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珠光寶氣閣。
人人都說論這天下財富,地產最多的是江南花家,珠寶最多的是山西閻家,但真正最富有的應該是富商霍休。
且不說這樣的排名對不對,至少端坐在珠光寶氣閣中,參加這一場聚會的人們覺得實至名歸,閻家、珠光寶氣閣的確名不虛傳。
初夏的清風輕輕柔柔得吹著,送來荷花淡淡的清香,宴席擺在水閣上,朱紅色的九曲迴廊連著接水閣,背景是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塘,還有荷塘中亭亭玉立的花朵。這樣的美景已經夠讓人賞心悅目的,更別說水閣上坐的都是當今數一數二的人物,人比景更好。
陸小鳳正是聲名鵲起之時,破獲了大通錢莊的假銀票案,又戳破了鐵鞋大盜的秘密,為花滿樓解開心結,這樣的事跡傳揚出去,陸小鳳很快成為了楚留香之後崛起的令人稱讚的「俠探」。即便現在還不是陸小鳳如日中天的時候,但他的麻煩一點兒都沒少,或者說麻煩總是鍥而不捨的來找他。這不,一位高貴美麗的公主不惜下跪來求他出手,他又怎能無動於衷呢?不說陸小鳳本是憐香惜玉的性子,這裡面還牽扯著他的好友花滿樓呢。
花滿樓對那個無意間闖入百花樓的靈動燕子很有好感,主動踏入了這場是非中。當然,花滿樓總說自己是突然想要冒險,但陸小鳳是絕不信的。花滿樓一定是動了春心,不過他是君子嘛,自然不能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只能說自己想要冒險,誰不知花滿樓最是溫柔,從來沒有冒險這根筋。
丹鳳公主的委屈陸小鳳已經知曉,自然要替天行道,找出叛臣,而今陸小鳳已經有了線索,正是這座水閣的主人——閻鐵珊。端起酒杯又幹了一杯,陸小鳳嘆息。
「怎麼?陸大俠等的不耐煩了嗎?」蘇少英調侃道,蘇少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少俠,峨眉三英四秀之一,三英四秀雖有名,可更有名還是他們的師父,峨眉派掌門獨孤一鶴,他的名字說出來,在座的都要抱拳說一聲久仰呢。可是蘇少英是驕傲的,他不屑說,不願藉助師父的名聲,每一個中二少年總有叛逆期,蘇少英的叛逆期是化名蘇少卿,躲在珠光寶氣閣,假裝自己是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清客。
蘇少英這偽裝不太成功啊,不說閻鐵珊這主人,或者陸小鳳這樣的聰明人,是前來投靠的馬行空都看出蘇少英是個有背景的。所以在蘇少英嘆氣南唐後主亡國故事的時候,向來勢利眼的馬行空才連連附和。
「蘇先生說笑了,閻老闆好心設宴招待,怎麼會等煩了呢。」陸小鳳不是煩悶,是有些不好意思呢,人家好心好意的招待,他卻是來拆台的。可一想到泫然欲泣的丹鳳公主,這絲毫不好意思放回了心裡,大丈夫為人光明磊落,閻鐵珊若真是叛臣嚴立本,那他幫助丹鳳公主追查真兇找回財產理所當然,怎麼能因為一頓酒宴罷手。
沒讓陸小鳳諸人久等,閻鐵珊已經來了:「快擺酒,快擺酒,今日好不容易來了這麼多客人,怎能沒有咱們是山西的美酒!」
總管霍青天聽了對著旁邊侍立的人微微頷首,酒菜源源不斷的上來了,端酒菜的女子上襖下裙,粉紅錦襖,碧綠下裙,頭上插的是荷花簪,素腕上帶的是荷花造型的銀鐲,與這一塘荷花相映成趣,只見侍女的穿著和素養,知這珠光寶氣閣名不虛傳。陸小鳳心想,到底是皇宮裡出來的,即便是西域小國,即便過了這麼多年,皇宮中帶來的習慣還沒有丟乾淨。
是的,趁上菜這短短几句交談的功夫,陸小鳳已經斷定閻鐵珊是嚴立本,這位閻老闆一口一個「他奶奶的」,生怕不能顯出自己的男子漢氣概,說話還要總帶一點兒山西口音,生怕別人聽不出來他是山西人。若不是心中有鬼,何必弄虛作假。
陸小鳳放下酒杯,有心結束這場酒宴。
「卻不知閻總管是哪裡人?」陸小鳳舉杯微笑。
「是霍總管,不是閻總管。」馬屁精馬行空趕緊提醒陸小鳳。
「不是珠光寶氣閣的霍天青總管,而是金鵬王朝的嚴立本嚴總管,這個人大老闆想必是認識的。」陸小鳳一動不動的盯著閻鐵珊,不放過他絲毫的表情變動。
閻鐵珊拉下臉來,作為男人,當了太監總是不名譽的,這些年他一口一個「他奶奶的」,又有兒子承歡膝下,都忘了曾經的恥辱。而今被陸小鳳提起來,閻鐵珊不悅極了,他本以為陸小鳳是個值得結交的友人呢!哼!
