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家的牌局沒能打成,自然不會對東泉麻壇產生什麼影響。
同樣的時刻,在座落於秦城區的盛世皇朝夜總會的一個豪華包間裡,就有一桌大麻將正在進行。
高級的自動麻將機的周圍,自然有四個人在打麻將,只是另外還有一個人,在旁邊垂頭而立,這個姿勢,絕對不是觀戰的姿勢。
垂頭喪氣站在那裡的,是虎彪。
麻將機旁面朝虎彪的,是一個肥頭大耳卻又滿臉橫肉的中年胖子,板寸髮型,一雙小眼兒露著凶光,此時這胖子打出了一張牌,說道:「五餅,我說虎彪,馬偉給你多少錢?你就去替他找場子?」
「軍哥……一、一萬。」虎彪囁嚅著回道。
「我艹尼瑪,你他媽腦袋被驢踢了?還是他媽腦袋被門板給夾了?為了一萬塊你就帶著20多個兄弟去打架,你知不知道給派出所進貢,我一次得給馬政送多少?五萬!」又輪到軍哥出牌,軍哥打出一張牌,恰好是一張五萬。
「碰!不好意思軍哥,五萬我和(音胡)了!」軍哥的下家亮倒了手牌。
「馬勒戈壁,真他媽晦氣!」軍哥拿起身邊茶杯柜上的九五至尊,點了一根說道:「豬都知道不做賠本的買賣,就你虎彪不知道!他馬偉有事,讓他自己去了(結)不行麼?你他馬勒戈壁的充什麼大尾巴狼?」
麻將機還在洗牌,軍哥旁邊的一個戴眼鏡的也發話了:「虎彪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我都給大夥說多少次了,咱們要抓緊時間洗白!再遲了誰都落不了好。沒有大生意,就收收保護費好了嘛,你去陽光水岸堵什麼門?你以為天賜的王恩林是吃素的?」
軍哥聞言更怒,輪到他按電動骰子也不按了,接口道:「你馬勒戈壁的!他王恩林是跟市委市府一二把手吃飯玩耍的人,人家早就洗白了,他不給我打電話,那是因為他看不起我,你知道不?你還敢去堵他的門,還敢回來找我要噴子,你想給大夥作死是不是?」
「不是不是,軍哥,我真沒這個意思。」虎彪依舊低著頭,一腦瓜子汗順著臉和脖子往下落。
「那你是幾個意思?說!」軍哥大吼了一聲,震得屋子都嗡嗡的。
「我就是覺得被一個人把我和兄弟們都挑了,我要是不廢了他,會影響到軍哥你的威名……而且,以後敢不鳥咱的人也會多起來。」
戴眼鏡的人插話道:「嗯,聽起來也有點道理,可是你要噴子幹什麼?你知道動了噴子是多大的事麼?你想廢了他,你去廢了就是了,還有,這個人叫什麼?底細清楚麼?」
「軍……軍師,這個人刀槍不入啊,用刀砍都砍不進去,所以我才想動槍,這人的名字叫鍾義,來路不清楚。」
「嗯?」軍哥頓時站了起來,繞過麻將機,走到了虎彪面前,劈手揪住了虎彪的衣服領子:「這個鐘義多大年紀?長什麼樣?」
原本跟軍哥打對家的此刻也迴轉過身體,漫不經心地說道:「大哥,不可能是二中的那個鐘義的,87年他就不知道死哪裡去了。」
軍哥扭頭看了說話的人一眼,道:「小兵,我就不信有這麼巧,咱哥倆總是碰見叫這個名字的人。」然後他又回頭盯著虎彪問道:「快點說!」
虎彪戰戰兢兢地說道:「個頭跟我差不多,穿了件老式的軍裝,牛仔褲的款式我也沒見過,別的我真記不清了,對了,他也就20來歲的年紀。」虎彪沒敢說看上去鍾義也就17、8,那樣還不得讓人給笑話死。
「嗯?不對勁啊!」軍哥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年齡上對不上號嘛,個頭倒是有些像。」
「還有衣服打扮也像!」叫小兵的補充道。
這說話的哥倆,正是曾經被鍾義打得服了氣的袁氏兄弟,袁大軍和袁小兵,只不過這兩兄弟如今可是要雨得雨要風得風,其勢力與87年已是天壤之別。
這時軍師說話了:「軍哥,你是懷疑,這個鐘義是你們兄弟倆的那個仇人?」軍師名叫胡不歸,是袁大軍勢力中的智囊,也頗受袁大軍的尊敬,只不過胡不歸卻是沒見過87年之前的鐘義。
「是啊,軍師,這事你怎麼看?」袁大軍問計道。
胡不歸搖頭晃腦地說道:「要我說吧,不論這個鐘義是不是軍哥你們兄弟的仇人,這事兒都該先放一放,恕我直言,當初軍哥你們兄弟跟那個鐘義的矛盾,僅僅是小孩子打架罷了,打贏了,沒什麼收益,打輸了,也就是在孩子之中丟了點面子,這些事,跟我們眼下的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袁小兵有些聽不下去,道:「不行!當初我那口氣一直憋著,差點沒憋死我,好歹九幾年我們哥們兒混起來了,卻找不到這個孫子了,俗話說,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他姓鐘的只要還活著,我要不讓他姓鐘的給我磕三個響頭喊三聲爺爺,再挑了他的手筋腳筋,我特麼的跟娘們艹逼都不爽。」
