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河岸邊,柳如言七人盤腿坐下,圍了一個圈,各自沉默,臉色都不怎麼好。
「諸位,已有三日了,蕭兄恐怕凶多吉少。諸位現在有何辦法?」
黎天行臉色陰沉,開口打破沉寂。在岸邊等了三日,河面沒有絲毫動靜。其實他對蕭清封的生死並不關心,但此事畢竟是他領頭起事,難免有些失了面子,也給眾人難以言表的打擊。此時,他心中早已暗罵蕭清封沒本事逞什麼英雄。
「大家都應該感覺到蕭兄的實力不弱,但就是如此,也絲毫沒有反抗力的被拖入水中。看來想要除去水怪,任重而道遠。我還是建議在沒有絕對把握除去水怪之前,還是先要了解水怪。」
曹曲陽臉色凝重,但還能保持理智。同樣的,對於蕭清封這麼一個初來咋到,還不算熟悉,更沒有什麼交情的人,他也沒有太過在意。但是,畢竟是他提議這麼做,他臉皮還沒有厚到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現在情況都這樣了,還要去了解?難不成曹皇子準備親自去試試,蕭兄已經刺傷一頭水猿,或許憑藉皇子的輕身術,倒是可以逃出來。」
荊南瞥了一眼曹曲陽,有些陰陽怪氣道。他這個人氣量狹小,嫉賢妒能,與曹曲陽的關係一直不算和睦,逮到機會就會出口諷刺。
「怎麼,荊兄被水怪嚇怕了?要是害怕的話,那你就自己走啊。沒有你,我們幾個還是能除去水怪。」
聽著荊南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衛君諷刺道。他與曹曲陽從某種意義上是一類人,而黎天行與荊南關係不錯,他們四人也有小派系。
「我說一句。」黎天行開口鄭重道,「在場眾人連同我一樣,都是心高氣傲之人,或許在我們一生中都沒有遇到過這麼棘手的事情。」
掃視一眼眾人,黎天行繼續道:「但是,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更需要眾志成城。說實話,別看我們一這群人被稱為衛曹兩國的後起之秀,實際上都是藉助家族、宗門之力。我們這些人,除了柳仙子外,還有誰真正除過精怪,殺過鬼神?」
「黎公子說得不錯。」趙如芸贊同道,臉色從未有過的鄭重:「我們眾人都頂著家族、精英宗門精英的身份,實際上也沒做幾件了不得的事情。何況,蕭公子與我們一同前來,如今他遇難了,我們不為他報仇,枉為修士,日後在衛曹兩國怎麼抬得起頭?」
聽到趙如芸的話,眾人一陣沉默。在修行界,通常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這個世界,其實比世俗界更加殘酷,更加冷酷無情。
追尋長生的人,什麼都可以放下,在必要的時候甚至會做出殺妻誅子的事情,以此來斷絕七情六慾。但,這些都是暗地裡的潛規則。誰也不敢拿到表面說事,如今趙如芸將話說死,誰也沒有那個臉皮提出否定意見。
「大家不必這麼沉重,小道倒是覺得,或許蕭道兄還沒有死。小道頗會相面之術,他不像是早死之人。」
在眾人一陣沉默時,真凡小道士出言道。他也不知為何,自從見到蕭清封的第一眼,他就感覺有些熟悉感。但他又很確定,自己沒有見過蕭清封。冥冥中的感應,他覺得蕭清封不會這麼容易死去。
真凡小道士的話,眾人也只當做是安慰之語。以蕭清封鍊氣境修為,在水中三日,不死也已經餵魚了。何況裡面本來就有水怪。
「蕭公子的事情我們都很遺憾,我們現在暫且不討論他的生死。最主要的還是要除去水怪。這不僅是為了此地的過往行人,也可以為蕭公子報仇,這麼做同樣是為了我們自己。」柳如言面無表情道。
與其他人相比,她與趙如芸與蕭清封還算熟悉,怎麼也算是朋友。而且這事情還是她提出的,雖然心中沒有歇斯底里的悲傷,但怎麼也有一絲挫敗感。
「水怪的厲害大家也知道了,有什麼辦法嗎?」黎天行輕吐一口氣,問道。