「看來陸小鳳是不想在我的珠光寶氣閣待了,霍總管,為他們準備馬車,他們要即刻啟程。」閻鐵珊冷聲道。
不用陸小鳳回答,一個冰冷的聲音插了進來:「他們不想走,你也最好留在這裡。」
「什麼人如此無禮!」閻鐵珊怒道,他的家中來了這樣不知禮數的人,還是他引狼入室的,閻鐵珊氣得半死。
「西門吹雪!」
站在九曲迴廊另一端的西門吹噓靜靜看著水閣中的閻鐵珊,一身白衣,一把烏鞘長劍。不必再多解釋,西門吹雪的名字是最好的註解。
局勢一觸即發,馬行空果然還是個蠢貨,蠢且沒有自知之明,以為花門樓這樣的瞎子好欺負,率先打破了沉默。
水閣中戰成一團,閻鐵珊早已習慣了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輕功一展掠出水閣,喚人護衛。
「大老闆的武功可真好。」陸小鳳感嘆道。
「咱們這裡的人,武功比他高的可沒有。」霍總管作為合格的總管在,在主人沒有倒台之前,總是面面俱到的。
「可惜,他武功再高也有致命的弱點。」陸小鳳神神在在道。
「哦?什麼?」
「他怕死。」陸小鳳隨手一指,果然,和西門吹雪戰成一團的閻鐵珊已經開始退了,明明閻鐵珊才是那個武功更高、內力更雄渾,對敵經驗更廣的人。和一往無前的西門吹雪比起來,閻鐵珊雖還在戰,卻已經敗了。
霍天青和蘇少卿鬥毆被纏著,護衛又大多不在身邊,閻鐵珊也不準備和西門吹雪糾纏了,抽身而退。高手過招,毫釐之間,閻鐵珊氣勢衰敗,西門吹雪卻是氣勢如虹,一劍飛刺過來。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陸小鳳大喝一聲:「手下留情!」他還想問閻鐵珊很多問題呢,不能讓西門吹雪殺人。陸小鳳在心中哀嘆,請幫手的時候怎麼忘了西門吹雪的性子,他的劍一出鞘,必要見血的。閻鐵珊也是奇怪,身為富豪,他身邊怎麼沒有保護他的護衛,連西門吹雪幾息的時間都擋不住,陸小鳳想發揮三寸不爛之舌都沒有餘地。
陸小鳳大吼一聲,心中卻已在哀嘆線索要斷,可在這瞬間,一記亮光閃出,斜斜的架住了西門吹雪的長劍,那光華燦爛的一劍破開了水閣上陰雲密布的氣氛。
西門吹雪停了,眼中一片亮光,問道:「你用劍!」
來人沒有回答,只是走到閻鐵珊旁邊,輕輕遞出帕子道:「怎麼回事兒?」
閻鐵珊接過帕子,沒有第一時間去擦他那一頭冷汗,反而問道:「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去接你的人呢?」
那年輕人斜瞥閻鐵珊一眼,道:「誰讓你打發他們來接我的,我看你比我更需要。」
閻鐵珊被這嫌棄的小眼神看得訕訕,還真是無法辯駁啊,只能尷尬低頭擦汗,盼著他忘了。
陸小鳳奇怪的上下打量著這突然出現的年輕人,江湖上能接著西門吹雪一劍的人可不多,更何況他這麼年輕。更奇怪的是剛剛富貴威嚴的閻鐵珊在這個年輕人面前都要退讓,「他是誰?」陸小鳳忍不住問道,更讓陸小鳳感興趣的是,他居然無事了西門吹雪那個大冰山,這可是他都辦不到的事情啊。
「珠光寶氣閣的少東家,嚴立德。」霍天青低聲回答,在嚴立德出現的那一瞬間,整個場面靜下來了,人人都注視著他,等待著他。
