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找到了這裡面存放的一些提供給員工的零食,勉強用這些撐了幾天。不止是吃的,就連水——當天因為水已經所剩無幾,行政叫了送水的。
但是,水還沒送到,就出了事。
除了那一天下雨時,少年想辦法接了點雨水備用,之後又是清一色的晴天。就連水都已經斷了兩天。
他以為他會被困死在這裡,卻沒想到迷迷糊糊間夢到爸爸透過會議室的玻璃門與他對視的那一幕。
那一天,因為他需要去醫院為腿做最後一次復檢,他爸爸為他請了假帶來公司,打算吃過午飯就陪著他去的。
他爸爸是這家公司的ceo,把所有人都叫去了會議室主持月會。而少年則一個人在辦公室玩電腦。
災難爆發的時候,少年正百無聊賴,聽到外面有不尋常的動靜,就好奇地走了出來。
然後,他看到了畢生難忘的可怕一幕,會議室完全是透明的玻璃牆,少年清清楚楚地看到裡面有變得可怕的人正在撕咬抓撓身邊的人,鮮血像電視裡那樣涌了出來,卻比隔著層屏幕看時要可怕太多。
少年震驚地站在那兒,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該做什麼。
然後,他看到有幾個受傷的人終於撥開人群搶到門口,想要衝出會議室。
可是,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突然發瘋一般地把所有人拽到身後,第一個衝到門口。
然後,才剛找到主心骨的少年連忙跑到門那邊想接應爸爸,卻驚愕地看到爸爸用鑰匙在裡面反鎖了門,一口將鑰匙吞進肚子裡。
少年著急地隔著門敲著玻璃,卻只能徒勞地看到爸爸隔著門看著他,眼裡滿是留戀——那是他爸爸,哪怕再忙也要空出時間陪他的爸爸!
裡面的人見唯一的出口竟然被鎖死,有兩人露出猙獰憤怒地拽著少年的爸爸,一拳打在他的腹部想他把要是吐出來,還有幾個絕望地搬起椅子試圖打開玻璃,可整片的鋼化玻璃沒那麼容易解決。
後來,後來怎麼樣了呢?
少年看到爸爸被憤怒的人群拖進去,最後也一直看著他,口中一直在說什麼。
他看到裡面失去理智的人被可怕的喪屍抓住,一口口咬死,變成同樣的怪物,或者徹底淪為食料。
他茫然無措地逃離會議室,不想去看裡面的場景,可公司的大門鎖著,所有的門禁卡都和工牌一起在會議室中。樓下的保安、手機打電話,全都聯繫不到人,少年被徹底困死在這裡面。
他本能地尋找所有吃的、喝的,直到再找不到,身體越來越虛弱。
還清醒的時候,少年就在想,爸爸當時說的是什麼呢?
直到剛才又夢到那個場景,少年愣愣地看著爸爸,突然看明白了。
「快跑,活下去!」
這是爸爸最後和他說的話。
牧曉鬧出那麼大動靜,再回到少年那兒時,看到的就是少年拿著水和壓縮餅乾怔怔地發呆。
那壓縮餅乾上有幾個咬痕,看樣子應該是吃了一些,算算牧曉鬧騰的那些時間,這時候應該在胃裡化開起作用了。
「你怎麼了?」牧曉見少年似乎對她過來毫無反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詢問,記得剛才,少年是說救他爸爸吧,「你爸爸在哪兒?」
這一聲詢問,讓少年紅了眼眶,好不容易補充了些水分,眼睛又淌了下來:「爸爸、死了。」這一次,說的卻不再是讓牧曉救人的話,「爸爸把門鎖了,然後死了。」
看少年這樣子,牧曉莫名也跟著有些難受,她本來一個和平世界生活的普通人突然到了末世,你說原本世界突然末世降臨那也罷了,偏偏還是個穿越,這讓人怎麼甘心?剛才又差點就掉進喪屍堆,那種腳下踩空失重的感覺,太糟糕了!
於是,剛才被凌七一句「鬆開」好不容易穩下來的委屈又有了抬頭的趨勢。
別問她之前也面臨生命危險為什麼沒那麼大反應,她就是心裡苦了!
倒是一旁沉默不語在思考什麼的凌七,這時候突然抬頭看了眼那少年,眼底有一絲小小的訝然,再看一眼又紅了眼眶的牧曉,皺了皺眉頭突然出聲:「我們要抓緊時間,天黑了麻煩。」
這說的當然是研究所那邊。
現在喪屍還被吸引在這邊,最適合牧曉和凌七潛入。她們可沒有車子橫衝直撞,萬一喪屍們嫌太擠又回去了,她們再想過去可就難了。
凌七的提醒讓牧曉想起了正事,她連忙回神,再看一眼少年,咬咬牙將之前做好的決定說了出來。
「我們需要去那邊的研究所一趟,你現在身體虛弱跟著我們太危險,我留一些水和吃的,你在這裡耐心等待,不要亂跑。如果我們安全出來,就回來帶你一起離開。」牧曉一口氣將自己的意思的表達出來。
她知道把人留著總歸有隱患,沒人知道會議室里的喪屍會不會突然突破這個硬的要死的鋼化玻璃牆,但帶上少年,就是他們三人的險境。
有些可怕的喪屍,她都說不準能不能對付,何況再帶上一個站都站不穩的少年?