「這次我去試試吧。」曹曲陽站起身來,手中摺扇一點一點的折好,說道:「我不清楚蕭兄當初出了什麼狀況,但他確實傷了一頭水猿。而且我的輕身術可以短暫的踏空而行,如果後面再有兩人接應的話,想必不會出什麼事情。」
「小道這裡有一個三人合擊陣法,威力頗為不俗。如果事先演練,到時候即便遇上兩頭水怪想必也能脫身了。」
真凡小道士也站起身來道。本來這陣法是他那個離開的師父所傳授,不能隨意傳出去,但事情緊急,他也顧不了許多。
柳如言掃視了一眼眾人,也沒管這事情是黎天行主導,便站起來當仁不讓說道:「好!竟然沒有其他辦法,那事情就這麼辦。曹公子為第一個梯隊,去吸引水怪,真凡與如芸為第二梯隊,而且你們三人演練陣法。其餘的人就組成第三個梯隊。如果事情有變,及時救援。大家一定要記住,沒有探底之前,最好不要硬拼。」
岸上所發生的一切,蕭清封都不知道。
當蕭清封悠悠醒轉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石床之上。掃了一眼四周,這是一個簡陋的石室,正對面是一個石門,石室中除了一張石床,便是一張石台,石床上是他,而石台上有四件東西。
其中三件都是他自己的,元陽劍,點鋼槍,青白劍,最後一件東西是一枚烏黑色的龜片,龜片上還有些字跡。只是以他的角度,根本看不清那些字跡。
蕭清封感覺渾身有些酸疼,全身使不上勁,估計連爬起來都費力。自從進入鍊氣境之後,這種感覺便再也沒有出現過。拍了拍還有些迷糊的腦袋,蕭清封回想起昏迷前最後一刻,眉頭皺了皺,又放鬆下來。
「我這是被人救了?」蕭清封猜測自己的處境,心中想著:「如果是有人救了自己,那應該會來看自己,且先恢復一番再說。」
蕭清封掙扎的爬起來,艱難的盤腿坐於石床上,然後開始運轉元陽妙經恢復身體。說是運轉,其實他體內根本沒有法力,只是有些氣感而已。而這氣感根本不能按照他的想法運轉,只是能讓他身體暖洋洋的,恢復得快些。
默念元陽妙經,身體放鬆,放空心靈,進入一種奇妙的狀態。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蕭清封終於感覺恢復了不少,全身已經沒有那麼疼痛。便準備起來看看自己到底在哪裡,又是誰救了自己。
掙扎的起身,緩緩走到石門口,就在這時,石門被推開了,一道人影走了進來。這人五十來歲,鬚髮斑白,身材清瘦,身著水藍色長袍,手中端了一個石盤,紅色布匹遮掩,看不清石盤中裝著何物。
踏步進來,正好與蕭清封對視。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狹長的丹鳳眼,眼尾斜斜往上延伸向太陽穴部位,眼皮呈內雙,黑睛內藏不外露。
看到這雙眼睛,蕭清封有種錯覺,忽而深邃悠遠,宛如汪洋的大海,令人平心靜氣;忽而神光照人,猶如九天上的金烏,令人不敢逼視。這兩種極端的眼神,竟然在同一雙眼中浮現。
「你醒了。」
來人讓過身體,順手將石門關上,口中淡淡的說道,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
而就在這時,蕭清封順便瞥了一眼石門之外,首先入眼的是一片藍芒。透過藍芒,還能看見一片水光,耳邊還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定眼一看,還能看到水中的游魚,植草,宛如一個海底世界。
「是前輩救了在下嗎?」
蕭清封心頭有些震撼,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口問道。憑著本能感覺,眼前之人不俗,所以以前輩相稱。