「珠光寶氣閣居然還有少東家?」陸小鳳驚訝得看著霍天青,為什麼他都沒有聽說過,武功這樣高強,又這樣年輕,看閻鐵山的模樣也沒有刻意隱藏,可為什麼沒有絲毫風聲傳出?面前的嚴立德一身青色長袍,溫文爾雅、面如冠玉,又使得一手好劍法,這樣的人絕不會泯然眾人。
「你用劍?」西門吹雪再次冷聲問道。
「劍也用的,刀槍棍棒也用的。」嚴立德這才轉身回答他。
「你用劍,該來找我。」西門吹雪沒有貶低其他兵器都不如「百兵之王、人神咸崇」的長劍,這樣的高手,西門吹雪渴望與他一戰。
「對待闖入家中的強盜,迎接他的不是劍,也會是其他兵器。」嚴立德諷刺道,扶閻鐵珊在水閣中坐下。閻鐵珊可沒有這麼虛弱,可看著兒子一臉嚴肅的表情,他也不敢掙扎,不知道自己這兒子心裡打著什麼算盤呢。
陸小鳳乾笑兩聲,上前解釋道:「閻少東誤會了,在下等並非強盜,實在是事出有因。」陸小鳳不給嚴立德打斷的機會,噼里啪啦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陸小鳳?」嚴立德歪頭問道。
「閻少東家認識我?」陸小鳳驚喜道,如果認識他,那當知陸小鳳不是信口開河的人。
嚴立德瞥了一眼花門樓,他是認識花滿樓,或者說認識花滿樓的三哥花滿溪,「不認識。」
陸小鳳訕訕摸了摸他的小鬍子,上手才反應過來寶貝小鬍子已經被剃掉了。
「閻老闆是當年金鵬王朝的嚴立本總管,少東家可知這段往事。」陸小鳳嚴肅問道。
嚴立德奇怪的瞥了他一眼,像陸小鳳是個智障一樣,「自然知道,我姓嚴,是嚴立本的嚴,立本立德的立德。」
這麼理直氣壯的態度還真噎著陸小鳳了,陸小鳳回頭向花滿樓求助,別以為剛剛嚴立德給花滿樓使眼色他沒有看到。
花滿樓輕搖摺扇,點頭道:「確是嚴兄本名。」
陸小鳳說過,這世上他完全相信的東西只有七樣,其中有花滿樓的判斷。看他們兩人這麼熟悉,陸小鳳心中微定,看來自己是搞錯懷疑對象了,花滿樓交好的人,怎麼會是壞人,花滿樓可是連萬梅山莊都不入的人,因為不習慣西門吹雪滿身殺氣。
「原來大家都認識,真是的大水沖了龍王廟,對不住啊,對不住,閻老闆,陸小鳳給您賠禮啦。」陸小鳳十分捨得下面子,當即作揖一禮。
「我不知閻老闆是嚴兄父親,無禮之處,還請伯父不要見怪。」花滿樓收了扇子,頷首道歉。
「不妨事,不妨事,不打不相識嘛。」閻鐵珊好說話得很。
「可惜了這一桌酒菜。」陸小鳳打蛇隨上棍,催發自己的交友技能,幾句話功夫把閻鐵珊哄的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再備一桌酒菜,咱們坐下說話,再嘗嘗這山西美酒,醉了在閣中住下,珠光寶氣閣有的是房子。」閻鐵珊豪邁道,留剛剛想要對他下殺手的人在家中居住,這樣的粗神經,嚴立德也是服氣。
嚴立德一個眼刀過去,閻鐵珊不說話了,他試圖留下陸小鳳等人,有外人在,兒子總不好給他臉色看吧。現在看來計謀失敗了,陸小鳳沒這麼大的面子,他的寶貝兒子還在生氣呢。
這兩人,到底誰是兒子,誰是老子?陸小鳳看這場眉眼官司看的好笑。
「把話說清楚再喝酒不遲。」嚴立德道,轉頭吩咐霍天青,「霍總管派人把水閣收拾一下,我們移步客廳吧。」