「小兵!你沉住氣,聽軍師把話說完。」袁大軍拍了拍袁小兵的肩膀道。
「哼……」袁小兵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軍師胡不歸繼續道:「剛才虎彪也說了,這次的鐘義是個20多歲的年輕人,那就絕對不可能是80年代的那個鐘義嘍?我的意思其實是說,不論他是不是過去的那個鐘義,其實現在都有馬偉馬政兩兄弟來辦他!我們看看熱鬧不好嗎?我正在城頭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說著說著,胡不歸還整了一口京劇,頗有智珠在握的裝逼范兒。
袁大軍耐著性子聽胡不歸唱了兩句之後,點頭道:「嗯,眼下的當務之急,我們是應該把貿易公司成立起來,抓緊洗白,這個才是緊要的事情,我最近總感覺伊哥這個靠山好像有點不太穩當,萬一哪天他出了事,我們可就全完了。」
軍師立即贊同地說道:「對頭!伊書記這幾年搞拆遷,折騰的老百姓太狠了,上訪到省城或者燕京都沒什麼大礙,貼吧也能搞定得大差不離,關鍵就是這個微博太難控制了,最近我已經發現有些上訪戶開始盯上微博這條渠道了,這樣下去,發生什麼事情可真的不好說了。」
「要我說,不行咱們就逐漸脫離伊劍鋒這顆大樹,另找一顆樹抱著算了。」袁小兵暫時壓下了對鍾義的仇恨,也開始獻計獻策。
三個人所說的「伊哥」、「伊書記」和「伊劍鋒」都是一個人,就是此時東泉市政法委書記兼市公安局局長。袁大軍向來都是伊書記手中的一把快刀,指哪打哪,斬過各種亂麻。
「幼稚!」袁大軍絲毫不給親弟弟留面子:「主子還沒倒呢,咱們就改換門庭,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三姓家奴!三國時期的呂布為什麼走到哪裡都不招人待見?就因為這個!」
軍師連連點頭,道:「軍哥說的一點也沒錯,不論是誰當權,都忌諱手下有呂布這樣的人,這種朝秦暮楚的人,有點腦子的領導都不敢用的。」
「那怎麼辦?」袁小兵也是四十二三歲的人了,此時卻跟個傻瓜似的沒了主意。
「涼拌!放下雜七雜八的事情,一心成立公司,我們從前打打殺殺是為了賺錢,現在不打打殺殺也能賺錢了,還非要去打去殺,那不是腦殘嗎?」袁大軍一拍麻將桌,把這場討論定了調子。
剛說到此處,袁大軍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袁大軍看了一下號碼,然後衝著虎彪一揮手道:「你先回去,這次小弟們的醫藥費你自己去籌!記著,暫時先放一放那個叫鍾義的!讓馬偉自己去收拾!」
虎彪灰溜溜地走了。
袁大軍看見虎彪出門後又把門帶嚴實了,這才按下了電話的接聽鍵,屁股向後一撅,人也矮了三分,道:「伊書記,您有什麼指示?」
在靜聽了一陣之後,袁大軍點頭哈腰地保證道:「領導您放心,我絕對給您辦妥這事!是是是!是!是是是!」
在看見袁大軍掛上電話並收好後,軍師胡不歸才意味深長地說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嗯,他馬勒戈壁的,你說抓小偷這種事,不是應該警察幹麼?他特麼讓我們這些黑社會幹!還真當我袁大軍是萬能的了!強拆讓我干,截訪讓我干,這特麼的又讓我抓賊!」
「哈哈……真他媽頭一次聽說這種奇葩的事情。」袁小兵哈哈大笑。
胡不歸則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說道:「這又有什麼奇怪的?這些賊偷的東西,都是不能報案的唄,就這麼簡單!」
胡大軍轉回到麻將桌上自己的位置,呼地坐了下去,又點了一根煙猛吸一口,才在三個人注視下繼續說道:「東泉市最近來了一夥小偷,專門偷政府機關領導的別墅,已經有兩家被盜了,還都是跟伊哥關係緊密的領導!所以伊哥讓我們出手抓人,抓到了就地做了。我覺得吧,這事兒咱們也推不掉,如果是別人來處理這個事,那麼伊哥的位子可就懸了!」
說完這句話,胡大軍扭頭看向了那個和了五萬之後就一直沒說話的玩家,道:「林豹,這事兒得你帶人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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