「這地方只有老夫,不是老夫救了你,還能是誰?」那人語氣平靜,沒有過度熱情與刻意冷漠。將石盤放在石台上,順手去掉了遮掩的紅布,石盤內露出幾個顏色鮮艷的青果。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蕭清封施了一禮,然後道:「敢問前輩,此地是何處?」
「水府。」那人回答道。
「水府?」蕭清封想了想,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問道:「水府是什麼地方?」
那人轉身過來,用那奇異的眼睛盯著蕭清封,一字一句道:「這裡是梨山河也就是吃人河河神的水府,老夫是梨山河的河神。」
「梨山河河神不是隕落了嗎?」蕭清封驚訝道。看向眼前之人有些懷疑,但很快就覺得這是自己的恩人,這樣做好像不是不對,支支吾吾道:「那個,晚輩聽朋友說數百年前梨山河河神與大妖爭鬥時隕落了,那是前輩嗎?」
深邃的眼睛盯著蕭清封,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人說道:「不錯,山神已經隕落了。準確的說我不是真正的山神,只是他的一道執念。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為執念。」
蕭清封皺了皺眉,不解的問道:「一道執念,前輩,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執念嘴角微彎,有些自嘲,又有些諷刺:「我不是人,不是鬼,更加不是神。我不在五行中,也不再三界內,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或許可以長生不朽。」
「這?」蕭清封有些愣神,「那前輩為何還救我?」
「為什麼不救你呢?」執念豁然道,「我雖然在此能夠長生,但只能困於水府。這數百年,我是一日也呆不下去了。你來了,就可以將我脫離苦海。」
「晚輩愚鈍,前輩能不能說明白一些。」蕭清封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或者說是陽謀之中。
「數百年前,梨山河裡來了一頭大妖。此妖實力高強,意圖統領梨山河所有水怪稱霸一方。河神自然不會答應,雙方大打出手,河中水怪盡數滅絕。最後連河神隕落,神印都破碎。但河神在臨死前也將大妖鎮壓在曹國大湖中,並有陣法日夜磨鍊。」
執念說了一段與蕭清封問題完全無關的話,還沒有等到蕭清封繼續問,便主動道:「河神知道光憑那磨妖大陣是不可能將大妖磨死,所以在臨死前以神道神通留下了我。只要誰能讓我心有所感,便讓其前往大湖除去大妖。」
「前輩的意思是,我就是那個能讓前輩心有所感的人?」蕭清封眼睛睜大,驚訝道。
「不錯!」執念點了點頭,述說道:「自從沒有河神之後,這梨山河幾十年就會出現一次水怪之患,這麼多年下來,死在這河中的沒有上萬也有數千了。但能讓我救下的,就只有你。」
聽到執念的話,蕭清封揉了揉腦袋,梳理了一遍剛才的話,最後總結下來就一句:執念救下自己,是想讓自己前往曹國大湖中除去大妖。
蕭清封呲了呲牙,有些為難道:「前輩,不是晚輩不願意去除妖。只是晚輩實力低微,怕是有心無力呀。」
執念上下打量一番蕭清封,笑道:「無妨,數百年過去了,經過磨妖大陣磨鍊,那妖怪實力早已不存,恐怕都早已現出原形。別說你這鍊氣境修為,就是一普通人都能殺了他。」
「可是晚輩不會水,也殺不了那妖怪啊!」
蕭清封有些苦惱。按理說,執念救了他,就是他的救命恩人,雖然不能說要以身相報,但其提出的要求能完成還是要去完成的,只是這事情真不是他能完成的。經過水猿的事情,他是一陣後怕,要是再遇上這種事情,估計不會這麼幸運了。
聽到蕭清封這句話,執念走近石台,將石台那枚龜片遞給蕭清封道:「這枚龜片上記載的是避水訣,也算是你此次除妖的報酬。你只要能夠將第一層修習成功,便可在河海中停留七日,宛如陸地。」