「不用,不用。」多一個人在都是給他壯膽啊,閻鐵珊趕緊阻攔。
「是,少主。」霍天青卻麻溜應下,運輕功飛出水閣。原本倒在地上裝死的馬行空也飛快爬起開,拱手一禮退下,蘇少英看了一眼也開始退步。
「少卿留下。」嚴立德淡淡一句,剛剛和陸小鳳吵得沸反盈天的蘇少英卻乖乖坐在下首,一副俯首帖耳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他三英四秀的傲氣來。
諸人落座,西門吹雪見嚴立德沒有和他比劍的意思,側身走到屋外,背對他們,用實際行動表明了對他們的談話不感興趣。
「丹鳳公主所言,嚴立本是叛臣,捲走了皇室的寶藏,可閻老闆看起來並不是貪婪之人,可是這其中有什麼誤解?」陸小鳳笑問,他相信花滿樓的判斷,也相信嚴立德這樣武功的人不屑於說謊。
「不錯,我的確是當年金鵬王朝的大總管嚴立本,可我自從到了山西之後……」
閻鐵珊話還沒有說完,嚴立德拔出了剛剛阻攔西門吹雪的那把長劍,向閻鐵珊揮去。陸小鳳心中大驚,難道道貌岸人的嚴立德居然要弒父不成?很快,陸小鳳發現自己錯了,這長劍不是往閻鐵珊身上去了,而是揮向他的後背,只聽得叮叮叮幾聲,長劍斬落許多銀針。這些銀針細如毫毛,針尖閃著又有藍光,很明顯附有劇毒。
嚴立德斬落暗器,左手長袖一揮,劈開窗戶,大喝一聲:「滾出來!」
外面沒有任何動靜,嚴立德長劍一展,一道劍氣筆直劈向荷花池,花葉翻折,湖水破開,還有水底游魚翻上水面,更可怕的是一個穿著鯊魚皮水靠的女人被震到岸上。
「丹鳳公主?」陸小鳳失聲叫道。原來這個倒在地上掙扎的女子正是丹鳳公主,只見她穿著曲線畢露的緊身水靠,一雙妙目看著陸小鳳,眼淚含在眼中,泫然欲泣。
「我大明何曾有公主封號丹鳳!冒充皇族,夷三族!」嚴立德平淡一句,直接掀了丹鳳公主裝鳳凰的面子,讓她一雙眼睛腫再也裝不住淚水,而是慢慢的憤怒與火焰。
「哎呀,丹鳳……是個好姑娘,她只是習慣了,我說嚴兄啊,對女孩子還是要溫柔的。」陸小鳳為人好義疏財、真誠爽朗,是世上難得的好男人,可他也有男人的通病那是好美色。好美色不是說他是個色中惡鬼,而是他習慣於憐香惜玉,善待任何女子。
「滿口謊言,背後傷人,連真面目都不敢漏出來的好姑娘!陸小鳳你是瞎嗎?」
嚴立德再次揮動長劍,上官飛燕以為他想殺她,也清楚自己沒有反擊必勝的把握,直接往陸小鳳的方向滾去。陸小鳳果然不出所料出手攔截,可嚴立德這劍勢迅疾,力道卻是輕飄飄的,陸小鳳一擋,嚴立德順勢收劍了。
「現在不瞎了吧?」嚴立德問道。
上官飛燕假扮的丹鳳公主捂著臉在地上哀嚎,道:「我的臉,我的臉,我毀容了,我毀容了!」仿若任何一個美的女子般不能接受這樣打擊,試圖把是自己的左臉全部擋住。
「上官飛燕?」陸小鳳叫到。
「蠢貨,捂錯地方了。」嚴立德諷刺道。嚴立德剛剛一劍,陸小鳳以為他想殺人滅口,上官飛燕也是,後來上官飛燕敏銳察覺到他想挑破她臉上的□□,當左臉一涼她下意識捂住了左臉演戲。沒想到這兩重目的都是障眼法,上官飛燕左臉只是一道水汽,真正被劃破的是右臉上的□□。
