察覺到我非亡魂，只怕現在我也已經寂滅了吧……」
龍在淵的肉身仍帶著病，天魔的生魂又被小沙彌覺塵重創，躺在床上的天魔雖憤憤不平，卻也抵擋不住疲憊，沉沉睡去。
次日，天魔被龍化及推醒，「在淵，你好像又在發燒了，挺得住嗎？」
天魔醒來，立即一躍而起，推開窗向外張望。
半老坐在馬車上，吧嗒吧嗒吸著煙，在馬肆借宿的兩個僧人卻不見了蹤影。
「跑得倒是挺快！」天魔惡狠狠說道，「若是不跑，一會我非把你這賊禿的腦殼砸開！」
「在淵你說什麼呢？」龍化及遞過來一盆熱水，「快洗洗臉，吃過早飯就該上路了。」
天魔胡亂擦了幾把臉，腳下忽然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他的病情似乎加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