少年咬著唇,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餅乾和水,再看看牧曉,點了點頭:「這些,夠了。」
原本從來不愁吃穿的少年在這十幾天的飢餓當中,清楚地知道水和糧食的重要性。他看著牧曉從包里將東西取出來遞給他,那包不大,想來也放不了多少東西。
牧曉本是想著出發前一行人的預估可能需要在研究所過夜,打算再給少年留一點,挨一天餓應該沒什麼影響。可是話沒出口,她眼角餘光掃過凌七,看到她分明皺了一下眉頭,話就堵在喉嚨口說不出去了。
凌七瞭然地看了眼好心眼的牧曉,一言不發往門口那邊走去。
牧曉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將剩下那塊給自己留了,低下頭快速地叮囑最後的話:「你一定不要亂跑,等離開時我們沒法停留,找不到你就糟了。」
「好。」少年用力點頭。
牧曉笑了笑:「等我們安全回來,再問你的名字。」
說完,她一溜小跑跟上凌七,本想著之前自己的失態還有想要留東西給少年的不適合的衝動,她一邊跟著凌七一邊皺著臉糾結該怎麼緩和現在的場景。
雖然凌七一句話都沒有,可她就是知道她肯定不滿了!
沒等牧曉糾結出來,凌七卻突然出了聲:「為什麼要鎖門?」
「啊?」牧曉一愣,想了想才明白凌七問的是什麼。
會議室那麼多人,有一部分突然變成了喪屍抓咬,但畢竟那只是一部分。身邊的人猝不及防被咬到這很正常,但裡面肯定也有沒有受傷的,跑出會議室才有逃生的希望。
說不定,這些暫時沒事的人中就包括少年的爸爸,畢竟他作為會議主持,坐的位置與眾人的距離最大。
可是,他卻突然衝過去將門鎖了,還直接將鑰匙吞下,斷了所有人的後路。
為什麼呢?
「因為兒子在外面吧。」牧曉回答凌七。這名父親的反應很快,快到在有傷者逃出會議室時,將所有危險都鎖在了小小的會議室里。
他能考慮的時間太短,想到這已經不容易,對兒子今後的日子,卻也是無法觸及。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想到了不久前的另一個人。
凌七沒有再去問為什麼這個人要為兒子做到這一步,她大概能想到這是所謂的父愛、親情,雖然她本身沒有經歷過,但至少在過去搜集到的那些來自各種渠道的信息中,有這個存在。
末世能毀去很多東西,包括同樣的感情,但就連凌七都不得不承認,即使是幾年之後,仍然能看到這樣的羈絆存在。
人心險惡?也不能一概而論。
不知不覺,兩人順利回到樓下。
牧曉深呼吸一口氣,感覺神清氣爽了許多。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嚇狠了,竟然突然情緒失控,還抱著凌七埋頭要哭。
想到這個,牧曉不自覺微曲了一下手指,繼而耷拉了腦袋,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看凌七。
難道因為意識到喜歡凌七,所以突然就想委屈了?等等這是什麼邏輯?!
牧曉覺得自己的大腦有點懵,在胡思亂想,整張臉揪成一團。
凌七早就注意到牧曉的視線,回過頭,看到的就是她一臉糾結的樣子。
說實話,牧曉臉上有一點點嬰兒肥,這是凌七上一世完全沒注意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過了三年的緣故。不管怎麼樣,現在的牧曉要可愛許多,想必捏一把的手感也不錯。
想到這,凌七突然起了壞心眼,突然湊上去盯著牧曉,成功地將她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一步也不知道是在躲什麼。
她勾了勾嘴角,沒有接著跟上,只是看著牧曉說:「你剛才想哭?」
一句話成功地讓牧曉更加窘迫,加上心跳太快,扭著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凌七:「沒有,唔……」這話好像有點假,牧曉連忙補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怕高。」
「好吧。」凌七看了牧曉好一會兒,直覺有些東西她沒有說出來。如果是因為被嚇到,為什麼她聽到她的心跳快得不自然?
不過,一般人隔了這段距離,是不應該聽得到心跳聲的,所以凌七沒有揭穿牧曉,也不再揪著這件事,反而轉過身,在往研究所方向走之前淡淡說了一句:「在那上面你覺得怕也正常。」
牧曉默默抬頭看了眼大樓,說實話,只是四樓,而她確定自己沒有恐高症,凌七卻說正常。
她真的是在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