上官飛燕激動道:「我做錯了什麼,我也是皇族,若不是你們這些叛臣捲走了皇室的財產,我怎麼回落得如此下場,我收回自己的東西有什麼錯!」上官飛燕沒給嚴立德說話機會,只站起來走向花滿樓,眼中垂淚,滿心傷悲道:「花滿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沒辦反……沒辦法……」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一個漂亮女人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帶雨,更何況是曾經很有好感的姑娘,花滿樓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上官飛燕。
此時變故突生,上官飛燕一把飛鳳針猛得激射出來,直奔花滿樓面門,花滿樓使出流雲飛袖阻擋,一退一擋之間,上官飛燕已經抓住機會飛略出水閣,足尖輕點荷葉,運足了輕功往遠處飛去。
窮寇莫追等的道理在嚴立德這裡行不通,嚴立德只信奉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提著長劍跟著追了出去。比嚴立德更快的是西門吹雪,西門吹雪一直等在門外,變故發生的時候他認為屋中人能應付沒出手,現在罪魁禍首要逃,西門吹雪眼中容不下這種背後傷人的小人,立即跟了上去。
上官飛燕的武功在江湖中可入一流,可如何敢和西門吹雪相比,眼看要追上了,上官飛燕力氣不濟,已是搖搖欲墜。在這關鍵時刻,突然殺出一個蒙面黑衣人,順勢一掌把上官飛燕推遠,迎身和西門吹雪戰至一處。
須臾間嚴立德也趕到了,還沒插入戰局聽到水閣那邊響起刀劍相擊的兵戈之聲。調虎離山!嚴立德生怕閻鐵珊出事,飛身趕回。
嚴立德到的時候幾個刺客已經全部死了,屍體散落在荷花池中,把附近的水都染紅了。
「我沒下死手,這些人應該是死士。」陸小鳳解釋道。
打不過服毒自殺,陸小鳳也是少見這種人。
這麼短的時間被陸小鳳等人擺平了,明顯是調虎離山之計,可調的是哪知虎,離的是那座山?
嚴立德蹲下來察看這幾個刺客的情況,還沒看出端倪來,西門吹雪回來了。
「西門,怎麼樣?」陸小鳳上前問道。
「被救走了,他武功很好。」西門吹雪惜字如金,淡定吐出幾個字,看水閣也沒有自己的事情,施施然走上了九曲迴廊,緩步離開。
「連西門都攔不下來,這是什麼人?江湖上的好手真是越來越多了,我陸小鳳果然孤陋寡聞了。」陸小鳳摸著下巴自我調侃,問道:「嚴兄看出什麼了嗎?」
「你瞧瞧,該是江湖中人。」嚴立德起身把位置讓給陸小鳳。
陸小鳳作為俠探,查驗屍體尋找證據也是有一手的,拉開這些人胸口的衣服,果然在胸膛心臟旁邊,有一個隸書的青字。
「青衣樓!他們是青衣樓的人!」陸小鳳肯定道,「看來我這次真是錯怪好人了。」
陸小鳳起身,再次陳懇的給閻鐵珊道歉道:「閻老闆對不住,是陸小鳳魯莽,險些釀成大過,都是我的錯,陸小鳳認打認罰,請您原諒。」
閻鐵珊動了動嘴唇,心說我不打你也不罰你,只要你能把我兒子纏住,不讓他來找我的麻煩,我原諒你了。可惜這話閻鐵珊不敢說,更加不敢當著嚴立德的面說。
「陸小鳳不必如此,你我相交一場,自然知道你是嫉惡如仇的性子,反正也沒出事兒,這麼過去吧……」閻鐵珊假裝地方道。
「燕一,送老爺回去。」嚴立德高聲道。陸小鳳訕訕,以為嚴立德生氣,不想讓他這麼輕易過關呢。
從岸邊趕過來侍立在屋外的護衛應聲,四人組成一個小隊,前後共三組,小心把閻鐵珊護送回岸上。
送走了掛心的人,嚴立德才有心和陸小鳳說話。嚴立德從新坐好,翻出還沒被打爛的茶壺和水杯,給還留在水閣中的陸小鳳、花滿樓、蘇少英以及他自己滿上清茶。
「陸小鳳,你有什麼想問的問吧,剛好讓你把事情查清楚,省得那些討人厭的蒼蠅早來騷擾我父親。」
陸小鳳抱拳道:「嚴兄恕罪,只是事關重大,陸小鳳不得不問,請您見諒。請問:你知道當初是誰背叛了誰嗎?當年是怎麼回事兒?」陸小鳳說完又畫蛇添足的補了一句:「方便說嗎?」
不方便可以不說嗎?剛剛可沒見陸小鳳這麼客氣。
嚴立德沒好氣在心裡腹誹,面上卻十分配合道:「沒什麼不方便的,我父親的卻是當年金鵬王朝的大內總管,深的末帝信任,當初金鵬王朝被哈薩克騎兵攻破,末帝把小王子託付給嚴立本、嚴獨鶴、上官木、上官瑾四位託孤大臣,一路逃到中原。」
「金鵬王朝以金為國名,自然是富有的,可再怎麼多的財產也經不起坐吃山空。小王子生活在沙漠綠洲中,哪裡見過中原的花花世界,很快被江南煙雨軟的風骨,沉迷於吃喝玩樂之中,哪裡還想得起什麼復國大計。可偏偏他身邊還有四位託孤大臣在他耳邊嘀咕,一定讓他繼承先祖遺願,立志復國。」
「小王子可比我父親這樣的大臣看得開,只說江山更迭朝廷興亡不過順應歷史,不必追究,攬著那些金銀珠寶揮霍,把忠心耿耿的四位老臣趕走了。四位託孤大臣無奈,商量之後各自取了一部分金銀各奔前程。兩位姓上官的是皇族,兩位姓嚴的是皇親,取這些東西,合情合理吧?」
「自然是。」陸小鳳附和道。
「然後事情是你看到的這樣了,我父親當年在金鵬號稱『吃人不吐骨頭』,形容的不是他為人凶神惡煞,而是進了他口袋的銀子,銀渣子都別想掏出來,又擅長理財,不是有陶朱之術,也建不起這美輪美奐的珠光寶氣閣。現在小王子的銀子花完了,想起曾經趕走的老臣了。這些產業都是我父親一手一腳親自打拼出來的,當初小王子放棄了復國,現在又編出騙局想要銀子,真是白日做夢呢!」
「是我以己度人了。」陸小鳳尷尬得不行,又習慣性去摸他的小鬍子,摸空了,才嘆道:「閻老闆神色奇怪,我才誤解了。」算是強行甩鍋。
「好心請你來喝酒,你卻來拆台,誰都神色奇怪。」嚴立德諷刺一句,道:「父親宦官出身,自然不喜旁人提及舊事,你非要來戳人傷疤,沒打死你是我父親涵養好。」嚴立德對是不是太監從來沒感覺,奈何世情如此,閻鐵珊改了名字,竭力把自己包裝成糙漢子,嚴立德勸了好多回都無用,也隨他去了。
看這話說的,陸小鳳終於意識到不是每個男人都能痛快承認那方面的不足,看來真是自己誤會了。
「沒想到我陸小鳳居然也有被騙的一天,枉我還自以為是個聰明人呢。」陸小鳳自嘲道,「嚴兄放心,陸小鳳一定查明真相,給嚴兄一個交待。」
嚴立德心說,你還真是個聰明人呢,瞧現在說話不是滴水不漏的嗎?
嚴立德微微一笑道:「看在花七公子的份兒上,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一個免費的情報。」
「嚴兄請講——」陸小鳳著急道。
「據我所知,當年小王子已經死了。」
「什麼?」那他和花滿樓看到的那個大金鵬王是誰?陸小鳳發現自己今天驚嘆的次數有點兒多,苦笑不已。若是連大金鵬王都是假的,那麼這件事從一開始是一個騙局,把陸小鳳當成槍使的騙局。
被騙實在鬱悶,好在陸小鳳是個心胸寬廣的,很快從被騙的鬱悶中緩解過來,問道:「嚴兄和七童早認識嗎?什麼時候認識的?要是早知道七童有嚴兄這樣的好朋友,我也要早日認識嚴兄才好。」
「嚴兄溫文雅致,陸小鳳你是該薰陶薰陶,興許能沾上點兒斯文氣。」花滿樓調侃道。
「陸小雞若是斯文了,可不知什麼是雞飛狗跳了。」嚴立德調笑道,蘇少英也在旁邊捂嘴聳肩,示意無能為力。
陸小鳳瞬間從俠探變成了小可憐,嚴立德笑夠了才道:「你我早打過交道,只是陸小鳳你貴人事忙,不記得了。」
「怎麼可能?嚴兄快別調侃我了。」若是早認識這樣有趣的人物,陸小鳳怎麼會沒印象。
「兩年前,你破獲大通錢莊銀票案的時候,最後收尾的是誰?真以為抓道洛馬算完了嗎?」嚴立德問道。
陸小鳳把疑惑的目光轉向花滿樓,大通錢莊是有花家的分子,花滿樓自然更清楚。
花滿樓點頭道:「是嚴兄收的尾。」
「哎呀呀,真是對面相逢不相識,今日才與嚴兄相交,實在遺憾!待會兒陸小鳳給嚴兄斟酒,補上咱們這兩年少喝的才好!」陸小鳳笑道。
「算早兩年認識你,你還是個酒鬼!」
「別說兩年,是再早二十年,陸小鳳還是個酒鬼呢!」陸小鳳哈哈大笑。
「看來你今天是非蹭我一頓美酒不可了,放心吧,已經吩咐人去取了,父親擺了兩回都沒喝上,我怎麼也得補回來啊。」
陸小鳳抱拳苦笑,「嚴兄,你別挖苦我了。」受不住這打擊,陸小鳳一個鷂子翻身飛出水閣,道:「我先去嘗嘗這美酒……」
花滿樓輕笑,對嚴立德道:「陸小鳳是這個性子,嚴兄勿怪。」
「花七公子客氣了。」
「嚴兄與我三哥相交,和三哥一樣,喚我七童是。」花滿樓溫和道。
「我正是替他生氣呢,他知道寶貝弟弟居然捲入這種事情里來,可是氣得跳腳,把我趕回來收拾爛攤子呢。」
「是我不好,讓三哥擔心了。」花滿樓從善如流承認錯誤,嚴立德一肚子話被堵在嗓子眼兒,不得不咽了回去。誰說君子好欺負了,虧得花滿溪天天尖叫他家「七童」軟萌可,會被人欺負,現在看來,花滿樓不欺負人不錯了。
嚴立德覺得自己被欺負了,可惜他和花滿樓不熟,準備攢著從花滿溪身上討回來。
「七童定是有自保把握才涉足其中的,可世事變化莫測,算有保證家人也是會擔心的,你三哥在京城可是急得團團轉呢。」
花滿樓終究還是花曼諾,溫言道:「是我有欠考慮,多謝嚴兄。」
「你不怪我多嘴好。」嚴立德微笑,本來這事兒和他沒關係,他與花滿樓說這些已經是交淺言深了。
「求之不得。」花滿樓敏感的發現嚴立德對他有出乎尋常的善意和包容,花滿樓把這歸結為他是三哥的朋友,三哥連這麼厲害的朋友都請出山,肯定還是擔心他啊。花滿樓心中感動,決定下次再突然奇想想要冒險的時候,一定要給家裡人留個信兒呢。
花滿樓和嚴立德在水閣中說話,陸小鳳安咋咋呼呼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真的是嚴兄讓我拿的,我沒偷酒!」
「酒鬼的話信不得!」霍天青冷聲道,原來陸小鳳這個識貨的一去拿了窖藏最深的好酒,還是嚴立德親手釀的呢,嚴立德多寶貝他的酒霍天青是知道的,還以為陸小鳳偷拿,正把陸小鳳追得哇哇亂跑。
「七童快去瞧瞧吧,不然陸小鳳真要變成落湯雞了。」嚴立德笑著看向窗外,陸小鳳被追得慌不擇路直往荷塘里跑,在荷葉上已經快立不住了。
花滿樓抱拳告退,去解救受苦受難的陸小鳳去了。一直坐在水閣中充當壁畫的蘇少英這才開口道:「大哥留我下來做什麼?」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這些舊事嗎?我說給你聽,省的你四處打探,盡聽些不盡不實的謠言。」
「我想知道的是自己的身世!」蘇少英紅著臉道。他好好的江湖新秀不當,易容跑到珠光寶氣閣舊事想接近閻鐵珊套話。
「你有什麼身世?峨眉掌門的高足是你的身份,你還想要什麼?」嚴立德對中二少年叛逆病嗤之以鼻。
「我想知道我爹是誰!」蘇少英握緊拳頭道,大聲道:「他們都說,他們都說……我想知道師父是不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